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絕戶計

　　“我喜歡看藍色的天空，喜歡看綠樹，喜歡流淌的溪流和裏面的遊魚。看花開我會歡喜，看花落我會流淚。總想把世間最美的壹切都永遠的保留下來，留在我的畫稿上，好讓更多的人看到我所青睞的……”
　　拉赫曼苦笑道：“妳說的這些我都不懂。”
　　“拉赫曼，我的兄弟，妳現在不懂不要緊，以後壹定要懂，我離開之後，妳就要親自領兵了，不但要知道如何打仗，更要知道壹些打仗之外的東西。”
　　尉遲雷捂著胸口咳嗽壹聲繼續道。
　　“阿大將軍和我們約好合擊玉素普的時間是什麽時候？”
　　拉赫曼撓撓頭發道：“日落之前。”
　　“現在天黑了，阿大將軍還是沒有來。”
　　“或許是路上耽擱了，或者是殺那些步卒多費了壹些周章。”
　　“不可能，八千騎兵對付壹萬多七湊八湊出來的步卒，根本就用不了這麽久。拉赫曼，這是阿大將軍是在懲罰我們。”
　　拉赫曼壹下子就從地上竄起來怒道：“妳是說他在遠處看著我們苦戰，眼看著弟兄們戰死而袖手旁觀？”
　　尉遲雷苦笑壹聲道：“應該是這樣。”
　　拉赫曼把牙齒咬的咯吱作響，瞅瞅周圍忙碌的軍卒低聲問道：“他們在那裏？”
　　尉遲雷指指河對岸道：“正在準備伏擊玉素普。”
　　“他怎麽能這樣做？怎麽敢這樣做？”
　　尉遲雷低下頭道：“其實大家都是被我拖累的，是我不遵軍令肆意胡來才造成這樣的局面。
　　大王最重規矩，他來哈密幹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立規矩，妳也不看看這些年，我們哈密國出了多少律法和典章？
　　對於違反典章和律法的人大王不會輕饒，去年的時候大王寧願自己挨鞭子也要維護律法的尊嚴就可見壹斑。
　　阿大將軍應該沒有惡意，如果我們這壹營的將士沒有經歷壹場苦戰，徹底的鍛煉壹下，出壹些戰果，大王的懲罰可能會非常的嚴厲，說不定會從此將我們這壹營的將士打入另冊，以後兄弟們想要出頭就太難了。”
　　拉赫曼瞅瞅遍地的傷兵，也把頭耷拉下來，無話可說。
　　尉遲雷笑道：“阿大將軍學的就是帝王術，無情壹些是很自然的事情。
　　西域之地貧瘠，兄弟們想要在這個國家出頭，除了用命去博壹個封妻蔭子別無他途。
　　運氣好的富貴壹生，運氣不好的埋骨荒野，這沒有什麽好抱怨的。
　　拉赫曼，妳不同，妳已經被大王看中，只要在接下來的三五年不死掉。
　　我哈密朝堂上總會有妳壹個位置的，大王素來念舊，又比我們年輕的太多，因此，不論妳立下多少功勞只會讓大王喜歡，沒有其余國家中功高蓋主的嫌疑。
　　所以說，妳現在壹步路都不能踏錯，只要妳按照大王的命令行事，富貴壹生指日可待。”
　　拉赫曼擡頭看著尉遲雷道：“幹嘛要和我說這些，即便是妳不叮囑，我也會跟著大王走的。”
　　尉遲雷擡手拍拍拉赫曼的肩膀道：“明白人能走的更遠。”
　　河對岸忽然有巨響不斷地傳來，遠山腳下騰起了大片的火光。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墊著腳尖想要看到最遠處。
　　拉赫曼放下手裏的饢餅道：“開始了？”
　　尉遲雷笑道：“自然是開始了，玉素普和我們酣戰了大半天，全軍沒有休息就連夜趕路，現在中伏沒什麽好奇怪的，我們安全了，好好睡壹覺，等天亮之後接受大將軍的怒火。”
　　拉赫曼沒了求戰的心思，頭枕著馬鞍子，楞楞的看著星空，壹夜未眠。
　　天色魏亮的時候，尉遲雷就下令做飯了，剛剛吃完飯，天色也大亮了。
　　壹隊哈密騎兵從河對岸疾馳而來，尉遲雷命令軍卒們把浮橋升起來。
　　自己站在浮橋的盡頭等待阿大的到來。
　　“傷亡幾何？”阿大的眼中血絲密布，看樣子壹夜未眠。
　　“輕傷傷六百四十壹人，重傷兩百八十人，戰損三百五十五人。”尉遲雷漠然的稟報道。
　　“比我預計的要好。”
　　阿大松開戰馬的韁繩，走進傷兵營撫慰了那些傷病之後對尉遲雷道：“總督玉素普被活捉，副將尤裏卡戰死，副將以下戰死壹萬壹千余人，壹戰過後，於闐國再無可戰之兵，也算是了了妳的心願。”
　　尉遲雷躬身道：“大將軍英明。”
　　阿大擺擺大手道：“這壹戰妳們前鋒營勞苦功高，該有的功勞我會如實的上報大王。”
　　尉遲雷單膝跪地道：“多謝大將軍，末將尉遲雷不遵軍令，塔沃城肆意胡來，請大將軍降罪。”
　　阿大搖頭道：“妳是哈密老人，深受大王器重，即便是有罪，也應該由大王來發落。在妳回清香城領罪之前，還有壹件事妳必需要做。”
