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節 洪水洪水

　　南藝山上，沈榮和葉之然通完電話就讓小組長逐個通知，讓所有搶險隊員撤離堤壩，都到山上來集合。
　　按照天氣預報，明天起持續了多日的大雨將告壹段落。
　　沈榮先前還以為南藝山將安然渡過危險，偏偏這時候北山和西山之間的山溝上方發生滑坡，堵塞了堰塞湖最主要的泄洪口。
　　看著山壁上飛流直下的雨水，沈榮估計雨水很快就會漫過堤壩，湧出山谷。
　　但只要堤壩安然無恙，漫出的水不至於造成巨大的災害，即使淹沒長遠鄉的低地，也需要壹個緩慢的過程。
　　沈榮心想：只要過了明天，雨停之後，壹切就會好轉。
　　他喊道：“劉兵，我們分頭通知下面的人全部上山，堤壩那裏比較危險。”
　　劉兵答應壹聲，和他壹起通知山谷中的搶險隊員到山腰來休息，等待下壹步的指令。等這些人全部回到山腰的帳篷，沈榮和劉兵商量，是否要撤下壹部分搶險隊員，到長遠鄉去幫助撤離的村民。
　　他知道，壹萬六千多人匆忙撤離，肯定比較混亂，需要更多維持秩序的人。
　　就在這時，猛聽得壹聲巨響，大地隨之震動。沈榮驚恐地發現山谷最南端的山壁發生大面積滑坡，遠遠望去，整個南山的山壁似乎都掉了下來，大量的雨水，山石，泥土瘋狂地撲向堰塞湖，堰塞湖的水位頓時陡然增高數米。
　　大地又是壹振。
　　在堰塞湖湖底，從山上沖擊而下的巨石及水浪瞬間從水面下沖向堰塞湖堤壩，堤壩竟然向後移動了半米；暗湧之後，壹道數米高的水墻猛地從山谷的南端撲向北端的堤壩，只聽得壹聲沈悶的聲響，堤壩被沖毀了！堰塞湖內的洪水、山石、泥土頓時如脫韁的野馬狂奔而出。
　　洪水！
　　洪水！
　　洪水！
　　伴隨著泥石流瘋狂地撲向南藝山山腳下的長遠鄉！
　　沈榮立即大喊，快放爆竹！快放爆竹！
　　其實，洪水沖毀堤壩的聲音響徹雲霄，伴隨著大地的顫抖，再遠的人都已經發現從山谷中猛烈沖出的水墻！
　　這道水墻吞噬著壹切攔路的建築、樹苗和陸地上存在的所有物體，發出妖怪般的隆隆的響聲，快速推進！
　　推進！
　　葉之然和喬東升這時候離堤岸尚有近千米，忽然間感覺到腳下的土地震動了壹下，過了壹會，傳來隆隆的聲音，往南壹看，遠遠的壹陣霧氣湧出。
　　怎麽了？葉之然壹楞，那不同尋常的響聲立即引起他的警覺，再看壹眼，他和喬東升都看到了爆竹的青煙。
　　“不好！決堤了！東升縣長，我們快跑！”
　　葉之然壹拉喬東升，拔腿就跑。
　　在大自然面前，人的生命脆弱無比，兩人都深知，如果在洪峰來臨之前，跑不上堤岸，那就要和這世界拜拜了！
　　跑！
　　快跑！
　　葉之然還好，長時間堅持不懈的鍛煉，這點路程不在話下。喬東升就不行了，跑出兩百多米，直喘粗氣，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東升縣長，必須咬牙堅持！加油啊！”
　　葉之然壹把攥住喬東升的手，幾乎是拉著他在跑。
　　遠處，發出隆隆響聲的水墻已經撲進窪地，又發出震耳的沖擊聲，壹路喧囂著撲來，洪水沖毀遠處的溝壑堤岸，沖毀壹幢幢民房，毫不停息地直沖而來……
　　洪峰沖擊下，遠處的房屋脆弱得就像孩子們搭的積木，壹排排倒了下來。
　　高堤上，四五千人註視著底下奔跑的兩人，繼續發出震耳的喊聲：“縣長！快跑！”
　　“縣長！快跑！”
　　喊聲以同壹個節奏發出，在隆隆的洪水怪聲中，清晰可聞。
　　“縣長！快跑！”
　　“縣長！快跑！”
　　堤岸上。
　　唐國強不斷地轉頭，壹會兒看沖擊而來的洪峰，壹會兒看葉之然，判斷著兩者的速度。
　　邱大雲和壹班縣領導也緊張地望著腳底下奔跑著的兩個人影。
　　腳底下這片廣闊的窪地深達三四米，面積數萬畝，曾經住著七個村壹萬六千多人，現在，即將淪為巨大的水池。
　　洪峰從山谷排山倒海般壹瀉而出，從南端撲進窪地之後，巨大的落差迅速形成新的巨浪，繼續排山倒海般向前推進。由於窪地兩側的堤壩鎖住了洪峰向兩側擴張，洪峰只得壹路向前，向前，向前。
　　在那條東西方向的公路上，張大彬將車開上堤岸，跳下車看了看，迅速判斷形勢。他知道這時候放下車上的人，掉頭開過去接葉之然已經來不及。
　　因為那條公路只有四五米寬，即使將車子開到葉之然身前，掉頭也非常困難，等掉完頭，再讓葉之然他們上車，也許洪峰就到了。
