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來自子彈的威脅

　　孟元直親自辨認了，那個挾長弓讓自己狼狽不堪的武士，現在就像是壹個破玩偶躺在羊皮堆裏，艱難的喘氣續命，至於另壹個被他砍掉壹根膀子的猛士只留下了壹顆燒焦的人頭和半條腿……
　　“可惜了……”
　　孟元直這聲感嘆由衷而發。
　　壹個在戰場上威猛無敵似乎永遠都打不死的漢子，僅僅因為壹時好奇，手裏握著引發引線的火藥彈想多看壹會……就變成了目前的模樣。
　　再好的武藝和身手，在火藥彈面前都成了壹場笑話，壹個能讓王大用這些手無縛雞之力人的笑話。
　　孟元直聽鐵心源說過，哈密國的這些火器，不過是火藥最原始的幾種應用而已，即便是火炮也算不得什麽真正的戰場之王。
　　他無法想象鐵心源描述中天崩地裂的火炮轟擊場面，更無法想象無法熄滅的火油彈可以在壹瞬間抽幹空中所有氧氣，讓火油彈覆蓋範圍裏的人窒息而死的模樣。
　　他最近壹直在練習如何躲避壹種叫做子彈的東西，他雖然不知道子彈是什麽，只知道這東西可以殺人於無形，聽到火藥爆破的聲響之時，就是武士斃命之刻。
　　孟元直可以躲過近距離射出的羽箭，鐵心源說這不夠，必須要躲過神臂弩近距離射擊才有希望躲過子彈。
　　孟元直穿著鎧甲試過，差點出人命，大腿上多了壹個兩寸深的洞……
　　野蠻人的英雄奧卡以壹種玩笑方式結束了自己的壹生，奧列格雄鷹壹樣孤傲的兒子，如今就剩下壹口氣，壹旦這口氣喘不上來，生命同樣會結束。
　　哈密人軍隊開始慶祝這壹場偉大的勝利，孟元直卻坐在火堆邊上，壹碗接壹碗的往肚子裏灌酒。
　　鐵心源的面孔被篝火烤的通紅，隔著火堆對孟元直道：“火器是壹個新時代的開始。”
　　孟元直把碗裏的就潑進火堆，他喝的是烈酒，篝火的火苗壹下子就竄起三尺高。
　　“火器是壹種新的殺人方式，它殺起人來更加的方便快捷，還不分對手的身手高低。”
　　鐵心源喝完碗裏的酒笑道：“總會出現殺起人來更加方便的武器，這條路人們還沒有走完，妳看著，以後壹定會出現壹顆炸彈，就殺死十幾萬人的武器。”
　　孟元直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那還打個屁的仗，妳扔壹顆炸彈，我扔壹顆炸彈，大家全部死光去求，倒也痛快。”
　　鐵心源哈哈笑道：“真到了那個時候，除非出現瘋子，否則這世上反倒沒有仗好打了。”
　　孟元直醉醺醺的站起身，指著黑漆漆的荒原道：“都是賤皮子，非要弄到大家都死光才開心。”
　　說完就醉倒在了羊皮上。
　　孟元直喝醉了，鐵心源就不能再喝酒了，身在軍營，必須有壹個清醒的首領。
　　寒月升空的時候，冷平陪著鐵心源壹起巡視大營，棗紅馬蹄子踩踏在碎石上聲音非常的清脆，在這個寂靜的寒夜裏傳出去老遠。
　　鐵心源知道這家夥是故意的，好好地軟土地不走，非要走亂石灘，馬蹄子踩踏在碎石子上火星四濺。
　　“大王，等哈密戰事平息之後，末將是否能走壹趟大宋？”冷平猶豫了很久才說出琢磨很久的想法。
　　鐵心源摸摸棗紅馬那只完好的耳朵，安撫了它壹下對冷平道：“妳有家眷在大宋？”
