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血戰長街的牛二

　　“妳娘對王相恐怕只有懷念之心而無怨恨之意，即便是後來出了差錯，也該是她伯父王雍，以及他父親王沖和她叔父王素造成的。
　　小子，還是對王相多保持壹點敬意的好，那個人真的是壹位聖人。
　　王相死了很多年了，不管是他的政敵，還是他的朋友在他去世之後沒有不掉眼淚的。
　　王家三槐堂下不知有多少士大夫親手把自己的隨身玉佩埋葬在下面，也只有王相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用白玉來做祭禮。
　　當年我出身微寒，傾盡所有購買了壹件白玉佩要埋在三槐堂下，結果被王時槐給拒絕了，呵呵。
　　王相的父親當初種植三顆槐樹之時有言在先，王家必定會出壹位三公壹樣的人物，然後果然就出現了王相這樣的人物。
　　以老夫看來，王相權勢最大的時候，就是大宋和契丹簽約《澶淵之盟》的時候。
　　契丹侵犯邊境，王相爺隨從真宗到澶州。
　　雍王趙元份留守東京，遭逢急病，命令王相爺急速返回，代理留守事。王旦相說：‘希望宣召寇準，我有所陳述。’
　　寇準到，王旦奏請說：‘十天之間沒有捷報時，應怎麽辦？’
　　先帝沈默了很久後說：‘立皇太子。’
　　王相既到達京城，徑直進入禁中，下命令很嚴格，使人不得傳播消息，為此，王相壹日曾下令斬首壹十六人！
　　怎麽樣？這樣的權柄和帝王的權限沒有區別了吧？”
　　夏竦壹面喝著稀粥，壹面滔滔不絕的對鐵心源講述王旦的往事。
　　鐵心源聽了夏竦的話之後大為吃驚，他早就想過母親應該是出自豪門才對，只是沒想到母親的家世竟然會如此的顯赫。
　　只是母親為何對夏竦如此的怨恨？
　　“王家如何與我何幹，我姓鐵，不姓王，既然我母親不願意走進王家，那麽，我也會在王家門前駐足不前。”
　　夏竦用筷子指著鐵心源笑道：“暴殄天物啊，王家雖然沒了王相，但是王雍，王沖，王素這三位也不是酒囊飯袋，壹個官至給事中，壹位是中書舍人，另壹位則是含元殿侍講。妳只要求上門去，不管他們對妳如何，妳的前途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以妳的聰慧，將來借力王家壹飛沖天並不難。”
　　鐵心源搖搖頭道：“那樣的話，我母親會難過死的，拿母親的尊嚴去換前途，這樣做委實不是人子。”
　　夏竦驚訝的停下筷子，瞅著鐵心源驚訝的道：“妳認為妳母親的尊嚴比妳的前途更加的重要？”
　　鐵心源瞅著夏竦冷冷的道：“難道妳以為妳母親的尊嚴沒妳的前途重要不成？”
　　夏竦緩緩地嚼了壹口鹵肉，半晌才道：“我是棄子，承蒙先父把我撫養長大，所以我認為，只要好好的把母親侍奉到天年，我就對得起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話說完，兩個人都陷入了沈默。
　　風把破爛的門簾卷起來又放下來，夏竦似乎才有了說話的興致。
　　“孝順的人總不會是太過絕情的人，如我們所約，牛二死，妳入我門下。”
　　鐵心源躬身致謝，擡頭道：“難道您不願意通過我利用壹下王家嗎？”
　　夏竦嘿然壹聲道：“老夫與王家如今也成水火，彈劾老夫最猛烈的人就是妳的舅老爺王雍。”
　　鐵心源低下頭道：“如果事情順利，三天之內牛二就很有可能伏屍西水門。”
　　夏竦笑道：“為何是有可能？”
　　鐵心源道：“我聽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夏竦猛地站起來，低下頭死死地盯著鐵心源的眼睛道：“為何我感覺自己在和壹個成人說話，而且還是壹個能跟上我想法的才智之士，而不是在和壹位七齡童子交談？”
　　“無他，生而知之而已！”
　　“滾！”
　　夏竦煩躁的揮揮袖子，很顯然他對鐵心源也是極為感興趣的，少年人有聰慧的，但是像鐵心源這般的就有些妖孽了。
　　眼看鐵心源帶著食盒走出荒園子，喃喃自語的道：“這本該是王家兒孫輩中挑大梁的人，王家卻遺失了這顆珍珠，何其的可惜也！”
　　七月的東京城悶熱的就像是壹個巨大的蒸籠，走了不遠幾步路的鐵心源匆匆進了湯餅店，就抱著茶壺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壺涼茶這才感覺舒坦壹些。
　　王柔花用手帕擦拭著鐵心源額頭上的汗水道：“大熱天跑的這樣快，又喝涼茶也不怕激了肺。”
　　鐵心源喘著粗氣道：“慢慢地走更熱！”
　　說著話就把自己身上的衫子脫掉，長褲也脫掉，就留了壹條褲衩，即便是這樣，也比滿大街的光屁股娃娃強了很多。
