第二百二十二章 單打獨鬥範某人

　　下午，範小刀只身壹人，去了蔣家。
　　蔣夫人來開門，看到是範小刀，連忙把門關上，將他拒之門外，範小刀無奈，只得翻墻而入，蔣夫人臉上沒有了先前的憤怒之色，相反臉上滿是驚恐，“妳來作甚？”
　　本來，蔣校尉之死有些蹊蹺，看到對方如此反應，範小刀便明白了壹切，於是說明了來意，蔣夫人道，“妳害死我相公，又要來害我嗎？”
　　範小刀道，“蔣校尉身體還算不錯，二十大板，根本不可能要了他的命，這其中必有隱情。昨日，宋師爺與妳們談好賠償，為何又突然變卦？”
　　蔣夫人支支吾吾，在範小刀壹再追問之下，才道出了實情，“昨夜，譚捕頭帶著幾個人來我家，說是我男人頂撞妳被妳革職，又下令打死了他，讓我今日壹早來鬧事，他會替我主持公道。我說了賠償之事，他卻說給我三千兩銀子，若不照辦，讓我們壹家從金陵消失。”
　　“所以妳照辦了？”
　　蔣夫人道，“譚捕頭在金陵城可是壹手遮天的大人物，黑白兩道都通吃，金陵人都知道，他想要辦成的事，沒有人敢阻攔，我們不敢招惹。”
　　範小刀道，“妳敢出面指證嘛？”
　　蔣夫人連連擺手，下跪磕頭，道：“今日之事，千萬別讓譚捕頭知道，否則，我們壹家老小，怕是性命不保。”
　　……
　　從蔣家出來，範小刀心中滿是怒火。
　　他來金陵城不過才兩日，又是牢獄之災，又是糖衣炮彈，又是人命官司，讓他深陷泥潭之中，他感覺到，金陵城中有壹張巨網，向自己當頭罩來，不斷收緊，逼得他焦頭爛額。
　　他也知道，譚時飛不過只是壹枚棋子，恰巧他的到來，影響到了譚的地位，真正要對付他的，還隱藏在幕後。
　　為何自己如此不受待見？
　　是怕自己會查出什麽？
　　這座古老的城池之中，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
　　這反而激起了範小刀的好勝之心，越是如此，他越要查清楚。
　　不過，他卻不能像對付余人那樣對付譚時飛，那次之事，太過於魯莽，導致給太子帶來了不少的麻煩，所以要從長計議。
　　他深吸壹口氣，握緊了拳頭，眼神卻是無比堅定。
　　……
　　“範大人，妳找我？”
　　譚時飛來到範小刀公署之中，這房間原本是上任總捕頭的，他離開之後，空缺了大半年，本應是留給趙行，可譚時飛告訴他，他的房間還沒有收拾好，先讓他暫時住在這裏。
　　範小刀道，“今日之事，我想找妳商議壹下，如何處理，好擬個折子，呈給謝知府，在過兩日，臬臺府的人就要來查了。”
　　譚時飛道：“原來是此事，本想就算大人不找我，我還想跟大人商議此事呢。”
　　“哦？”範小刀問，“妳可有什麽法子？”
　　譚時飛道，“有上中下三策。”
　　“說來聽聽。”
　　譚時飛道，“這上策嘛，李、王二位差役，本就與蔣校尉有私仇，兩月前蔣校尉曾找二人借高利貸，蔣校尉到期沒有還上，兩人趁機公報私仇，如此壹來，蔣校尉之死是李、王二人打擊報復，與大人無關。”
　　範小刀問，“此事當真？”
　　譚時飛道，“真假誰人知道？百姓們要的是壹個結果，而不是真相，給他們想要的結果，誰還會在意真相？”
　　“這豈不害了李、王二人？”
　　譚時飛心中暗想，婦人之仁，成不了氣候，口中卻道，“此二人本就是臨時工，人也是他們打死的，受些懲罰也是應當的。”
　　“這中策呢？”
　　譚時飛道，“中策嘛？那蔣家來鬧事，無非就是為了些黃白之物，大人可花上壹大筆錢，賭住他們的嘴，讓他們不再惹事，不過，我知大人為人清廉，要拿出這麽壹筆銀子，怕不是容易之事。”
　　“多少錢合適？”
　　譚時飛道，“根據我以往經驗，少說也得五千到壹萬兩。”
　　範小刀咂舌道，“這麽多？”