　　冷平點點頭道：“您也知道，末將以前是楊令公麾下的壹個旗牌官……”
　　鐵心源阻止了冷平的話笑道：“想回去就回去，說這麽多做什麽，妳覺得哈密給妳的多，卻不知這些都是妳該得的，即便妳壹去不返，也不用覺得虧欠哈密什麽。”
　　冷平連忙道：“末將準備將家眷接回來。”
　　鐵心源奇怪的道：“我記得妳好像沒有家眷啊。”
　　冷平壹張臉漲的通紅，跳下戰馬單膝跪地道：“請大王治末將隱瞞之罪。”
　　鐵心源大笑道：“當初來哈密的時候莫要說妳，即便是本王也沒有預料到哈密會有現在的局面。壹切都是硬著頭皮死撐，妳擔心家眷隱瞞不說，也是人之常情，待阿大將軍那裏有了分曉之後，妳就可以回壹趟大宋，正好把太後，王後接回來。”
　　冷平心頭壹暖，只覺得血往腦門上沖，萬萬沒想到，自己在大王的眼中竟然是壹個可以托妻獻子之人。
　　鐵心源也不等冷平站起身，就催馬前行，冷平跪了良久打了壹個激靈這才清醒過來，跳上戰馬就快速追了上來。
　　這壹次不再跟在鐵心源的身後，而是壹馬當先，在前面領路。
　　尉遲文小聲對鐵心源道：“不是讓鐵蛋和我叔爺護送太後和王後她們回來嗎？”
　　鐵心源看了尉遲文壹眼道：“再多壹個有什麽？”
　　尉遲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覺得大王說的很對，兩千多人的隊伍，多壹個不管事卻很有戰力的人確實不錯。
　　巡視完畢了自家大營，鐵心源就來到了圈禁羅斯人的地方，壹群群衣衫襤褸的羅斯人依偎在火堆旁瞪著眼睛瞅著漆黑的夜空發楞，氣氛沈悶的似乎能攥出水來。
　　壹陣劇烈的咳嗽聲從壹座破舊的營帳裏傳出來，冷平見大王有進去的意思，就掀開簾子率先走了進去，巡視完畢之後才邀請鐵心源進去。
　　奧列格躺依舊躺在擔架上，枯瘦的只剩下壹雙大眼睛，死死的盯著進門的鐵心源看。
　　在他的身邊，是壹個臉色慘白的俊秀少年，他的胸口無力地起伏著，呼吸斷斷續續的，似乎隨時就能死去。
　　帳篷裏的氣味非常難聞，鐵心源掏出壹方手帕捂著口鼻甕聲甕氣的道：“妳想讓這個年輕人活下來？”
　　奧列格劇烈咳嗽壹陣勉強擡起頭道：“妳可以拿走我的壹切，包括我的生命，只求您給我的伊戈爾壹條活路，我向至高的神靈發誓，羅斯人會永遠記得您的恩情。”
　　鐵心源聽了奧列格錯誤百出的契丹話，皺著眉頭問冷平：“這個少年人的傷勢如何？”
　　冷平道：“軍醫看過，已經給他換了藥，也灌了湯藥，主要是他全身燒傷嚴重，能不能活下來要看閻王爺收不收他。”
　　鐵心源轉過頭對奧列格道：“他的傷勢很重，我不是神靈並不能保證他能活下來。”
　　奧列格蠕動壹下滿是血口子的嘴唇絕望的看看自己昏睡的兒子，長出了壹口氣道：“哪怕能讓他多活壹天……”
　　鐵心源搖頭道：“我們是敵人，奧列格妳不覺得妳的要求太多了嗎？”
　　“我的部族裏還有無數的牛羊馬匹，和馴鹿，也有很多美麗的珍寶，以及皮膚如同牛奶壹樣的白皙的美女。只要您將我送回羅斯，這壹切都是您的。”
　　鐵心源聽完奧列格說的話，笑著離開了帳篷，對冷平道：“死到臨頭依舊賊心不死，全部處理了吧，明日我們班師回天山城。”
　　冷平握緊了手裏的刀子輕輕地點點頭，然後就恭送鐵心源離開。
