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零三章 阿丹的驕傲

　　清香城最珍貴的地方不是有壹座美麗而堅固的城池，更不是有壹個所有人口中都贊美的大王。
　　歐陽修認為，這個城池最大的魅力在於他有無數的可能，今天的乞丐會變成富翁，今天的膽小鬼會變成極為強悍的戰事，今天還在街頭依靠出賣皮肉過活的舞姬，明天有可能會變成光芒四射的舞蹈之王。
　　精靈兒的成功就給這個傳說做了最好的註腳。
　　壹曲舞傾人城，壹展歌喉傾人國！
　　王大用在看了精靈兒的舞蹈，聽了她的壹首歌之後，做了這樣的評價。
　　阿伊莎似乎陶醉在自己的舞蹈裏，除了跳舞之外，對外面的世界不聞不問。
　　雖然每日裏只在汴京這座茶樓裏跳壹曲舞，十天才壹展歌喉，即便這樣，想要在汴京茶樓訂壹個座位，也需要排上很長時間的隊。
　　清香城非常的安全，沒有人強迫阿伊莎幹什麽，酷愛舞蹈的清香城貴人澤瑪，甚至放下話來，不許任何人去打攪清香城的精靈兒。
　　有了澤瑪的保護，阿丹的事情並不多，甚至說沒有任何的用處，甚至還需要阿伊莎來養活。
　　重逢的喜悅很快就消散了，這是壹個常理。
　　少年人的熱情來的快，去的也迅速，平淡的生活對他們來說如同死壹樣可怕。
　　阿丹的刀法很好，他如今對付的正是壹堆松木柈子，壹柄斧頭在他的手裏如同壹柄長刀，起落之間，小腿粗的松木柈子就裂成兩半。
　　他已經劈了很久的柴火……
　　“阿丹，妳如果不喜歡留在這裏，不如快點去巴格達吧，那裏更需要妳。”
　　阿伊莎沒有感覺到這句話有多麽的傷人，初見時的感動漸漸褪去之後，她又成了那個驕傲的公主。
　　阿丹手裏的斧頭劈歪了，松木柈子被斧頭擊打的飛了起來，阿丹探手捉住松木柈子，重新放在木頭樁子上，順手劈成兩半。
　　阿伊莎見阿丹不理睬自己，跺跺腳就上了樓。
　　正在劈柴的阿丹停了壹會，然後繼續劈柴，只是手上的力道大了很多，每壹斧頭下去，斧頭都會深深地斬進木頭樁子……
　　佝僂著後背的迪伊思看到了這壹幕，長長的嘆了壹口氣，這些天，阿丹不止壹次的請求阿伊莎隨自己回去，要她莫要忘記自己是壹個公主，而非壹個下賤的舞姬。
　　酒樓上掉下來如雨般的錢幣，對壹個舞姬來說是莫大的榮耀，但是，對壹個公主來說，每壹枚錢幣都代表著壹次最深重的羞辱。
　　就是這句話惹怒了阿伊莎……
　　兩個固執而又驕傲的人在壹起，就註定了不會平安，天色剛剛亮的時候，阿丹背起自己的破舊的背包，提上自己已經沒有寶石的長刀，披上自己已經有些破舊的披風，赤著腳走出自己的房門。
　　他的動作很輕，即便是很重也吵不醒此時正在沈睡的阿伊莎。
　　屋檐下的松木柈子很多，磊得整整齊齊，最上面壹根柴火因為迪伊思的不小心弄得向外長出來壹些，阿丹隨手把這根柴火碼整齊。
　　然後就拉開了大門。
　　拉開大門之後他有些楞住了，迪伊思披著壹件老羊皮襖蜷縮在門外，黑色的頭巾上滿是霜花，似乎等了自己壹夜。
　　“有壹個人對我說過，最美的玫瑰都有些尖刺，這是留給采花人的考驗。如果采花人能夠忍受玫瑰尖刺帶來的傷痛，最終還是能夠得到玫瑰。如果因為尖刺傷了妳，妳就放手，妳就會失去這朵最美麗的玫瑰。”
　　阿丹任由迪伊思粗糙的手在臉上遊動，等到迪伊思安靜下來之後阿丹才笑道：“我從來都沒有放棄。”
　　迪伊思笑道：“這才是好孩子，進屋去吧，我給妳做了妳最喜歡吃的抓飯，加了胡蘿蔔和蔥頭，羊肉燜的金黃，妳壹定會喜歡的。”
　　阿丹抱著迪伊思瘦弱的身軀笑道：“不用了，我只想去傭兵營地裏找壹些活計幹幹，整天劈柴，會被阿伊莎看不起的，雄鷹總是幹鼴鼠的活計，難怪阿伊莎會不喜歡，我都開始討厭我自己了。”
　　“我的孩子，哈密王是我們的敵人，妳怎麽能夠為他效勞呢？”
　　“迪伊思，妳不知道啊，我的老師穆辛總是說我不如他的另壹個學生鐵心源，阿伊莎也說我沒有統治壹個國家的能力和謀略。因此，我就想跟自己的這位學長學習壹下，看看他到底有什麽樣的過人之處。等到有壹天我擊敗了我的學長，我會再來到阿伊莎的面前，親口告訴她，她說錯了，阿丹才是天神的寵兒。”
　　迪伊思非常的失望，她非常的希望阿丹能夠留下來……
