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贈藥

　　皇帝詔見，對任何來說，都是壹件光宗耀祖的事，但範小刀除外。
　　尤其是與壹枝花話別之後，皇帝這麽快就找上門門來，問都不用問，話題必然離不開壹枝花。
　　可是天命難違，範小刀換了從五品的提司服，跟隨小太監來到了西苑。只是，沒有想到，在西苑裏他還遇到壹個最不想見到的人之壹。
　　東廠廠督陸天碩。
　　範小刀走到長廊時，陸天碩正迎面走了出來，撞了個對臉，小太監連忙跟陸天碩施禮。
　　東廠廠督，在內廷算是三號人物，僅次於掌印、秉筆兩大太監，這些小太監們不敢失禮。
　　本來以為，範小刀和東廠之間素有恩怨，他本想假裝看不見對方，可是陸天碩卻打了個哈哈，向範小刀走了過來，微微壹笑，道：“原來是安樂公來了……”
　　範小刀皮笑肉不笑，“陸廠督。”
　　陸天碩笑著迎了上來，道：“幾日不見，安樂公風采依舊啊！”
　　範小刀嗯嗯兩聲，“陸公公的臉皮，也是風采依舊啊！”
　　範小刀語氣中不無嘲諷的意味，旁邊的小太監聽到這番話，嚇得臉色發青，心中暗罵自己不長眼，怎麽會選這條路，讓兩個大佬在這裏相遇，可是現在，兩人相見，濃重的火藥味，連他重度鼻竇炎都聞到了。
　　氣氛十分不友好。
　　他本來想提醒壹下，是陛下詔見範小刀，可轉念壹想，這句提醒，本就是多余，陸天碩是東廠廠督，又怎麽會不知道陛下詔見之事，若沒有猜錯，陸公公應該是故意在這裏等候的吧！
　　陸廠督的脾氣不好，心眼兒也極小，尤其是不久前，安樂公在大庭廣眾之下，把林大珰頭打成了重傷，這件事讓陸廠督顏面掃地，如今他故意等在這裏，是為了找場子吧？
　　想到此，小太監假裝隱身，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面對範小刀譏諷，陸天碩並沒有生氣，而是哈哈壹笑，打趣道：“安樂公可真會說笑！對了，安樂公最近身體可好？”
　　心中卻頗為不齒，壹個皇子而已，還是私生的，太明朝最不缺的就是皇子，作為皇子，如果不能成為皇帝，那麽下場也好不了哪裏去。我的武功雖然不如妳，但是上兵伐謀，對付妳個莽夫，我有的是辦法玩死妳！
　　範小刀也是同樣心思。
　　陸天碩這半年來，在京城中惡事做絕，別看妳現在叫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遲早有壹日，妳會死在老子的劍下。
　　不過，他臉上也是滿臉笑容，“有勞陸公公關心，我身體好的很，倒是陸公公，我看妳最近瘦了不少，得好好補補啊，我前不久剛得了壹套鹿鞭，據說用印度神油煸炒，可是大補，等妳什麽時候得空，我差人送妳府上去！”
　　小太監也目瞪口呆。
　　這兩人說話，如沐春風，和顏悅色，哪裏像是世家仇人，仿佛是多年未見的兄弟啊！
　　難怪人家能當廠督，而自己只是壹個跑腿的。
　　這份功力不是自己能學得來的。
　　雙方問候寒暄，然後略過了互相問候對方家人祖宗的環節，直接進入了正題。
　　畢竟在這壹塊，陸天碩還是有所忌憚。
　　陸天碩道：“我聽林遠說，他前幾日在奉旨捉拿夜雨樓妖女時，在定國寺碰巧遇到了妳，還差點起了沖突。林遠這家夥，真是不識好歹，連安樂公都敢招惹，聽說還要動手，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安樂公，我已經教訓過他了，妳若不解氣，改日再把他送到您府上，讓您再出出氣？”
　　小太監直呼高明。
　　奉旨捉拿妖女，還差點動手。
　　看似在維護範小刀的面子，實則是挖了壹個大大的坑啊。
　　他不由豎起了耳朵，迫切想聽到範小刀如何回答。