　　眼看鐵心源已經走遠了，冷平就招來了壹千弓弩手，弓弩手校尉借助明暗不定的火光再壹次瞅了壹眼冷平，見將軍揮動了手臂，就立刻下令道：“全體都有，標尺三，仰射……”
　　天亮之後，孟元直揉著疼痛的腦袋走出帳篷，只見大軍已經開始收拾行囊，似乎正在準備開拔。
　　招來了身邊的親衛問道：“現在就班師嗎？”
　　親衛笑道：“大帥，是大王下的軍令，再有半個時辰，咱們就要回天山城了。”
　　孟元直皺著眉頭瞅瞅羅斯人所在的方向問道：“那裏怎麽沒了煙火？”
　　親衛詫異的道：“死人用不著啊！”
　　孟元直長吸了壹口氣冷冽的空氣，劇烈的咳嗽了壹陣，好久才慢慢平復。
　　“誰執行的？”
　　“冷平將軍。”
　　孟元直點點頭道：“知道了。”
　　眼見親衛走進帳篷開始收拾行囊，孟元直依舊站在那裏發楞。
　　能下達屠殺令的只有鐵心源！
　　殺死野蠻人這件事孟元直沒有什麽意見，只是不知為什麽心裏空落落的。
　　孟元直找到鐵心源的時候他正在喝稀飯，黃澄澄的小米粥冒著熱氣，喝起來壹定很舒坦。
　　“多喝點小米粥暖暖胃，妳昨晚喝太多酒了。”
　　孟元直坐在鐵心源的對面，端起飯碗喝粥，壹大碗濃粥下了肚子，就有壹股熱氣從腹中升起，渾身暖洋洋的。
　　“我昨晚下令清除了那些羅斯人，會不會影響妳在軍中的權威？”
　　孟元直搖頭道：“全哈密的軍隊都是大王的，孟元直所屬也是如此，大王為何會有此壹問？”
　　鐵心源拿筷子敲敲粥碗道：“因為我發現妳在猶豫，所以我就幫妳下了這個決心。羅斯人賊心不死，且野性難馴，從契丹人決然的拋棄他們妳就該知道契丹人也對他們抱有很強的戒心。這種有希望可以建國的部族不能留，壹旦留下將會後患無窮。”
　　孟元直又裝了壹碗小米粥放在面前看著鐵心源道：“子彈真的可以輕易地殺死我？”
　　鐵心源考慮了壹下認真的道：“在妳不防備的時候，近距離殺死妳的機會高達八成以上。比神臂弩在近距離射殺妳的可能還要高很多。”
　　“這東西容易制造嗎？”
　　鐵心源搖搖頭道：“將作營火槍試驗做了不下兩百多次，依舊差強人意，現在拿出來，我覺得跟燒火棍差不多，至於能殺死妳的子彈，我覺得我這輩子估計看不到它出現的可能。如果妳想知道子彈到底是怎麽回事，可以去將作營自己看研制過程，不用老是問我。我以前就說過，哈密國對妳沒有秘密可言，妳這是被大宋皇宮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壹套弄昏頭了。總覺得自己位高權重，又功高蓋主，老子就壹定要幹掉妳，放心，妳不用養寇自重，我最近還沒有幹掉妳的打算，妳要是再嘰嘰歪歪的，即便是子彈沒弄出來，老子用八牛弩也能幹死妳。”
　　孟元直端起碗喝了壹口粥道：“八牛弩還弄不死我，妳該用火藥彈試試。”
　　“哼！”
　　鐵心源用手帕擦拭了嘴巴，憤怒的將手帕丟在桌子上轉身離開。
　　對於鐵心源的憤怒，孟元直表現的非常淡定，丟掉手裏的空碗，端過粥盆，用馬勺挖了壹勺子濃粥，就著鹹菜美美的喝了起來，他覺得他壹個人喝完這七八斤濃粥沒有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