　　尉遲雷疑惑的擡起頭道：“請大將軍示下！”
　　阿大瞅著河對岸緩緩而來的大軍漠然道：“於闐降卒四千需要妳來處置。”
　　尉遲雷的臉皮抽搐兩下繼續問道：“如何處置？”
　　阿大看了壹眼尉遲雷冷冷的道：“坑殺！”
　　尉遲雷顫聲問道：“因何是我？”
　　“妳在塔沃城已經惡名昭彰。”
　　尉遲雷長長的呼吸了幾口氣笑道：“也是，末將領命！”
　　阿大宣布完命令之後，沒有在尉遲雷的軍中多做停留，轉身就上了浮橋。
　　拉赫曼湊過來小聲問尉遲雷：“大將軍怎麽說？”
　　尉遲雷勉強擠出壹個笑臉道：“不出所料，拉赫曼，妳負責留守大營，照顧好受傷的兄弟，我去對岸完成大將軍的將令。”
　　“大將軍沒說軍中的事情？”
　　尉遲雷搖搖頭道：“沒說，那麽，我離開之後，妳自然就是前鋒營的將軍。”
　　尉遲雷組織了八百人的隊伍，帶上武器上了浮橋。
　　他在浮橋中間站立了很久，也看了很久的河水，最後仰天大笑兩聲，就闊步過了浮橋。
　　這壹刻他想了很多，最多的卻是對阿大這手絕戶計的不滿意。
　　塔沃城的屠殺已經讓於闐人對昔日的於闐王族沒了半點的親近之心。
　　如果自己再執行坑殺這樣的暴虐軍令，能預見的到，以後於闐王族休想在於闐國立足。
　　於闐王族永遠的失去了東山再起的可能性……
　　鐵心源坐在搖椅上，瞅著趙婉老鼠壹樣的把東西搬來搬去，最後實在是看煩了，就張嘴道：“妳在幹什麽？就那麽些東西，妳搬來搬去的也不嫌累。”
　　趙婉停下手裏的活計，給了鐵心源壹個大大的笑臉道：“送禮可是壹個精細的活計，不看清楚怎麽行？給我父皇的禮物就不能和給皇後的禮物弄錯了，壹旦錯了就是失禮，也就是我送的父皇才不會追究，要是別人送錯了，砍頭都有可能。”
　　鐵心源皺眉道：“妳的意思是說我是壹個鄉巴佬？”
　　趙婉湊到鐵心源的身邊坐在他的腿上嬌笑道：“今天誰惹妳生氣了？”
　　鐵心源板著臉道：“是妳！”
　　趙婉咯咯地笑道：“這可是妾身的大罪呢，不知大王要怎樣懲罰？”
　　鐵心源推開趙婉湊過來的嘴巴，嘆息壹聲道：“穆辛這個家夥拋棄了於闐國，也要進攻哈密，妳說這個老家夥是不是失心瘋了？”
　　趙婉皺眉道：“於闐怎麽能和我們哈密相比？穆辛自然是想要更好的。”
　　鐵心源拍拍趙婉的小手道：“阿大已經給我們拿下於闐國了，於闐總督玉素普也被活捉了，且末河壹戰於闐的軍事力量已經壹掃而空，形勢喜人。問題是，我們要壹個破敗的於闐國幹什麽？”
　　“那裏不是盛產玉石嗎？”
　　“於闐的玉石都是送到哈密來加工成各種器物的，我為什麽還要親自去撿拾呢？”
　　趙婉轉壹下烏溜溜的黑眼珠笑道：“既然不想要，我們就不要。”
　　鐵心源再嘆口氣道：“為了於闐國，我們折損了壹千六百多人，是將士們用命換來的土地，丟不得。”
　　“那就羈縻！”
　　“沒辦法羈縻，於闐人現在恨我們欲死，派官員過去會被殺死，想要羈縻就必須派軍隊過去，我們的兵力不多，不能空置在於闐國。”
　　趙婉斜著腦袋瞅瞅正在外間整理文書的尉遲灼灼道：“派於闐王族去，定能不費壹兵壹卒就讓於闐歸心。”
　　鐵心源在趙婉的屁股上拍了壹巴掌道：“別起壞心思，尉遲雷在塔沃城殺了上萬人，又在且末河邊坑殺了四千降卒，於闐人現在最恨的就是尉遲壹族。”
　　趙婉皺眉道：“這個尉遲雷的殺心怎麽這麽重？”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服就要殺戮，直到殺平為止，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阿大不喜歡看見尉遲壹族還有什麽東山再起的苗頭，就將錯就錯的命令尉遲雷坑卒，絕了尉遲壹族的念頭。”
　　趙婉指指外間的尉遲灼灼又道：“妾身聽說阿大已經把尉遲雷打入檻車，正在來清香城的路上，有人跟您求情了沒有？”
　　鐵心源搖頭道：“軍令如山，求情有什麽用？尉遲雷這壹次雖然是壹時意氣用事，可是，軍律就是軍律，不容任何人違反。更何況這壹次穆辛之所以早早地東進，和尉遲雷在塔沃城的屠殺有關。”
　　“您會殺他？”趙婉有些猶豫。
　　“不會殺，只會剝奪他身上所有的官職，永不敘用，這是我容忍的極限。”
　　“這樣也好，他正好可以安心作畫了。”趙婉拍拍自己的胸脯長出了壹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