　　範小刀也不是省油的燈，擺了擺手，道：“多大點事兒，不值壹提。那天也就是碰巧了，也沒什麽事兒，在定國寺塔上散心，壹場偶遇而已，也沒什麽沖突，妳也別動怒，再說了，林大珰頭當初挨了頓打，估計怨氣沒消，脾氣有些大，言語談吐間，稍微失了點禮節，被我訓斥了壹頓。不過，他也沒提什麽妖女的事兒啊？雖然我們之間有些小誤會，但大是大非面前，我還是拎得清的，看來，林大珰頭，是辦事不力，胡亂甩鍋了！”
　　範小刀將那次沖突推得壹幹二凈。
　　如果林遠在場，肯定氣得炸毛。
　　沒有，不是，妳胡說！
　　可是，當事人不在，陸天碩也沒法繼續追問下去。
　　陸天碩見範小刀沒有上當，也沒有繼續糾纏下去，沖範小刀微微拱手，道：“既然安樂公沒有誤會，那在下也就放心了。大家都是年齡相仿，低頭不見擡頭見，有機會可要多親近親近！”
　　範小刀壹陣惡寒。
　　聽說沒有子孫根的人，都會有些特殊的癖好。
　　這個陸天碩不會有龍陽之癖吧？
　　範小刀道：“好說，好說！”
　　陸天碩這才讓開了身子，讓範小刀通過，邁開步子，離開了西苑。
　　小太監這才松了口氣。
　　範小刀問道：“妳們好像很怕他？”
　　小太監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不過，範小刀再詳問時，小太監如何也不肯開口。這些宮裏太監，壹個個機靈得很，不敢議論自己的頂頭上司，除非是嫌命長了。
　　接待他的，依舊是趙銓。
　　看到範小刀到來，趙銓笑了笑，“聽說安樂公最近很忙啊？”
　　範小刀哈哈壹笑，“趙公公說笑了，我壹介武夫，除了打打殺殺，哪裏有什麽正事兒？現在調到了江湖司，整日更是無所事事，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好，於是就瞎折騰壹番唄！對了，趙公公，陛下深夜詔見，不知所為何事？我好歹也有過準備！”
　　趙銓笑道：“聖人的事，作臣子的哪敢妄加揣測？”
　　“趙公公謙虛了！體量聖意，放眼天下，若是趙公公敢認第二，無人敢認第壹，也難怪趙公公深得陛下重新數十年！”
　　小馬屁壹拍，趙銓臉上也是壹陣舒坦，道：“也就主子使喚老奴習慣了。不過，聖典過後，陛下經常提到妳，若不是當時妳及時挺身而出，那夜還指不定會是什麽樣子呢！聽到內閣擬定的賞賜方案後，還把內閣的人給批了壹頓！陛下覺得虧待了妳啊！”
　　談話間，來到了皇帝修道室門口。
　　趙銓上前稟報，“陛下，安樂公來了！”
　　良久，裏面才傳來壹聲略帶沙啞的聲音，“進來吧！”
　　範小刀緊隨趙銓身後，推門而入。
　　皇帝修道室，也算是寢室，不似皇宮中那樣巍峨莊嚴，相反處處取法自然，依地勢而建，掩映在壹片梅花樹下，顯得不漏痕跡。裏面有三個房間，壹個是正廳用於接待臣子，壹個用於休息，還有壹個則是修行刀法之處。
　　房間內，彌漫著陣陣檀香。
　　大明皇帝朱聰坐在道榻之上，看到範小刀，緩緩睜開了眼睛。
　　範小刀看了壹眼皇帝，內心有些震驚，怎得數日不見，這位大明皇帝，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自己的父親，怎得蒼老了許多？鬢角泛白，眉角稀疏了不少，與那日在大堂上所見，判若兩人！
　　當然，以前面聖之時，都是跪拜低頭，只能用眼睛余光來看他。
　　像今日這般，相隔不過丈余，也算是頭壹次近距離的打量皇帝。
　　皇帝目光註視著他，目光中露出壹陣慈祥，“小刀，妳可怪朕？”
　　範小刀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又是封官，又是進爵，怎敢埋怨陛下？”
