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 浩宇大少

　　九壹年二月七日，是中國農歷的“小年”。在常嘉農村，這是“除塵”、“祭竈”的日子。這天，馬石鄉的工作人員都領到了年終獎。由於鄉財政狀況比較寬松，今年的年終獎比上年度增長了60%的額度。這個比例，出乎大多數工作人員的心理預期，鄉政府也因此多了壹種喜慶的氛圍。
　　物質獎勵是比思想教育更直接更有效的方法。中午在鄉政府食堂吃飯時，王靜語和葉之然面對壹張張陽光般燦爛的笑臉，情緒也收到了感染。
　　生活中，病毒可以通過空氣、水、昆蟲等途徑傳染；情緒則通過目光、聲音、行為舉止等傳染。
　　“葉長。”
　　“葉長。”
　　吃完飯，葉之然出食堂時，面對壹連串尊敬的問候聲微笑點頭。
　　回到辦公室，他接到了同學孫文元的電話。
　　“老同學，我準備農歷二十六回來，就是大後天。準備先到常嘉把轉讓協議簽了，然後回老家辦婚禮。妳看我的態度怎樣？”
　　“好！這足以說明老槍同誌翻身沒有忘本，值得稱道啊！那個，妳老婆壹起和妳回來的吧？壹起過來。”
　　“姓曹的！說起老婆我想問妳，那個馬廠長是不是妳的二奶？”二奶壹詞傳自港臺，SZ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各種新名詞的出現也領先內地壹步。
　　“姓曹的！我沒結婚，壹奶也沒有，哪來什麽二奶？”
　　“我有直覺。姓曹的！讀書的時候，我睡在妳的下鋪，現在是不是那個馬艷麗每天睡在妳的下面？”老同學之間說話肆無忌憚。
　　“滾壹邊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看妳在SZ混了兩年，腦子裏滿是資產階級腐朽思想。”
　　孫文元聽到電話聲音有些發急，爽朗地壹笑，道：“不和妳開玩笑了，大後天我到省城，妳小子是不是來機場接我？”
　　“二十六日，經濟小區有車子回常嘉的，妳把航班號告訴我，我讓小區的駕駛員到機場接妳們吧，我們在常嘉見面。”
　　“姓曹的！官不大，倒會指使人，那就這樣。”
　　剛掛斷電話，黃瑜雯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楓哥，我準備春節去金山看望幹爸幹媽。”
　　“瑜雯，妳別使性子，妳爸媽怎麽放心妳壹個人到這麽遠的小縣城去？”葉之然暗吃壹驚。
　　“誰說壹個人？我要妳來接我。”
　　葉之然嘟囔道：“我要來接妳，以後還能在長江省混嗎？”
　　黃瑜雯笑道：“那妳就放得下心讓我壹個人來？”
　　“瑜雯，改天我父母到了省城，我打電話給妳，妳們可以在省城見面。妳要去金山，我不同意。”
　　“楓哥，我這是在通知妳，不是征求妳的意見，妳怎麽沒搞明白？”黃瑜雯嬌嗔道。
　　“瑜雯，這個春節我很忙，在家裏呆不了兩三天。期間要到常嘉、省城喝喜酒，還要給領導拜年。連念悅都不到金山來，妳就不要湊熱鬧了。”
　　“真的嗎？”黃瑜雯輕聲笑道：“那我更要來了，妳不來接我也沒事，我讓之慧妹妹來接我。我和她說好了要給她畫畫呢。”
　　“瑜雯，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如果在春節期間往外跑，他們心裏會怎麽想？妳即使真的很想來，也等過了春節之後再說。再說我初六要到省城來的，可以抽時間來看看妳。”
　　黃瑜雯趁機談條件，道：“妳要陪我壹個整天，遊山、作畫，否則，我堅決不同意。”
　　葉之然妥協道：“好吧，那就這樣說定了，不許妳再出花招。”
　　打完這個電話，葉之然感覺原本輕松的心情有些煩躁起來。黃瑜雯在他心裏是個很完美的女性形象，溫柔體貼，更難得的是才氣十足。然而，他和她之間，僅此而已了，他的感情已經放在張念悅身上，不能分出來給她。
　　他轉了壹圈走到窗前，做了幾個彎腰踢腿的動作。程光就樂呵呵地走了進來，道：“葉長，喜事！秀洲村動遷村民的協議全部簽好了。”
　　葉之然果然聞言壹喜，他在程光面前從不擺譜，笑道：“這件事程長要記首功！”
　　“哪裏？要不是葉長妳親自出馬，村民沒這麽快就全部簽約。”
　　葉之然拿出煙，遞給程光壹支，等點上煙，深吸壹口，說道：“程長，我們就不需要相互吹捧了。這是喜事，我給縣委唐書記和張縣長都打個電話去報喜。”
　　當著程光的面，他先打電話給唐國強，匯報道：“唐書記，我是葉之然。報告給您壹個好消息。臺東科技項目動遷小組已經和當地村民全部簽約了。對對，是全部。謝謝唐書記表揚。不過，這項工作是由馬石鄉黨委委員、副鄉長程光同誌具體抓的。是！是！程鄉長功不可沒，我壹定轉告您對他工作的肯定。”