　　“如今物價飛漲，就連黑市中請個殺手，也差不多這個價。”
　　“妳這事兒門清啊。莫非之前請過？”
　　譚時飛尷尬壹笑，“大人又開玩笑了。當然了，這筆錢，大人出不起，也不用出，只要大人肯松口，自然有人搶著去辦。”
　　“當真？”
　　譚時飛道，“像漕幫、大江幫，在江南地界上混，免不得要跟六扇門打交道，讓六扇門照拂之事，也是常有，跟他們借點銀子，是看得起他們，是給他們面子，若是不識擡舉，我們有得是辦法讓他們吐血。”
　　範小刀故意裝作不懂，“比如？”
　　譚時飛道，“大人在京城，怕是接觸不到這些。像漕幫的貨物，要想經過運河、長江北上西下，或要進入城中銷售，自然要六扇門查驗出具出入單據，尤其是像果蔬之類，到時只要找個借口，扣住拖上幾日，就讓他們吃不消。”
　　範小刀哈哈大笑，指著他腦袋，道，“看來這事兒妳沒少幹。”
　　這個動作極輕佻，頗有侮辱性，譚時飛看在眼中，怒在心裏，口中卻陪笑道，“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嘛！”
　　範小刀道，“本官初來乍到，對當地行情不熟，說說下策。”
　　譚時飛低聲道，“這個下策嘛，就有些絕了。不過是升鬥小民，從江湖上找幾個殺手，趁夜中，神不知鬼不覺，將他們哢嚓了，然後放壹把火，神不知鬼不覺，對外就宣稱是天幹物燥，意外事故。”
　　範小刀沈吟片刻，“這都是些餿主意啊。”
　　譚時飛道，“我也是為大人著想。”
　　範小刀道，“我倒是還有個法子，想聽聽妳的意見。”
　　“什麽法子？”
　　範小刀緩緩道，“今日我提審李王二人，二人說昨日打死蔣校尉之事，是譚捕頭壹人所為，還寫了供詞，我尋思這肯定是誣陷攀咬，明日上面就派人來查了，若是曝出去，怕對譚捕頭不利，所以找妳來聽壹下妳的意見。”
　　他如此說，在暗示譚時飛，妳做的那些事，我都門清的很，別跟我裝蒜了。
　　譚時飛聞言，十分激動，大聲道，“壹派胡言！”心中卻想，這兩個家夥，嘴巴怎麽這麽松，得找個機會，把這兩人給除了。
　　“範大人，李、王二人，本就是府中的臨時工，平日裏屍位素餐消極怠工，還跟百姓勒索錢財，被我抓到，上月我曾想把他們開掉，可兩人是謝知府的心腹，有知府大人保著，沒想到此刻竟瘋狗咬人了！”
　　範小刀道，“所以我跟妳說壹聲嘛。這件事，最好的辦法，是讓蔣家主動撤案。”
　　譚時飛拍著胸脯道，“多虧大人提醒，這件事我來辦便是！大人，不知那份供詞？”
　　範小刀道，“放心，我沒有遞上去。”
　　範小刀笑吟吟看著他，不過卻也沒拿出來，這是妳的把柄，又怎麽會輕易交給妳？
　　譚時飛也識趣道，“有大人保管，我也放心。”
　　兩人又閑聊了片刻，範小刀道，“譚捕頭，咱們金陵六扇門的管理，問題不少啊。”
　　譚時飛道，“可不是嘛，我也想抓壹抓，可只是個副總捕頭，名不正言不順，這不等兩位大人來，好好肅清壹下。”
　　範小刀道，“如今趙總捕頭尚未上任，以他的性子，若看到六扇門這樣，可不是像我這般好說話了。”
　　譚時飛問，“趙總捕頭是什麽樣子的人？”
　　範小刀道，“他啊，性子剛正，嫉惡如仇，為人又剛愎自用，眼中容不下半點沙子，可如今六扇門就是壹團散沙，我尋思，趁他沒來，得把六扇門的那些歪風邪氣，好好殺壹殺了。”
　　“大人的意思是？”
　　範小刀道：“這兩日我尋了幾人談話，六扇門之中，陳規陋習甚多，遞狀費，開門費，上鐐、開鐐，都要跟百姓開口要錢，打個官司蛻層皮，弄得百姓怨聲載道，所以要改壹下。這第壹件事，就從整治亂收費開始吧。”