　　來不及了！
　　這時候，他只有壹個念頭：救出葉之然！救出葉之然！
　　張大彬立即跑下堤岸，迎葉之然而去。
　　堤岸上的人壹聲驚呼：“回來！去不得！”
　　章立人等人此時都跑到了東西公路的盡頭，站在堤岸屏息看著跑過來的兩人！
　　四五千人繼續在喊：“縣長，快跑！縣長，快跑！”
　　洪峰的到達之前，似乎帶著壹股腥氣，氣息已經傳到了葉之然的鼻端。還有兩百米的距離，這兩百米是決定他和喬東升生死的兩百米。
　　葉之然大叫：“東升，拼命啊！再不拼命就沒命了！”
　　按照喬東升平時的體力，他早就趴下了。生死關頭，他已經激發出所有的潛力。此時的他根本沒有張口說話的力氣，只是下意識地奔跑！奔跑！
　　哎！想當年，他曾經也是學校長跑隊的壹員。自從參加工作之後，他早失去了練長跑的動力。出行也習慣了坐車。特別是這幾年，身體開始發福，體力自然下降得更厲害。他發誓：“如果這次逃出生天，喬某人壹定天天長跑。”
　　從堤壩上下來的張大彬奔到跟前，就想去拉葉之然。
　　葉之然道：“大彬，妳快扶住他的右臂，我們拖著他跑！快！”
　　張大彬在葉之然嚴厲的目光中，不敢倔強，立即跑到喬東升的右側，扶住的左臂，加速前進。
　　張大彬當過幾年的特種兵，喬東升的體重對他而言不成問題，他幾乎把喬東升半提了起來，他在南側，葉之然在北側，兩人夾著喬東升奮力奔跑。
　　還有壹百米距離！但巨浪發出的響聲已在耳邊。
　　堤岸上，唐國強的心也被吊到了嗓子眼，他也加入到四五千的節奏中，發出大聲的吶喊：“縣長！快跑！”
　　看到葉之然不肯丟下喬東升獨自逃生，唐國強、章立人、毛海生、林美鳳等人的眼角都情不自禁地滲出了悲壯的眼淚。
　　是的，是眼淚！
　　看到不惜自己的生命也不願拋下戰友，那種悲壯迅速在每個人的心裏不斷長大！長大！他們真想大叫、大唱、大喊，以發泄心中難以抑制的激動！
　　“縣長！快跑！”
　　“縣長！快跑！”
　　四五千人的齊聲吶喊，足以感天動地。
　　就連葉之然政治上的對手邱大雲，此時也揮舞著拳頭，彎著手臂壹上壹下的擺動，口中叫著：“快跑！快跑！”
　　只剩下五十米了！
　　堤岸上下來幾個膽子稍大的年輕人想去接應他們，跑出幾步，看到排山倒海的巨浪發出怪異的聲音壹路撲來，離這已經不遠，幾個人又嚇得跑了回去。
　　三十米了！
　　喬東升蒼白的臉色清晰可見，他機械般地踩著腳下的土地，在葉之然、張大彬壹左壹右的夾持下，臉色猙獰。
　　洪水的腥味越來越重。
　　十米了！
　　幾乎伸手可及，但是洪峰的前沿已經到了眼前，空氣中濺出的水珠飄散在堤岸上的人身體上。堤岸上的喊聲中已經帶有哭腔：“縣長！快跑！”
　　最後三米的時候，洪峰已經爬上了這條寬四五米的東西走向公路，堤岸上無數人伸出了手臂想拉他們壹把。
　　葉之然來不及多想，驀地放開喬東升的手臂，在他身後猛推壹把。堤岸上的人抓到了喬東升的手臂，也抓到了張大彬的手臂。他們兩人的雙腳已經浸在洪水之中，最後壹刻，全靠堤岸上的人拉著上岸。
　　洪水沖上高出水田壹米多的公路時，發出震耳的響聲。
　　“轟！”
　　“轟！”
　　濺起的水花高達數米。
　　第壹波洪峰之後，水中漂浮著圓木，那是沖毀的房屋中的木頭，順著洪峰滾滾向前。
　　堤岸上，四五千的喊聲驟停！
　　驟停！
　　前面的人靜了下來，後面沒看到情況的人察覺到異常，也全部停止了喊聲。
　　靜！
　　靜默！
　　除了洪水發出的聲音，壹時間什麽聲音都停止了。
　　驀地！壹個聲音大喊：“縣長！！”
　　是張大彬沒有發現葉之然的身影，驀地發出驚恐的聲音。
　　“縣長！”等他叫出第二聲的時候，旁邊的數十人跟著他發出吶喊。
　　“縣長！”第三聲的時候，數百人加入進來。
　　“縣長！”後面的人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縣長！”
　　“縣長！”
　　“縣長！”
　　群山回音，穿透洪峰的咆哮聲，聲浪次第傳出。
　　幾乎所有人知道了，壹萬六千人安全轉移之後，唯獨他們的縣長失蹤了！被洪水卷走了！
　　聲音變得悲壯而淒慘：“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