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妳在跟我說話？

　　在壹行人中，秦公子的年紀並不大。
　　但在這個圈子，年齡不是主要的，而是看老爹的位子。老爹的位子越高，在圈子裏的位子也就越高，像秦柱位列內閣大學士，其身份和地位，遠比其余幾人要高，那麽其兒子在紈絝圈的地位也自然是水漲船高。
　　秦公子對杜德端的圈子滿是鄙夷之色。
　　今夜的酒局，他是來裝逼的。
　　喝酒、吃飯、女人，只是標配，不用來裝逼，將毫無意義，就如錦衣夜行，哪來打臉的快感？當然，三品居還有其他閑置的房間，只是位置不如這裏，所以在那位貴人沒有到來之前，他壹定要拿下聽水閣。
　　既然杜德端如此不識擡舉，秦公子不介意教他做人。
　　趙行，不是這個圈子的人，他並不認識。至於範小刀，看他衣著打扮，直接將他歸類為隨從壹類，京城百萬人，小魚小蝦那麽多，秦公子哪裏有心情在他們面前裝逼？所以，自然而然的將他忽略掉了。
　　秦公子來到杜德端身前，“給您壹盞茶功夫，妳帶著妳的人，從聽水閣滾出去。”
　　杜德端臉色通紅，道：“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這個房間，是我們先定下的……”
　　這句話說的蒼白無力。
　　因為對方的老子比他老子官職要高。
　　這就是權力壓制，就這麽簡單。
　　換作是杜德端，坐在對面的是順天府尹的公子，他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把對方趕走。
　　當然，處理方式也有許多種，像是情商高壹點的，會說約了重要客人、朋友，請對方賣個面子，敬個酒表示歉意，然後改日單獨邀請賠罪，是否邀請那是另壹回事，在達成目的的同時，照顧好對方的面子。
　　可是秦公子哪裏會做。
　　他早就看杜德端不順眼，這次出面，就是要給對方難堪，又怎麽會客客氣氣跟他商量。
　　秦公子道：“先來後到，又算個屁？”他見杜德端沒有動屁股的意思，覺得自己的面子，在同行的朋友之前受到了羞辱，於是冷冷道，“若沒有記錯，三天前，為了妳的事，杜尚書還去給我爹請安來著。”
　　言外之意：小樣兒，妳爹有求於我，今日給臉不要臉，是不是不想在京圈兒混了。
　　杜德端望向眾人，這些人的爹官職更低，根本沒法接話，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生怕被秦公子認出來，將來還會尷尬，於是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趙行。
　　趙行緩緩站起身來。
　　秦公子並不認識趙行，看他虎背熊腰、器宇軒昂，腰間又掛長刀，渾身上下散發出壹種逼人的殺意，氣勢忍不住弱了三分。趙行緩緩來到他面前，秦公子忍不住向後退了壹步，不過轉念壹想，這裏是京城，妳還能拿我如何，於是又壹挺胸，“妳是何人？”
　　趙行道：“我叫趙行。”
　　趙行？
　　人的名，樹的影。
　　這個人雖然不在紈絝圈，但他的名字卻是圈裏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年少有為，屢破奇案，被陛下賜“忠勇嘉義”四字，正是老爹口中的隔壁家的孩子。所以當趙行報出名姓之時，秦公子同行的幾個人，紛紛露出笑意，準備看熱鬧。
　　“妳叫秦能？”
　　“我叫什麽，與妳無關。”輸了氣勢，總不能輸了口舌。趙行的老子是禮部尚書，雖說最近京中傳言，老趙很有可能在壽典之後入閣，但是就算都是內閣大學士，也有個先來後到，到時候妳不過跟我壹個等級而已，老子並不懼妳。“今夜這個場子，是妳組的局？”
　　趙行道：“我是客人。”
　　秦能道：“那今日之事，是我跟杜德端的事兒，麻煩妳讓壹下。”