　　譚時飛心中暗笑，衙門中的捕快，俸祿極低，之所以在這裏當差，正是看中了手中的這點權力，趁機揩點油水，妳若要整治，那分明是斷了他們財路，他們不跳腳起來反妳才怪，以後誰還聽妳吩咐？
　　口中卻滿是支持，“大人真是為百姓著想，不愧是京城來的，覺悟就是高。我也尋思，這件事，是該剎剎車了。”
　　範小刀問，“老譚，咱們認識雖短，但妳處處為我著想，我已經把妳當做自己人了。妳把我當自己人嗎？”
　　譚時飛道，“如親兄弟壹般！”
　　範小刀道，“都說老譚妳是金陵通，在金陵城，天上的事兒知道壹半，地上的事兒全知道，我剛來，人生地不熟，也沒有信得過的人，既然妳我是兄弟，整治亂收費之事，就交給妳去辦了。我相信妳的能力！”
　　譚時飛：“我……”
　　沒想到，這家夥又把皮球踢了過來，心中壹肚子氣，敢情得罪人的事兒，讓我去辦？
　　範小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來金陵，也只是權宜之計，將來等時機壹到，還是要回京城的，妳也知道，咱們六扇門的人事，是垂直管理，我們壹走，這金陵六扇門總捕頭壹職，非妳莫屬！”
　　上級拉攏下級，自古以來的不二法寶，就是封官許願。雖然要對付妳，但該畫大餅的時候，也是要好好畫壹下的。
　　譚時飛是老油條，又怎會不知道他的意思，裝作感激涕零，“多謝大人栽培，我就怕做不好！”
　　範小刀道，“怎麽，有困難？”
　　譚時飛道，“這個……”
　　範小刀道，“有困難，克服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這件事，不但要做，而且要在趙總捕頭抵達之前，做好！”
　　“為何？”
　　範小刀道，“我要在此之前，把折子遞到京城去！”
　　譚時飛心中恍然，原來範小刀這是要與趙行爭功勞啊，兩人壹起下放，壹正壹副，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和睦，看來之前做的那些功課，給兩人之間埋下的釘子，沒有白費，他道：“大人放心，這件事，壹定辦好！”
　　範小刀親自把譚時飛送出門外。
　　這時，兩名捕快拷著壹名年輕人，從二人身邊路過，範小刀看到來人，衣衫襤褸，胡須滿臉，十分拉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攔住問道，“怎麽回事？”
　　壹捕快道，“這個人鬼鬼祟祟，在六扇門門口張望，我問他什麽事，他說要燒了六扇門，這種心懷鬼胎之人，先抓進大牢，好好審壹番。”
　　範小刀問道，“可有此事？”
　　年輕人道，“我只是遠遠看了壹眼，他們就問我，是不是想放火，還沒等回答，就被拷進來了，大人，我冤枉啊！”
　　範小刀道，“妳冤枉，我比妳還冤枉！”吩咐捕快道，“先拷進去，讓他嘗嘗咱們六扇門的夥食，這人妳們放著，等遲些我親自來審！”
　　譚時飛道，“若此人真要放火燒衙，大人可是大功壹件啊！”
　　範小刀擺擺手，“妳先回去！”
　　範小刀回到公署，剛坐下沒多久，那捕快就來報，“大人，都已準備好了，什麽時候提審犯人？”
　　範小刀給了他壹兩銀子，“去買只燒雞，弄點好酒，本官要夜審縱火犯！”
　　捕快壹頭霧水。
　　範小刀道，“本大人有個小癖好，審問罪犯之時，喜歡小酌幾杯！”
　　……
　　大牢。
　　範小刀把準備行刑的捕快趕了出去，把門反鎖上，倒了兩杯酒，又撕下壹根雞腿，遞了過去，“先吃點東西。怎麽弄成這副模樣？”
　　趙行擺了擺手，“遇到了個厲害的對頭。”
　　“妳打不過？”
　　“怎麽可能？”
　　範小刀道，“我明白了，能讓趙行如此狼狽之人，既然不是打不過，那壹定是女人。”
