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送您壹口上等棺材

　　範小刀舉到壹半的酒杯，停在半空之中。
　　他望著唐不凡，對方笑得很真誠，說話的口氣也很坦率。只是，沒有想到，他口中所謂的擺事兒，就是要殺自己。
　　範小刀放下酒杯，撓了撓頭，“如果沒記錯，我剛來天梁城，也沒有結下任何仇家吧。”
　　唐不凡感慨壹聲，“人生無常啊。”
　　“我的命，有多值錢？”
　　唐不凡伸出壹根手指。
　　“壹萬兩？”
　　唐不凡搖搖頭，“不，壹口棺材。”
　　範小刀滿頭霧水，“壹口棺材？”
　　唐不凡道：“不錯，對方答應我，只要能殺了妳，他們就會給我壹口上等的棺材！”
　　這腦回路，讓範小刀更是迷惑。
　　唐不凡解釋道：“妳可知道，在天梁城，除了酒樓、賭場，什麽生意最火？”
　　範小刀搖頭。
　　唐不凡道：“是棺材鋪。我們天梁的有錢人，都會給自己準備壹口好的棺材，我從小家裏窮，沒錢買，現在有人送，這個買賣當然很劃算。”
　　“送棺材，不吉利。”
　　“非也。我們天梁人不忌諱這個。人或有壹死，要麽今日，要麽明日，如果沒有壹口好棺材，到了那邊，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範小刀無語。
　　他笑了笑，“既然妳想殺我，那就動手吧。”
　　唐不凡指了指外面的大街。
　　範小刀問，“怎麽？”
　　唐不凡道：“去外面。在這裏，打壞了東西，賠不起！”
　　講究人！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很陽光的年輕人，總是有各種奇怪的道理。範小刀閃身來到了大街之上，酒樓中的眾人，聽到有人打架，都停下各種各樣的話題，目光都放在了範小刀和唐不凡身上。
　　對於天梁城的械鬥，他們早已見怪不怪。
　　但是有熱鬧可以看，不正是最好的下酒菜？
　　唐不凡拔出了腰間的快劍。
　　三尺清鋒，兩片木板，壹個人。
　　唐不凡道：“我有個外號，叫快劍唐不凡，所以我的劍很快，殺人也很快，咱倆這麽有緣，看在妳請我喝酒的份上，我會讓妳走的不覺疼痛。”
　　“那我要謝謝妳了。”
　　壹聲脆響。
　　快劍唐不凡，壹個箭步，來到了範小刀身前，劍鋒如電，滑向範小刀咽喉。
　　範小刀提劍收劍。
　　唐不凡的人已從範小刀身邊穿過，他的招式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但是手中的快劍，卻齊根斷掉。
　　唐不凡將劍柄望地上壹扔，“走，繼續喝酒！”
　　範小刀問，“不打了？”
　　唐不凡道：“打不過，為何還要打？酒還沒喝完，為何不繼續喝？”
　　範小刀也覺得有趣，回到了座位之上。他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仿佛殺人擺事兒，對他來說，只是壹個生意。
　　唐不凡替範小刀倒了壹杯酒，“買賣不成仁義在。這杯酒，我敬妳！”說罷，壹飲而盡。
　　範小刀道：“誰讓妳殺我？”
　　唐不凡道：“我們擺事兒人，都有職業操守，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更重要的是保護客戶的隱私，這是我們的基本操守。”
　　範小刀對夥計道：“再來三斤燒酒，記在這位快劍唐的賬上。”
　　唐不凡連忙站起身，“妳不能這樣對我。再說，記我賬上，人家酒樓也不幹啊。”
　　“為什麽？”
　　夥計道：“截至今日，他欠我們酒樓三十七兩五錢銀子。”
　　唐不凡臉色壹紅，“妳嚷嚷什麽？欠妳們的銀子，我會想辦法還，非要說出來，這不擺明了讓我丟人嘛？”
　　夥計對他也不客氣，“妳吃飯不給錢，都不嫌丟人，還怕別人說不成？”
　　唐不凡跟範小刀商量道：“本來尋思用棺材抵賬，這筆買賣黃了，要不，妳幫我清了賬，我替妳辦壹件事兒？”
　　範小刀道：“妳要殺我，我還要幫妳還賬，這算什麽道理？”
　　唐不凡壹本正經道：“我殺妳，是業務。不是每壹筆業務都能做成的，但遇到壹個可以壹起喝酒的人，那可是千金難得。妳幫我還賬，也就是我的雇主，以後在天梁城，我可以幫妳擺平很多事兒。”
　　範小刀點點頭，“我差點忘了，妳是職業擺事兒人。”
　　他掏出五片金葉子，扔給了夥計，唐不凡連喊，“用不了那麽多”，跟著夥計去了櫃臺，又討回了十幾兩銀子，揣到了懷裏，把桌上的酒壹飲而盡，“走吧！”
　　“去哪兒？”
　　唐不凡道：“到時候妳就知道了。”