　　趙行緩緩道：“昨夜我去茅房蹲坑，有壹只蒼蠅，在我耳邊飛來飛去，不勝呱噪，我當時生氣，破口罵道，想要吃屎，也得等我拉完在吃，飯還沒做好，就舔著臉往這裏湊，還要臉嗎？妳猜蒼蠅怎麽說？”
　　“它怎麽說？”剛壹出口，秦能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憤然道：“妳在繞著圈子罵我？”
　　趙行沒理他，繼續道：“蒼蠅說，平日裏來得晚，什麽也趕不上。如今勤快壹點，能趕上熱乎的，勤能補拙，也能吃屎嘛！”
　　此話壹出，眾人轟然大笑。
　　秦能念叨了兩遍，勤能補拙、也能吃屎，秦能吃屎？他這才意識到，趙行這家夥，竟在羞辱他，臉色登時漲得如豬肝壹般，“妳他娘的，是在找死！”說罷，掄起胳膊，就要往前沖。
　　等等！
　　秦能猛然驚醒，他這不是故意在惹怒自己，好讓自己下不來臺？趙行是捕快，又是武林高手，十個秦能也不是他對手，若真動手，那豈不自討苦吃，而且還理虧，這家夥下了套，等自己往裏面鉆呢。
　　秦能當場估量現場的局勢。
　　壹不能亂，二不能慌。
　　目前，敵強我弱，趙行他惹不起，但是，自己惹不起，不代表他請來的客人惹不起。那位貴人，點名要在聽水閣吃飯，如今被趙行、杜德端攪和了，若他知道，想必心情十分不爽，到時候，自己再煽風點火，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本來，他想著著急把他們趕走，等貴人來了好開席。
　　如今也不著急了。
　　相反的，他要把場面拖住，然後等貴人到場，好讓他來收拾這群家夥。
　　要知道，那位貴人是出了名的不講理啊。
　　想到此，秦能忍住了與趙行動手的沖動。
　　但是，這口氣，不能忍。
　　他決定換個對象，來宣泄自己的情緒。
　　柿子要撿軟的捏。
　　杜德端？
　　他老子是尚書，剛才交鋒的情況，也不是善茬。
　　其余幾個，都是三品四品大員的公子，雖然敢惹，但事後怕是也不好收場。他目光巡視之下，看到了躲在角落裏喝茶的那壹位身穿紅衣捕快服的年輕人，依照他的經驗，這個就是來紈絝圈見世面的，要是把火力輸出到他身上，雖然有些欺負老實人的嫌疑，但是也不會引起對方的反撲，至少，自己能控制得住。
　　想到此，他指了指範小刀，“那個誰……”
　　老實人的關註點，並沒有在他們身上。
　　不得不說，三品居的菜品，味道真是不錯啊。只是分量有些少，尤其是當知道，那壹盤看似精致、實則只有幾片的牛肉，壹份竟要三十兩銀子，那是將近小半年的俸祿啊，不過聽說，這些牛是專門養在草原上，每日奔跑幾十裏、吃的都是瓜果蔬菜、每日都要聽雅樂的時候，老實人也驚呆了下巴，花那麽多銀子，吃得只是壹個噱頭而已。
　　但是，這麽貴的東西，不吃白不吃。
　　壹桌子菜還沒有動幾筷子，也不能浪費不是，於是不管旁邊多吵，也不能阻擋他品嘗美食的心思。
　　秦能見軟柿子沒有搭話，徑直來到他身前。
　　軟柿子並沒有註意到他，又夾起壹塊魚片，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甜甜酥酥的，味道真不錯。
　　“我在跟妳講話呢！”
　　軟柿子擡頭，看了壹眼紅著臉的秦能，“Areyoutalkin’tome？”
　　“妳他娘的說什麽呢？”
　　軟柿子又問，“妳在跟我講話？”
　　秦能道：“我不跟妳講話，我跟空氣講話？”
　　軟柿子站起身，目光變得冷淡起來，他往前壹步，幾乎與秦能面對面，“妳在跟我講話？”
　　第壹句話，輕描淡寫，第二句話，有些不耐煩，到了第三句話，軟柿子的話，變得極具壓迫性，同樣壹句話，伴隨著語氣和肢體語言，層層遞進，讓秦能感覺到了壓力。
　　趙行心中嘀咕，範小刀這小子，這逼裝的，是要拿小金人啊。
　　秦能本能的又後退壹步。
　　這家夥，看似心平氣和，怎麽說起話來，讓人渾身不自在，可是看他品秩，不過是從五品的紅衣捕快而已！
　　鎮定，鎮定！