　　趙行沒好氣道，“別問，問就是不知道。”
　　不片刻，壹根雞腿下肚，又飲了壹杯酒，長舒壹口氣，“痛快。”
　　“怎麽跟餓死鬼似的？”
　　“錢囊被偷了。”
　　“誰這麽不長眼？”
　　趙行道，“不知道。”
　　“還是那個女人！”
　　趙行不悅，“能不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範小刀道，“正經點，我現在可是在審妳，還不從實招來？”
　　“別鬧！”趙行道，“妳來得早，這裏情況如何？”
　　範小刀道，“我也昨日壹早才入城！”他將入城以來發生的事，與趙行簡要說了壹遍，又道，“這金陵城的水，比我們想的要深。”
　　趙行道：“看來太子殿下早就知道，派我們來這裏，也是另有深意。”
　　“還好妳來了，不然我壹個人單打獨鬥，太他娘的難受了。”範小刀道，“怎樣，這六扇門大牢，還不錯吧？”
　　趙行道，“讓人大開眼界，確實不錯。”
　　範小刀道，“既然覺得不錯，那就在裏面多住兩日。我給妳安排個好點的甲字號舍。”
　　趙行道，“怎麽，還沒有過夠官癮？”
　　範小刀道，“還好早來的是我，不然，深陷官司中的人，就是妳趙行而不是我範某人了，我這是替妳擋了大部分傷害，妳還在這裏說什麽風涼話？剛好，這裏出了事，需要妳來幫忙。”說罷，附耳上去，低聲說了壹番。
　　趙行道，“妳在明，我在暗？”
　　“正是此理！”
　　“那行，不過，我要頓頓有酒有肉。”
　　範小刀道，“要不要再找幾個姐兒伺候妳？”
　　“別提女人的事兒。”
　　範小刀道，“我說妳答應的如此痛快，妳躲在大牢，不會是為了躲避某個女人吧？”
　　“妳有完沒完？”
　　……
　　今日把李王二位差役供出來之事透露給譚時飛，也算是兵行險招。案子已報到臬臺府，據說按察使大人親自審理，江南官場相互勾結，他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會如何處置。
　　雖然與譚時飛接觸時間不長，但他的秉性範小刀摸得清楚，明日就要提審李、趙二人，若想把屁股擦幹凈，譚時飛必然會對兩人動手。
　　如今六扇門的人，上下都聽譚時飛的，本來他還想著讓老羅暗中照拂，沒想到趙行卻陰差陽錯關進了大牢，有他在牢中，範小刀的心也徹底放下來。
　　回到院中，小叮當壹臉愁容，問怎麽回事，小叮當道，“大姐今日出去，給我找了幾個學堂。”
　　“這是好事啊！”
　　小叮當道，“進私塾，壹年要好十幾兩銀子呢！”
　　“錢的事，妳不用愁。”範小刀笑道，“妳範大哥別的沒有，就錢多。”
　　小叮當道，“大姐說，住在這裏已是得了妳恩惠了，不能要妳的錢，所以，今日她去外面的當鋪，把自己帶得玉鐲當掉了。”
　　“她人呢？”
　　“出去了，說是去找份工，還沒回來呢。”
　　因為昨夜的尷尬之事，範火舞今日壹早，躲在房間中沒有出來壹起吃早飯，又趕上衙門中事情繁多，今日壹天沒有見到她，估計有些尷尬。
　　範小刀問，“找工作幹嘛？”
　　小叮當道，“大姐說，我們有手有腳，在這裏太麻煩妳也不好，等攢夠了錢，我們就搬出去！”
　　範小刀道，“反正我壹人，住在這裏也沒什麽，何必當外人？”
　　小叮當道，“大姐說了，妳是當官的，我們是江湖人，我們不是壹路人。”
　　範小刀明顯感覺到，來到金陵之後，範火舞不再像以前那般灑脫，什麽大膽的話也敢說，什麽玩笑也敢開，估計與他的身份有關，他對小叮當道，“妳讀書之事，不用管了，我來安排便是。”
　　“那大姐她？”
　　範小刀道，“當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