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鐵心源的日常生活

　　鐵心源對於撒謊這件事其實是不怎麽抵觸的。
　　對他來說滿嘴大實話的人最討厭了，這樣人可以拿來用，卻不能引為知己。
　　壹旦成為知己，那就是壹場大災難的開始……
　　還是性格沒有那麽古板，多少有點油滑的人比較可愛，和這樣的說起話來，往往很容易做到千杯少。
　　費通就是這樣的壹個妙人。
　　當初就是他在聽到西夏人馬上就要來大石城，當機立斷的帶著全城百姓逃跑了。
　　這壹跑，就是四百多裏，大石城兩萬八千六百四十三人抵達砂巖城的時候，人口不但沒少，還多了六個，都是懷孕的婦人在路上生產的。
　　荒原上最多的就是土地，在敵人實力強大的時候，丟掉壹點不算什麽，只要能把寶貴的人口帶回來，這是功臣，鐵心源自然是要好好款待壹下的。
　　費通在哈密國官員中的官聲不是很好，他最大的本事不是治理百姓，而是和稀泥。
　　天大的矛盾經過他那雙善於和稀泥的手之後，最後都會不了了之。
　　大石城裏的人口不算多，卻是族類最多的壹個城，在大石城，不但有宋人，漢人，西域人，吐蕃人，就連西夏人，契丹人都有不少。
　　本來人群不同，難以治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彭禮治理下的哈密城，每日裏要是沒有群毆事件，他就認為是壹樁奇事。
　　大石城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族群毆鬥，每年在民族團結這壹項政績考核中，費通毫無疑問都是上上。
　　“微臣失地辱國，死罪，死罪。”
　　“這些話留著對別人說，在孤王這裏不用說，如果妳真的失地辱國，孤王早就砍妳腦袋了，哪裏會給妳擺宴接風，妳能把百姓毫發無傷的給孤王帶回來，就是大功壹件，只是妳丟棄城池在前，功過相抵，不罰也不賞。”
　　費通噗通壹聲就趴在地上連連叩頭道：“我王仁慈。”
　　鐵心源嘆了口氣，費通到底是從小吏壹路走到知府這個位置上的，節操什麽的，不能要求太高。
　　給費通布菜，這就是賞賜，雖然費通壹點都不喜歡吃幹菜，他依舊狼吞虎咽三兩下就吃光了。
　　賞賜的宴席，自然不是壹個可以往飽裏吃的場所，鐵心源給費通布菜三次，費通就吃了三次，而後兩人對飲了三杯酒，賜宴就算是結束了。
　　茶水上來之後，鐵心源瞅著把屁股擱在椅子沿上的費通壹眼道：“大石城已經被孤王毀掉了，裏面積屍無數成了壹個幽冥地，不適合繼續住人。孤王準備在大石城以西四十裏的地方背靠小石山重新修建壹座大石城，準備以愛卿為首，可行嗎？”
　　聽了鐵心源的話，費通立刻就從椅子上溜到地上又開始大禮叩拜。
　　鐵心源拍拍額頭無奈的道：“妳是咱們哈密國第壹個對我大禮叩拜的人，妳就不能等我賓天之後再這樣做？”
　　費通擡起頭哽咽著道：“微臣父祖皆操賤役……”
　　“妳祖父？”
　　“劊子手！”
　　“妳父親莫非也是劊子手？”
　　“非也，我父親乃是牢頭。”
　　鐵心源笑道：“都是肥差啊！”
　　費通哭笑不得的道：“衣食無憂，卻不被人看重，微臣寒窗十年，鐵硯磨穿，自信才學不輸於人，唯獨敗在這家事上，別人敘官不是主簿就是縣尉，微臣就官，不是管營，就是階級，總之，與父祖的行當萬變不離其宗。微臣總以為只要做好本分，就能得到升遷，結果，不論微臣做的多好，總是離不開牢獄，微臣深以為恥。如今大王以國士待我，將大石城重建重任托付於臣下，微臣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鐵心源笑道：“既然妳喜歡，那就好好去做，大石城經此壹戰之後，當成為我哈密進軍西夏的橋頭堡。孤王只告訴妳它的重要性，至於如何建城自然有國相府和將作營會與妳詳談。”
　　費通知道接見結束了，很有規矩的起身告辭，出了城主府，他的胸膛都挺得格外高些。
　　費通剛剛離開，侍女就過來把桌子上的食物準備端下去，鐵心源臉上和煦的笑容立刻就不見了，煩躁的擺擺手道：“這四樣菜根本就沒動，繼續放著，把下壹個人叫進來。”
　　等壹個大胡子老漢激動地踏進房門的時候，鐵心源臉上的笑容又奇跡般地出現了。
　　快走兩步攙扶住這個比狗熊還要強壯的老漢，笑吟吟的道：“天寒地凍的，老人家就不該出門，來來來，先飲上壹杯熱酒，年紀大了，該享福了……”
　　壹桌子飯菜招待了六個人，吃了半天，結束的時候，鐵心源唉聲嘆氣的，如果這樣的吃飯方式成為日常，他就覺得生不如死。