　　他暗中告誡自己，老子在京城混這麽久，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會怕這小子，不要讓這小子充大尾巴狼，否則，當著這麽多人，丟得可不是面子，而是面子裏子都不要了。
　　不怕硬的，就怕橫的。
　　不怕橫的，就怕不要命的。
　　這小子的表現，很明顯是江湖上的那壹套，而這壹套，在紈絝圈，卻吃不開。
　　在這個圈裏，拼得不是勇氣，不是手段，而是爹，誰爹官大，誰說了算。
　　可是這小子，明顯不按套路出牌啊。
　　秦能決定教訓他壹番，“妳叫什麽，妳爹幾品，在這裏囂張什麽？”
　　範小刀頭壹歪，“妳在跟我講話？”
　　秦能罵了句，“傻叉！”轉身對杜德端道，“連句話都不會說，這就是妳交的朋友？別丟了圈子的臉！”
　　杜德端強忍笑意，妳小子，想拼爹，找誰拼不行，偏偏頭鐵，找到了範小刀，若是他的身份真說出來，只怕不把妳嚇得屁滾尿流，不過，這波情緒拉滿，他並不急著說明範小刀的身份，他很想知道，等會兒知道真相的時候，秦能那壹副嘴臉，到底如何安置。
　　找趙行，碰了釘子。
　　找軟柿子，對方不吃這壹套。
　　秦能感覺壹拳打在了棉花上，這種感覺，就如吃了蒼蠅壹般，令人覺得惡心。想到趙行剛才講得那個笑話，秦能感覺更惡心了。而周圍圍觀的人，卻覺得非常有趣。
　　就在這時，聽到門童來秦能面前，耳語了壹番。
　　秦能壹喜，等的那位貴人，終於來了。
　　看妳們壹個個囂張跋扈，在堂堂的當朝駙馬爺面前，妳們？啥也不是！
　　壹個身材臃腫，身穿華服的公子哥，在兩個護衛的護送下，來到了聽水閣，道，“不好意思，來晚了壹會兒。”
　　來者，正是錢駙馬。
　　他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故意來晚的。
　　晚來，是壹種權力，也是身份的象征。
　　大佬，本應該就是在最後時刻出場，他不來，怎麽成席？
　　不過，當他看到壹桌子被動過的菜肴之後，臉色變得十分難堪，怎麽，老子還沒來，妳們就動筷子，請老子吃飯，是為了吃剩飯？秦能看到錢駙馬到來，立即找到了靠山，整個人底氣也足了起來。
　　什麽尚書，什麽侍郎。
　　都算個屁！
　　當朝權力最大的人是誰？
　　是太平公主！
　　那紈絝圈最大的主是誰？
　　是當朝駙馬！
　　秦柱是太平公主的人，那他自然也站錢駙馬的隊。
　　秦能對錢駙馬道，“駙馬爺，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您給盼來了。”
　　錢駙馬已經在憤怒的邊緣了，他看了壹眼桌子上的飯菜，冷冰冰的對秦能道，“秦公子請客，原來是請人吃殘羹冷炙啊！好，很好，好的很哪！”
　　秦能心說，對，要的就是這股子氣。
　　他越憤怒，對自己就越有利，惡人先告狀，道，“錢駙馬，事情不是這樣子的，小弟本來請駙馬爺吃飯，定了聽水閣，還安排了聽曲，誰料，中間出了點變故，有幾個不開眼的混蛋，狗仗人勢，搶了聽水閣不說，還口口聲聲說，誰先來位子是誰的，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絕不讓步。”
　　“嗯？”
　　錢駙馬繃起了臉。
　　話越短，事兒越重。
　　秦能拱火本領壹流，本來混這個圈子，靠得就是拉壹踩壹，才能顯出優越感，如今，有錢駙馬這個最大的紈絝在，若能把他情緒調教到極致，等會兒他發起火來，也必然是雷霆之怒。
　　“對啊，您老人家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別說咱們不講理，就算講理，咱們也是站在有理的壹方，但是，他們這些人，卻對您是公然的蔑視啊。”
　　錢駙馬仰著鼻子，“妳說是請我吃飯了？”
　　“說了啊，可是，他們不聽啊！”