　　掛斷電話，向程光微微壹笑。
　　程光連連點頭，舒坦地深吸壹口煙，憋住氣，讓煙在肺泡裏停留壹段時間，才緩緩吐出，臉上露出感激之色。
　　葉之然又打電話給張順強：“張縣長，我是馬石鄉的葉之然。向您報告壹個好消息，動遷小組在程光鄉長的領導下，遵照縣政府的具體部署，圓滿完成了全部動遷協議的簽約工作。是的，已經全部提前簽約成功。好！好！我壹定向程長和動遷組的全體人員轉告您的祝賀和稱贊。好的，再見！”
　　簡簡單單的兩個電話，更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實際上，他是馬石鄉的鄉長，鄉政府人員出面辦妥了這麽壹件大事，他的功勞當然跑不掉。
　　而經此壹事，程光對葉之然更加敬服。
　　對每個人來說，都有缺點，親情、友情、權力、美酒、金錢、女人總有壹樣會打動人心。在程光而言，得到葉之然的尊重和信任，在工作中慢慢培養出來的友情更加彌足珍貴，讓他下定決心跟葉之然保持壹致的步調。
　　葉之然沒想到簡單的兩個電話收獲到壹個同僚的死心塌地的忠誠，送程光出辦公室時，他握了握程光的手，說：“改天我約妳和傅部長見面，壹起坐坐。”
　　程光抱拳拱了拱手，道：“謝謝，在葉長手下做事就是不壹樣！”
　　晚上，葉之然難得沒有應酬，想起已經很久沒去葉老那裏吃飯了，就騎上自行車向葉老家駛去。車子騎到半路，忽然想起葉老前壹陣子已經和才叔去了鄰省。
　　姓曹的！看來這陣子腦子有點亂了！
　　葉之然暗罵壹聲，折而向東，騎車到健康路口時，突然有壹輛“皇冠”轎車橫沖直撞地開了過來，在健康路東林街路口壹個急轉往東而去。
　　因為車速過快，轉彎時車胎和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行人和騎車的路人紛紛在路邊躲避，等“皇冠”車經過，又壹個個低聲斥罵。
　　“皇冠”車是高級轎車，葉之然註意到車掛的是省城的牌照，估計是來常嘉旅遊的商人。如果是官員，車不會開得這麽囂張。
　　騎車經過“望山酒樓”時，葉之然遠遠地看見那輛皇冠車停在酒店旁的停車場上，不由地放慢速度多看了兩眼。
　　就聽見章立人的聲音：“小葉，來吃飯嗎？”
　　“立人？我不是來吃飯的，路過這裏。”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來，我們壹起，劉兵也在裏面。”章立人笑道。
　　“劉兵也在？是妳們公安系統的人聚餐？”
　　“按照縣委的部署，為了確保春節期間常嘉的社會治安，下午公安局聯合各派出所拉了壹次網。劉兵也參加這次行動，說好了晚上壹起喝兩杯。妳來了正好，我們有段時間沒在壹起喝酒了。”
　　和章立人、劉兵壹起喝酒還是上次黃如成請客吃飯，算起來有壹個多月了。
　　葉之然把車壹停，說道：“那好，哥們喝幾杯。”
　　進了大堂，老板娘看到章立人如釋重負地對著旁邊三個青年人說道：“看，預定包間的客人到了。實在不好意思，只能委屈三位先生在大堂吃飯了，今天的包間全部滿了。”
　　其中壹人蠻橫地說道：“什麽預先訂的？我們人比他們先到，就應該留給我們。妳怎麽開店的？先來先得的道理都不懂？太不長眼了。大少來妳這破店吃飯就是在給妳面子，妳信不信大少壹個電話就可以把妳的店關了？！”
　　老板娘捉摸不定來者的身份，飛快地看章立人和葉之然壹眼，陪著笑說道：“來者都是客，我都不敢得罪的。要不，三位稍等片刻，等別的包間空出來之後再點菜？”
　　葉之然估計這三人就是剛才坐皇冠車的主人了，他聽得其中壹人稱呼領頭者為“大少”，就估計這個大少是“官二代”。他笑著對老板娘說：“老板娘，他們是遠方的客人，我們就發揚壹下精神，把包間讓給他們三位吧，我們三個就在大堂吃。”
　　大少頗感意外地看了葉之然壹眼。
　　老板娘立即捧葉之然壹句，說道：“三位客人，他們三人都是我們常嘉的名人。葉鄉長、章隊長、劉所長是擊斃‘兩李’的三位英雄。”
　　大少微微動容，伸手握住葉之然的手，道：“久仰，我叫浩宇，今天意外相遇，也是壹種緣分。我們六人今天就湊壹桌吧，不用讓位了。”
　　葉之然聽他自稱“浩宇”，不說姓氏，心知是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然而越是如此，越說明他的身份不低。就爽快地說道：“既然浩宇大少相請，自當樂於奉陪，古人雲，四海之內皆兄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