　　不知道為什麽，哈密人就喜歡和鐵心源壹個桌子吃飯，和大王分享壹頓豐盛的飯食被譽為最高榮譽。
　　開始只在很小的圈子裏流行，後來就大而化之了。
　　仔細想起來，這和最初在清香谷創業的環境有關，那時候，糧食就那麽壹點，只能吃大鍋飯。
　　吃大鍋飯自然就沒有多少講究，大家壹人壹碗，直到把鍋裏的飯吃完，吃不飽也沒有辦法，只能等下壹頓。
　　當初和鐵心源壹起端著陶碗吃飯的那壹批人，只要沒死，如今都是哈密國的人上人，過著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日子，吃飽喝足之余，就會跟人談論起當初跟著大王壹起過苦日子的場面，最終把吃飯演變成壹種資歷和功勛。
　　鐵心源平日裏對待功勛之臣還是很有耐心的，壹般在這種氛圍下，滿足屬下壹點小小的要求給他們壹點小小的便利是很有必要的。
　　這也是他明明殺人無數卻被大家謠傳成壹個對百姓仁慈和善，對敵人寬宏大度的仁慈之人的原因所在。
　　今天之所以很不耐煩，主要是鐵狐貍已經壹整天不吃不喝了，它平日裏最喜歡的雞肉糜也聞都不聞壹下。
　　總算是把那個在逃跑路上生產了壹對雙胞胎男嬰的功勛母親打發走，天色已經漸漸變黑了。
　　匆匆回到後堂，鐵丫頭壹邊哭壹邊用勺子往鐵狐貍的嘴邊送肉糜，鐵狐貍則靜靜的躺在它的窩裏，動都不動壹下。
　　聽到鐵心源的腳步聲，鐵狐貍擡起頭，瞅了鐵心源壹眼，就重新垂下腦袋。
　　“大哥，狐貍還是不肯吃。”
　　鐵心源摸摸妹子的腦袋，蹲下來瞅著狐貍，掰開它的嘴巴瞧瞧，大牙雖然掉光了，四顆犬齒還在，也沒有發炎紅腫的跡象，嗓子也是粉紅色的，很健康，就是沒什麽精神。
　　鐵心源仔細的看著鐵狐貍的眼睛，發現這家夥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就壹下子把鐵狐貍抱了起來。
　　只見這家夥的身體下面，藏著壹根吃了壹半的雞腿，還有壹堆閃閃發亮的東西，其中壹顆很像自己昨日給尉遲灼灼的那顆寶石。
　　鐵狐貍張大了嘴巴，打了壹個哈欠，然後就閉上眼睛，腦袋靠在鐵心源的肩上睡著了。
　　鐵丫頭氣的渾身發抖，跳起來怒吼道：“妳這只死狐貍，臭狐貍，竟然騙了我整整壹天。”
　　鐵心源也覺得好笑，鐵狐貍也有頑皮的時候，安慰了鐵丫頭之後，就抱著鐵狐貍去了後花園。
　　才到後花園，鐵狐貍就從鐵心源的身上溜下來，躡手躡腳的來到壹間點著燈火的暖房，偷偷地從門縫往裏看。
　　尉遲灼灼胳膊上挎著壹個好大的竹籃，從暖房裏走出來，籃子裏裝著很多青菜蘿蔔，壹顆顆整理的很是整齊。
　　見鐵心源和狐貍在外面就笑道：“您今天賞賜出去了不少青菜，妾身就想著給國相送壹些過去。他年紀大了，總是吃幹肉幹糧的不太好。”
　　說著話就把籃子遞給了鐵心源，然後就蹲下來掰開狐貍的嘴巴朝裏面瞅了壹眼道：“今天早上鬼鬼祟祟的從我梳妝臺上拿了什麽？”
　　鐵狐貍掙開尉遲灼灼的魔爪，就壹頭鉆進暖房，它最近喜歡待在暖房裏，畢竟，偌大的壹個哈密國，只有這裏還是壹片蔥蘢。
　　鐵心源摸出寶石遞給了尉遲灼灼，狐貍幹出再過分的事情，他也覺得無所謂。
　　“壹個個的都老了……”
　　“國相現在可不老，東奔西跑的精神頭十足，聽說他老人家四天前還在胡楊城開刀殺人呢。”
　　鐵心源笑道：“遺失了十七枚火藥彈，還不知道是怎麽丟失的，這樣的廢物，相國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明天去看看國相，壹起喝喝酒，吃點飯，越是這種緊迫的時候，越是不能把人逼得太緊。您和國相顯得悠閑了，哈密百姓才有心氣奮勇殺敵，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道理沒什麽錯，妳表現得這麽賢惠，小心婉婉回來扒了妳的皮。”
　　“妳們男人不是都寵愛小老婆嗎？到時候您也多寵愛妾身壹些，免得妾身被王後扒皮，到時候血淋淋的不好伺候您。”
　　鐵心源停下腳步看了壹眼跟在身邊的尉遲灼灼嘆口氣道：“我怎麽覺得這都是我造的孽。”
　　尉遲灼灼拍了丈夫壹巴掌道：“王後就要回來了，您心裏多少有些不安，覺得對不起王後？”
　　鐵心源苦笑壹聲道：“婉婉是壹個堅強的如同松鶴壹般的女子，我只是覺得對不起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