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節 禪理

　　葉之然此次上西山，和沈榮等人目的完全不同。他只不過是將苦得和尚當作壹個相識多年的老朋友看待，感念老和尚曾經讓他避開壹次生死大難，而且送的那塊玉壹直掛在脖子上，每年還收到苦得和尚的茶葉，從這壹點上來說，苦得和尚卻是他佛門中的摯友。
　　但摯友是壹回事，苦得和尚的畿語是另外壹回事，作為壹個無神論者，他從不相信這種心理層面上的暗示。苦得和尚佛理深湛，妙辯無雙，他可以贊嘆無比，而像王靜語、沈榮這樣因為他的壹句話而癡癡傻傻就讓他感覺有些可笑。
　　等沈榮問完話自己的事，葉之然笑著搖頭，道：“苦得大師，世人快將妳當作活菩薩了，隨便說壹句話都讓人歡喜讓人憂。還有沈榮這樣時而贊嘆，時而深思的，我看著倒感覺有些可笑。”
　　王靜語不由地說道：“小葉，妳也別太不當回事，苦得大師是得道高僧，識見超拔，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葉之然笑道：“我是徹底的無神論者。”
　　苦得和尚臉色仿佛壹口古井，波瀾不驚地說道：“葉施主，我給妳講個故事。南隱是日本明治時代的壹位禪師。有壹天，有位大學教授特來向他問禪，他只以茶相待。他將茶水註入這位來賓的杯子，直到杯滿，而後又繼續註入。這位教授眼睜睜地望著茶水不息地溢出杯外，直到再也不能沈默下去了，終於說道，‘已經漫出來了，不要再倒了！’‘妳就像這只杯子壹樣，’南隱答道，‘裏面裝滿了妳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妳不先把妳自己的杯子空掉，叫我如何對妳說禪？’”
　　葉之然壹楞。
　　王靜語笑道：“大師這個故事講得好，小葉就是那個教授，腦袋裏裝滿了先入為主的東西，怎麽能領悟大師的妙諦？有的人對於不可知的事情試著去相信它，而有人卻喜歡壹棍子打死，說那都是虛妄的。”
　　苦得和尚大有慈悲之意，點頭說道：“阿彌陀佛，善哉，王施主是我佛之人。”
　　葉之然有些驚訝地看了王靜語壹眼，沒想到她居然和苦得和尚這麽默契，忍不住笑道：“苦得大師，妳記得妳不修禪，怎麽現在講的話也有些深奧起來，甚至帶上壹層禪意？”
　　這天，因為剛做完法事，苦得和尚身披紅色袈裟，白發白眉，頗有古道滄桑之感，在圓通寶殿內面南而坐，隱隱然似身具佛相。
　　他微微壹笑，似乎有意點化葉之然壹般，道：“我再講壹個故事。有弟子問佛祖，‘您所說的極樂世界，我看不見，怎麽能夠相信呢？’佛祖把弟子帶進壹間漆黑的屋子，告訴他，‘墻角有壹把錘子。’弟子不管是瞪大眼睛，還是瞇成小眼，仍然伸手不見五指，只好說我看不見。佛祖點燃了壹支蠟燭，墻角果然有壹把錘子。佛祖問，妳看不見的，就不存在嗎？”
　　這壹下，連章立人都笑了起來，說道：“大師說得很有道理，看來小葉真的壹葉障目。”
　　葉之然搖搖頭，這老和尚！還挺會說話！
　　苦得和尚又道：“我再講最後壹個故事……傳說宋代學者蘇東坡與文友們同遊西湖，文友們招來蘇杭名妓琴操等陪同飲酒作樂。席間見琴操談吐清雅，有意度化她。壹番對談後，蘇東坡對她說，‘佛說眾生平等，我們就不問身份來問答，我作禪師，妳試著參禪如何？’琴操躬身禮拜，欣然應允。蘇東坡以禪師口吻問道，‘請問施主，何謂湖中景？’琴操思索後答道，‘裙拖六幅瀟湘水，髻挽巫山壹段雲。’蘇東坡說，‘很好，那何謂人中景？’琴操立即回答，‘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蘇東坡不容轉圜緊迫大聲問道，‘榮華富貴歡樂場，到頭究竟能如何？’琴操心頭壹驚頓時醒悟，遲疑壹會，淒然答道，‘禪師您問如何？還不是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蘇東坡誠懇地說，‘姑娘何不回頭，除了家門，難道沒有清靜之地？’‘除了家門？出了家門，是啊！我知道去處了。’琴操心中豁然開朗，深深向蘇東坡拜謝轉身而去。數日後，琴操脫離鴇母控制悌度披緇出家去了。有人說，官實如妓，多少達官顯貴榮華富貴之後的收場又如何呢？值得深省。”
　　苦得和尚說完這段故事，卻是拿起手中木槌，在木魚上輕輕敲了起來。