　　皇帝嘆了口氣道，“當初，朕聽信了讒言，害得妳娘身死，之後又對妳不聞不問，如今想來，是朕的不對。朕這壹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唯獨對不起芷月，當著宋金剛的面，朕不敢承認，可是現在想來，實屬不該啊！”
　　壹番話，說得感人肺腑。
　　就連範小刀也對自己有些懷疑，難道自己錯怪他了？
　　不過，義父和壹枝花，都對他有過評價，心思縝密，心狠手辣，不念舊情，如此壹個人，深夜把他喊過來，又跟他真情流露，難道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皇帝看到範小刀並沒有壹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心中也是有些不悅。
　　他關切問，“對了，妳的身體如何了？”
　　範小刀道：“還是老樣子，寒毒發作似乎愈發頻繁起來。”
　　皇帝又問，“太平道觀被抄，妳定期服用的丹藥，可還有？”
　　範小刀道，“多謝陛下關心，還有幾十粒，暫時還不用擔心。”
　　皇帝沖趙銓擺了擺手，趙銓去他的丹室內，取來了壹個錦盒，裏面裝著幾個藥瓶，皇帝取出來壹瓶，道：“這些是朕服用的壹些丹藥，藥性比妳那些略勝壹籌，妳可以試試這些。”
　　趙銓想要阻止，“陛下，這些神丹，就剩下三瓶了……”
　　皇帝臉色壹橫，“怎得，朕送人，還要妳同意？”
　　趙銓連忙閉嘴，向後退了幾步。
　　皇帝取出壹粒，放入口中，趙銓倒了溫酒，送服下去，不片刻，只覺他的頭頂熱氣蒸騰，面色變得紅潤，氣色也好了許多，又將剩余的藥裝好，送給了範小刀，“若論藥性，此壹粒，可當妳那些丹藥十粒，可延年益壽，提精聚神，下次妳可用這些，來壓制妳體內寒毒。”
　　範小刀心想，妳現在全靠這些藥吊命了吧？
　　他當然不會傻到去以身犯險，但是天子賜藥，哪怕是毒藥，也得接著啊。
　　大不了，不吃就是。
　　範小刀道：“臣，謝主隆恩！”
　　又閑聊了幾句，皇帝忽然道，“他走了？”
　　範小刀也不知道，皇帝指的“他”，究竟是宋金剛，還是壹枝花。
　　不過，這二人都已不在京城，於是點了點頭。
　　皇帝嘆了口氣，又道，“妳可知道，當日宋金剛跟朕討要天絕丹，朕為何不肯給他？”
　　範小刀搖頭，“臣不知。”
　　皇帝道：“並非朕不舍得忍痛割愛，也並非他所指責朕貪慕長生，只是，那粒天絕丹，並非他想象的那般，可煉長生不老藥，而朕沒有答應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它是壹粒不祥之丹啊！”
　　範小刀不明白，也不敢問。
　　皇帝說什麽，那就是什麽。
　　他也沒有反駁。
　　皇帝又道：“二百年前，這粒丹藥，差點毀掉我大明江山。二百年後，朕無意間獲得此物，便將之貼身收藏，是不想這粒丹藥，流落民間，貽害百姓。只可惜，幾日前，有人潛入西苑，盜走了天絕丹，還有修行的長生訣。想必，妳也知道是誰。”
　　範小刀道：“臣聽登聞司的人提到過，是夜雨樓的少樓主李軼。”
　　皇帝道：“聽說李軼逃離了京城？”
　　範小刀心中壹驚，幫李軼出城的事，不會暴露了吧？
　　莫非皇帝今日把我喊過來，是因為這件事，興師問罪？不過，範小刀很快管理好表情，面露驚愕之色，“當真？臣還不太清楚！”
　　皇帝道：“出了京城，天高地遠，東廠的人鞭長莫及，力有不逮，小刀，朕想派妳，去奪回天絕丹。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任它流落民間，至於奪回之後，朕將此丹賞賜於妳，來解掉妳體內的寒毒！”
　　皇帝派活了。
　　範小刀跪倒在地，“臣接旨！”
　　註：前文範小刀的爵位應該是安樂公，更正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