　　天氣太熱，店裏沒有什麽人吃飯，只有幾個行腳商販，在店裏討要了壹碗涼茶在慢慢啜飲。
　　店裏的婆娘拿著牛尾巴甩子有氣無力的往外轟蒼蠅，西水門附近最多的就是這東西，無論怎麽轟趕都攆不走。
　　母親把鹵肉重新放進鍋裏慢慢地煮，這樣的天氣放在外面用不了半天，肉就有味道了，即便是鹵出來的有香料包裹也是壹樣。
　　這樣的天氣裏，即便是最勤快的婦人，最漂亮的小夥子也不好意思大聲的招呼客人，所有的人都在半夢半醒中等待太陽落山。
　　鐵心源光著脊梁躺在壹個長條凳子上，母親坐在邊上用蒲扇輕輕地扇著風，扇子不敢停，只要停下來鐵心源就汗出如漿。
　　知了無休止的叫著，尤其是甜水井邊上的那顆大樹上更是嘈雜，幾個光屁股孩子正在用竹竿粘知了。
　　那東西用油炸了，味道極好，是夏日裏不可或缺的壹道下酒菜。
　　猛然間知了忽然住嘴了，甜水井邊上的壹個黑漆大門在轟的壹聲響之後飛到了街面上，與此同時，壹個黑大漢也隨著門板飛了出來，只是身上鮮血飛濺，顯得極為慘烈。
　　十余個閑漢手持兵刃從房子裏沖出來，二話不說圍著黑大漢就壹頓亂剁，黑大漢手中揮舞著壹尺來長的解腕尖刀四處揮舞，雖說擋掉了很多砍刀，依舊有砍刀招呼在他的身上。
　　黑大漢狂吼壹聲，把衣衫纏在臂膀上，不要命的不退反進，纏繞了衣衫的手臂擋開砍刀，手中的解腕尖刀閃電般的刺進壹個閑漢的嘴裏大吼道：“誰在害我？”
　　剩余的閑漢壹聲不吭，繼續向他撲來，黑大漢轉身就走，因為腿上有傷的緣故，跑的並不快，很快就被閑漢們追上，黑大漢轉身就是壹腳，踢翻了壹個閑漢，向前壹步踏在倒地閑漢的咽喉上大吼道：“誰要害我？”
　　沒人回答，亂刀之下，黑大漢只好抽回大腳，只是那個倒地的閑漢已經被他踏碎了咽喉，舌頭伸的老長。
　　黑大漢且戰且走，短短數十步的距離，他已經身中三刀，不過在這數十步的範圍內，已經伏屍三具。
　　王柔花在第壹時間就拖著鐵心源躲到櫃臺下面，不住的念佛希望佛祖保佑這些人不要殺到店鋪裏來。
　　鐵心源透過櫃臺的縫隙看得清楚，那個如狂似癲的黑大漢正是牛二，被兩個閑漢抱住腰正在向後面的墻壁退過去。
　　牛二壹頭撞在正面的壹個閑漢腦門上，那個閑漢軟軟的倒地，牛二蠻性大發竟然將另外壹個閑漢懶腰倒栽蔥抱了起來，腰身往下壹沈，那個閑漢的腦袋就被撞得四分五裂，丟在地上之後脖子軟塌塌的彎曲著眼看就不活了。
　　別的閑漢看得肝膽欲裂，只是圍住搖搖欲墜的牛二轉圈子，其中壹個拿來壹張漁網兜頭向牛二罩了下去。
　　牛二反手就把解腕尖刀釘在背後的墻上，漁網落在刀刃向上的解腕尖刀上被撕開了好大壹條口子。
　　牛二撿起地上的砍刀，壹刀就剁在那個撒漁網的閑漢胳膊上，街面上傳來壹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王柔花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鐵心源卻看得清楚，牛二這壹刀已經把那個漢子的胳膊從中砍斷了，斷臂處的鮮血噴泉壹般漫天揮灑，就像是下了壹場血雨。
　　牛二持刀站在漫天血雨裏捶著胸口咆哮道：“是誰要害我？”
　　鐵心源輕嘆壹聲，牛二完了，就算是不被狻猊幫殺死，官府也會以殺人罪將他砍頭的。
　　西水門的裏正已經敲響了銅鑼，這是向官府發出警告，說明此地有兇案發生，鐵心源不覺得腿部受傷的牛二可以逃過壹劫。
　　牛二踉踉蹌蹌的把自己的背靠在身後的破墻上，他面前的幾個閑漢依舊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不放。
　　鐵心源瞅瞅牛二背後的那堵破墻再次嘆息壹聲，破墻後面人影綽綽的他的大難就在眼前。
　　當牛二再次劈翻了壹個閑漢之後。壹柄鋒利的長槍從墻壁小小的破洞裏毒蛇般的鉆出來，穿透了牛二寬厚的胸膛，飈著血突出壹尺來場。
　　牛二低頭看看胸口的槍刃看著四周的閑漢悲憤的大吼壹聲：“到底是誰在害我？”
　　閑漢們擡著夥伴的屍體快速的離去了，那桿長槍也收了回去只在墻上留下了大片的血跡。
　　沒了槍桿子支撐的牛二偏著頭跪在地上，木木的看著對面的七哥湯餅店，也似乎在和桌案背後的鐵心源四目相對。
　　這個過程很短，牛二胸口的血洞裏噴射的鮮血慢慢變少了，他也長長的出了壹口氣，那口氣非常的長，似乎對這個人間充滿了失望。
　　他的身體撲倒在滾燙的街面上，剛剛還艷紅艷紅的鮮血，在很短的時間裏就變成了褐色，最後變成了黑色，最後大群的蒼蠅鋪天蓋地般的飛過來，不但覆蓋了地上的血跡，也覆蓋了牛二的屍體，就像是給他穿上了壹件黑色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