　　兩人出了酒樓，唐不凡帶著他來到了後面的壹條長街上。街道上，是林林總總的棺材鋪，壹共十幾家，在其中壹家門口停了下來。
　　天地人棺材鋪！
　　壹口巨大的棺材，立在門口，上面寫著壹句話，“每個人都值得擁有壹口漂亮的棺材！”
　　“帶我來這裏作甚？”
　　唐不凡道：“妳不是想問是誰要殺妳嗎？我在這裏接的活兒，當然也要從這裏打探消息。”他上前拍門，“老短！”
　　裏面沒有人響應。
　　“也許人睡了。”
　　唐不凡道：“他們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正是業務繁忙的時候。”
　　大門虛掩著。
　　又拍了幾下，唐不凡察覺不對，馬上警覺起來。推門而入，只看到大堂之內，有壹口虛蓋著的棺材，唐不凡推開棺材，只見棺材裏面躺著壹個中年人。
　　唐不凡上前試探，對方已沒了鼻息。
　　“死了？”
　　範小刀問，“這是？”
　　“他就是棺材鋪主人老短，我的上線兼經紀人，所有的任務，都是從他這裏接的。”
　　範小刀摸了摸，對方身上尚有余溫，顯然剛死去沒多久，房間內沒有打鬥的痕跡，口角中有鮮血滲出。
　　不難猜測，唐不凡任務失敗後，對方為了滅口，殺了他的上線。
　　他在這裏沒有仇人，是什麽人想要他死？
　　天梁馬賊？
　　可能性不大。
　　當初九幽客跟他約好了臘月初八，在天梁見面，如今還沒到日子，對方不可能派人殺自己。
　　東廠？
　　林遠早已在天梁，而且與自己有仇，不過，他們來這裏是為了追捕李軼，就算想要對自己動手，也不會找唐不凡這樣的人。
　　唐不凡眉頭緊皺。
　　老短的死，對他觸動很大。
　　“老短行事向來謹慎，沒有把握的活兒基本不接，今日接妳的活兒，我就覺得有些不同尋常，我那邊才失手，他就被人滅了口，分明就是不想暴露身份。”
　　範小刀道：“妳怎知道我會來天梁？”
　　唐不凡道：“今天下午，老短找到我，說在天香客棧有個外地人，又給了我壹張妳的畫像，讓我解決掉妳，他就會送我壹口上等棺材。妳壹入客棧，我便盯上妳了。只是沒想到，妳武功遠比情報上要厲害了許多。”
　　兩人將老短擡了出來，仔細檢查他的死因。
　　他身上沒有外傷，真正要他性命的，是胸前的壹掌，直接震斷了他的心脈。
　　範小刀問，“他晚上住這裏？”
　　唐不凡指了指先前他躺著的那口棺材，“平時，他晚上就在棺材裏過夜。”範小刀這時註意到他的手指上有淤痕，似乎抓過什麽東西。
　　範小刀來到棺材前，壹掌拍開，將上棺材板擊起，立在地上，只看到棺材板上，寫著三個字：“三賢莊”。
　　應該是他剛中掌之後，沒有立即死去，用手指在棺木上留下的線索。
　　“三賢莊，是什麽地方？”
　　唐不凡道：“天梁城有三大商會，控制了天梁城的絕大部分生意，三大商會中有松竹梅三大長老，自稱歲寒三友。”
　　範小刀道：“歲寒三友？聽上去挺雅的名號。”
　　唐不凡道：“名字雖雅，但幹得卻都是不幹凈的買賣。老大松長老，控制了城內的皮貨、走私生意，老二竹長老，控制了城內的糧油米面生意，老三梅長老，控制著城內的青樓、賭場、酒樓生意。三位長老各有分工，但這些年來，卻也爭執不斷，各種明爭暗鬥，搶生意，所以他們在城外建了三賢莊，是他們經常開會議事、解決爭端的地方。奇怪的是，妳今日才入天梁，又怎麽會跟三大商會結下梁子？”
　　範小刀問，“天梁馬賊，跟三大商會，有什麽關系？”
　　唐不凡道，“天梁馬賊是匪，三大商會是商，從本質上還是有些區別的，不過，這些年來，天梁馬賊經常利用三大商會的渠道來銷贓，保不齊其中有內部的勾當。”
　　“除了天梁馬賊和三大商會，這天梁城內，還有什麽勢力？”
　　唐不凡道：“最大的勢力，怕是天梁守備將軍常亮，他是雁門總兵常光的侄子，有三千兵馬駐守天梁城，抵禦北周的狼兵，不過，朝廷收回鳳凰嶺後，這兩年狼兵來犯的次數減少，守備軍卻依舊保留下來，算是當地的土皇帝，朝廷幾次想在這裏設州縣，最後都不了了之，據傳是常守備在其中搗亂。”
　　沒想到，壹個小小的邊陲小城，裏面關系竟如此復雜。
　　城外的三賢莊，嫌疑不小。
　　已是深夜，城門已關。
　　想要調查三賢莊，只能等明日壹早。
　　兩人約好時間，範小刀就回天香客棧，準備回房歇息，來到後院，才洗漱完畢，就聽到有人喊道，“哪位是範小刀範爺？”
　　範小刀推開門，“我是。”
　　兩個夥計看到他，連忙笑著過來，“範爺，有人托我們給您捎來了壹樣禮物，還請簽收壹下。”
　　兩人身後是壹輛馬車。
　　馬車上，橫著壹口漆黑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