　　錢駙馬目光在房間內掃視，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杜德端，這局是他安排的，自然也要做好了迎接對方怒火的準備，秦能見他目光所及，立即道，“就是這位，戶部尚書杜瑞的公子，今晚的局，是他安排的。”
　　杜德端也不失禮數：“駙馬爺好。”
　　錢駙馬道：“昨天妳爹還去我府上問安呢，怎得今天就不知禮數了？”
　　杜德端冷汗連連，這位錢駙馬，十分難搞，又特別記仇，若是被他惦記上，自己以後在京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啊。他沒有解釋，也不好解釋，總不能說，聽水閣是我先定下的吧，若真這樣，只能更是拱火。
　　所以，只能壹言不發，雙手垂立，表現出壹副溫順聽從教誨的樣子。
　　不管如何，得讓他先裝完吧。
　　“駙馬爺教訓的對。”
　　秦能又壹連介紹了其余幾個權貴子弟，錢駙馬坐在太師椅上，連眼皮都不擡壹下，什麽侍郎、員外郎的公子，別說是他們，就算是他們爹來了，也入不得他的法眼，只見他等著天花板，等秦能壹個個介紹。
　　該有的譜，還是要擺起來。
　　秦能並沒有介紹趙行，還有那個“軟柿子”。
　　畢竟，趙行不是這個圈的人，而禮部尚書趙煥，在京城之中，威望極高，又極為清貴，所以很自然的繞開了他，這樣也好讓駙馬爺的火，給順理成章的發起來。
　　果然，錢駙馬聽完介紹，冷冰冰道：“就妳們，也配用聽水閣？”
　　壹句話，現場鴉雀無聲。
　　雖然有些侮辱人，但是人家的位子、背景擺在那邊，他們也只有聽著的份兒。秦能心中竊喜，看來，自己設計的小伎倆，已經開始奏效了，他並不著急安排夥計重換飯菜碗筷，畢竟，這只是開口，錢駙馬的情緒，還沒有醞釀到位。
　　三品居的壹個管事，聽說了這裏的麻煩，已連忙趕了過來。
　　“駙馬爺，您息怒，您息怒，今日安排，是我不對，要不這樣，今兒的飯菜，酒水，還有聽水閣的十八佳麗，全部免費，算在我的賬上！”
　　秦能冷冷道：“免費？妳看不起誰呢，咱是差銀子的人嗎？我們來這裏是為了蹭吃蹭喝？再說，妳算老幾？妳們老板人呢？”
　　管事道：“我們老板有事，今日不在樓子裏。”
　　秦能道：“出了這麽大紕漏，他還有臉躲著？他若不出來，信不信，老子找人把三品居拆了？”
　　秦能也是鐵憨，能在這裏開三品居，來得人非富即貴，其背後的老板，怎麽可能是善茬？不過，他也是有底氣的人，畢竟，內閣大學士這個頭銜，在京城還是很好使的。
　　管事道：“我們慕容大老板，去跟靖國公回事去了。”
　　靖國公？
　　薛應雄？
　　這三品居，是錦衣衛的場子？慕容大老板？慕容鐵錘？秦能來過這裏許多次了，也只是覺得這裏飯菜還算不錯，也沒有刻意打聽過幕後的老板，這壹下子，踢到了鐵板之上。
　　內閣大學士，卻是牛逼。
　　但是錦衣衛，同樣惹不起。
　　他很自覺地退了兩步，又把掌控權，讓給了錢駙馬。錢駙馬是知道三品居背景的，所以不會刻意拿他們出氣，不過，杜德端這壹行人，可就不那麽輕易放過他了，他指了指門口，“今日，老子心情好，就不為難妳們了，壹個個給老子爬著出去！”
　　太他媽侮辱人了！
　　杜德端臉色通紅，打又不敢打，權勢又不如對方，面對錢駙馬的壓制，他們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可是，他們又不甘心。
　　秦能趁機落井下石，道：“讓妳們爬出去，已經是給妳們面子了，怎麽，妳們還不心甘情願？”
　　杜德端等人面露怒色，卻又敢怒不敢言。
　　就在這時，角落裏傳來兩個人的對話。
　　“老趙，我記得去年家裏的火藥，沒剩下多少了。”
　　“當時要送余師爺壹程，弄個百八十斤就差不多了，妳非要整上五百斤，可不是沒剩多少了。”
　　“我在尋思，最近是不是應該再補點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