　　她認真的打量著器宇軒昂的阿丹，墊著腳尖才摸到了阿丹的鼻子，輕輕地觸碰壹下就算是親吻了他。
　　然後從臃腫的老羊皮襖裏取出壹雙嶄新的牛皮靴子，放在壹邊，強行要阿丹坐在門檻上，用壹塊潔白的綢布用力的擦拭阿丹沾滿塵土的腳底板。
　　最後用兩塊厚實的麻布裹住阿丹的雙腳，給他穿上牛皮靴子。
　　這壹次阿丹沒有拒絕，他的舊靴子被阿伊莎給丟掉了，又不願意穿阿伊莎買來的靴子，接受迪伊思的好意，這是阿丹自尊心所能接受的底線。
　　“傭兵也需要壹雙好腳板……”
　　阿丹披著還帶著迪伊思體溫的老羊皮襖走掉了，長刀插在背上，迪伊思拴在那柄長刀上的紅色綢布，隨著他顛簸的腳步壹晃壹晃的，如同壹團搖晃的火。
　　日上三竿的時候阿伊莎才睡醒，在迪伊思的服侍下洗漱過後來到了壹樓的飯廳。
　　很奇怪，飯廳裏今天空蕩蕩的，那個雄壯的如同狗熊壹般的男人沒有出現。
　　“阿丹去哪裏了？還在生我的氣？有和我生氣的時間應該快點趕回巴格達去。”
　　阿伊莎坐在桌子前面，端起壹碗溫溫的牛奶就著壹點糕餅慢慢的吃飯。
　　“阿丹走了。”迪伊思給阿伊莎擦擦嘴角，這孩子只要喝牛奶總是弄得到處都是。
　　阿伊莎正在吃東西的嘴巴停止了活動，扭過頭驚訝的看著迪伊思，她不認為阿丹會走。
　　“真的走了，天上還在落霜花的時候就走了。”
　　阿伊莎丟下手裏的糕餅，匆匆的來到阿丹居住的房間推開門之後，再壹次楞住了。
　　她給阿丹置辦的那幾套精神的漢家武士服被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地上還有兩雙靴子……
　　“他沒有穿靴子就走了？”
　　迪伊思連連點頭道：“是啊。”
　　“他光著腳底板就走了？”
　　迪伊思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
　　“妳為什麽不攔住這個傻瓜？”
　　迪伊思連忙搖頭道：“我攔不住！”
　　“他回巴格達了？”
　　“沒有回，因為沒錢，阿丹準備先當壹陣子雇傭兵，去黑山剿滅最恐怖的壹窩蜂馬賊，賺到錢之後買雙鞋子再回去。”
　　阿伊莎有些頭暈，扶著門框無力地道：“他有鞋子！”
　　迪伊思瞅瞅阿伊莎鐵青的面龐搖搖頭道：“阿丹是壹個高貴的王子，驕傲而勇猛，他怎麽可能用自己心愛的女人給別人跳舞換來的錢買的靴子。這是壹件比光著腳更讓他難堪的事情。”
　　“蠢貨！”回過氣來的阿伊莎咆哮了起來。
　　轉身就出了房門，提著裙子沿著街道向傭兵營狂奔。
　　迪伊思搖搖頭就回到了飯廳，給自己裝了滿滿壹碗肉粥，快活的吃下去之後拍拍肚皮道：“早知道舍不得他，還舍得傷害他，真不知道這些年輕人是怎麽想的。”
　　天快黑的時候，阿伊莎疲憊的走進院子，被迪伊思攙扶著躺在床上，嘴裏依舊喃喃自語道：“他真的光著腳去剿匪了，他真的光著腳去剿匪了。”
　　迪伊思用熱毛巾擦拭著阿伊莎臉上的灰塵道：“追什麽啊，壹個大男子走路像風壹樣，我們怎麽追的上他。”
　　阿伊莎猛地支起身體指著黑山的方向道：“他簽署了最苛刻的傭兵文書，不是黑山的壹窩蜂死掉，就是他死掉，那個該死的掮客還借給了他壹張弓，三壺箭，兩匹馬……這個蠢貨是壹個人去剿匪的。”
　　迪伊思有些擔心，不過，她還是硬著心腸道：“死了也好，這樣就沒人來煩妳了。”
　　阿伊莎頹廢的倒在床上，高聳的胸脯起伏的厲害，長久之後才小聲的問迪伊思：“我跳舞真的錯了？”
　　迪伊思笑道：“剛開始沒錯，我們需要壹個身份來保護我們，達到目的之後就不必跳了。妳沈迷跳舞之後不斷地讓那些骯臟的男人對著妳的身軀流口水那才是錯誤。”
　　阿伊莎想了壹會對迪伊思道：“那就不跳了，不管怎麽說，阿丹還是比跳舞重要壹些。”
　　迪伊思笑道：“我已經對和拉爾說了，妳的腿很痛，無論如何也要休息半年時間。”
　　阿伊莎呆呆的道：“半年之後，我們也要回河中了，那個時候，我的父親應該已經達到目的了。”
　　迪伊思笑道：“妳回去之後怎麽辦？聽說妳父親要把妳嫁給雄鷹山大典的勝出者。”
　　阿伊莎冷笑道：“讓我光著腳丫子在他們的樂園裏裝扮天使？妳知道他們看我的樣子讓我多麽的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