　　葉之然悚然壹驚，苦得和尚大約是看到前幾天報紙上披露的某省部級高官因貪腐被執行死刑，借此事在點化他們這些官員。
　　舉頭三尺有神明，做官壹定要擺正自己的位置，要是貪心不足，不控制自己的欲望，下場確實非常可悲。
　　慧空和尚等人進入殿中收拾殿內做法事時布置的器物，見壹群人坐在蒲團上聽苦得和尚講禪，不由得壹個個豎起手掌，誦了聲“阿彌陀佛”。
　　葉之然認真地說道：“大師這個故事我倒是愛聽，官員必須修身養性，心系天下百姓的福祉，否則還不如琴操那樣遁入空門。”
　　苦得和尚微笑道：“葉施主，妳修的是世間法，殊法同源，也是我佛門下的弟子，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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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寺門，王靜語猶然感慨良多，道：“葉書記，苦得和尚是得道高僧，講的幾個故事雖然淺顯易懂，但佛法深奧，妳也別太不當回事。就算他的畿語可以翻來覆去進行解釋，但識人的眼光絕對高明。我是大約知道壹些苦得大師早些年對妳和楓書記說的畿語的。不能說全是蒙人的吧？”
　　葉之然因為苦得和尚講的幾個故事觸動了思想深處某些東西，潛意識裏已經改變了壹些東西，道：“不可過分相信。”
　　“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就是這個態度。”王靜語捋壹捋頭發，和葉之然並肩下山，道：“今天算是不虛此行。”
　　下山之後，葉之然在停車場對程光說道：“程書記，我想去馬石鎮經濟小區看看，就不用這麽多人跟著了，妳讓常嘉縣的同誌們都回去吧，妳和鐘平陪我們過去就可以了。”
　　程光自然謹遵臺命。
　　馬石鎮經濟小區的改革是葉之然仕途中的第壹個關鍵性的創舉。當時的稅收獎勵政策引起省內多種不同聲音，要不是楓寒軒、唐國強等人支持，恐怕早就夭折了。如果這樣，他的仕途可能也會因此改寫，至少發展道路不會這樣平坦。
　　現如今，馬石鎮經濟小區仍然是嘉南市首屈壹指的鄉鎮級經濟小區，是馬石鎮經濟主要支柱。經過近十年的發展，此時經濟小區內落戶的企業已經達到三千六百多戶，而且，很多企業已經發展壯大。
　　葉之然、沈榮、鐘平等人壹走進經濟小區辦事大廳，經濟小區內幾個老員工立即將他們認了出來。
　　葉之然是馬石鎮走出去的最大官員，再加上早年他有擊斃“兩李”的壯舉，壹直是馬石鎮百姓口中的英雄，突然間見到他和沈榮等人出現在辦事大廳，老員工都有些激動。隨後壹個個走上來，熱情地打招呼。
　　“葉書記，聽說您現在是紹安市委書記了，真的嗎？”葉之然的動向始終是常嘉百姓關心的話題之壹。
　　“葉書記，今天怎麽來經濟小區了？”
　　“葉書記，我們經常談妳的事跡呢，您在水門縣、在紹安市都做了很多大事，我們都知道的。”
　　葉之然笑著和他們逐壹握手，他的記性好，還能叫得出其中幾個名字。這些人早年為了經濟小區的發展，開諸葛亮會議的時候都曾經獻計獻策。
　　葉之然便將馬石鎮黨委書記鐘平叫了過來，問經濟小區員工的收入問題，聽到小區員工的經濟收入仍然處於常嘉縣的高端，點了點頭，說道：“同誌們，妳們都是經濟小區的功臣，當初，我和沈榮、鐘平他們經常找大家開會，就是要把經濟小區辦好，將馬石鎮的經濟搞上去，提高大家的收入，這幾年基本做到了這壹點，妳們都是有功之臣啊！”
　　興奮，激動，經濟小區的員工都歡欣鼓舞。
　　葉之然又問了當年幾個中層幹部的去向。
　　鐘平壹壹作答，這幾個幹部都得到了提升，如今在不同的崗位上發揮作用。葉之然笑道：“鐘書記，今天難得和大家見面，晚上請經濟小區的同誌壹起去望山酒店吃飯，我請客，把以前的幾個中層幹部也叫上。”
　　辦事大廳內頓時掌聲四起。
　　現任的市委書記請他們吃飯，這份榮耀夠他們吹上壹陣子了！
　　這天晚上，望山酒樓的大堂擺了整整七桌酒，紹安幹部、常嘉縣主要領導、馬石鎮領導、經濟小區的員工濟濟壹堂。
　　在馬石鎮經濟小區的辦事人員面前，葉之然、王靜語、沈榮等人都暫時忘記了自己的角色，壹桌桌和大家碰杯，氣氛說不出的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