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

校對版全本

歷史軍事

被壹場雨水清洗過的戈壁幹凈得讓人心醉。
且不說白日裏那些葉子已經泛黃的胡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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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活著就是受罪

銀狐 by 校對版全本

2019-7-26 15:58

  帶兵這種事對於冷平和王胄來說就像吃飯睡覺壹樣自然,兩千亂糟糟的馬賊,僅僅跟了他們三天時間,就明白了壹件事,自己的統領是壹個非常有本事的人。
  能折服馬賊心的只有財富和殘暴。
  這兩樣東西冷平和王胄都不缺。
  射箭比賽丟出去的十塊瑪瑙,已經將這些馬賊的欲望全部都勾引起來了。
  這樣值錢的東西,他們在天山北路還沒有遇到過,即便有也被賀元伍收繳走了。
  壹場場毫無人性的搶劫下來,富裕起來的只有賀元伍和自己的十壹位親隨,而真正拿到最大利潤的卻是那些胡商,或者還有大雷音寺。
  冷平和王胄在烏雞城看遍了人世間所有的罪惡。
  他們兩人沒有壹個是善類,出身自屍橫遍野的戰場,也親自經歷過不止壹次的屠城行動。
  不管是出自人的獸性,還是出自對敵人的憎惡,那些死在他們刀下的多少還算是壹個人,因為他們的首級將會被當做軍功來計數。
  而在烏雞城。
  毫無理由的殺戮和折磨時時刻刻都在發生。
  按照賀元伍的說法,他不會像鐵心源那樣愚蠢,用自己弟兄的口糧來養活這些賤民。
  既然是必死之人,無所謂仁慈不仁慈。
  “早日殺掉此獠……”
  王胄對冷平道。
  “磨損穆辛戰力,才是重點,且忍忍吧。”
  “忍不下去,看到這家夥殺人老子頭皮都發麻,砍死壹個人就像砍倒了壹棵樹。老子自詡殺人如麻,和這家夥比起來竟然像是壹個吃素的老和尚。不能這樣下去,老子擔心生出來的兒子會沒屁眼。”冷平嘿嘿笑道:“我們現在要幹的就是沒下場的事情,要什麽後路啊?”
  王胄搖頭道:“我和妳不同,我已經把家安在了哈密,就只想在哈密王的手下好好混出壹個前程,給子孫留壹點家產。妳遲早要回去,即便是在這裏看到了地獄,回到大宋之後喝壹頓花酒,好好睡壹覺,什麽都會忘記。因此啊,在這件事情上,老子不茍且。”
  冷平詫異地問道:“不茍且妳又能如何?賀元伍的心早就黑透了,講理講不通。”
  王胄瞅著冷平道:“我覺得把這些人交給大王,可能還有壹條活路?”
  冷平苦笑道:“妳就別給大王添亂了,去年餓了大半年的肚子妳又不是不知道。賀元伍就是餓怕了才自己立山頭扯旗號的。”
  王胄笑道:“我估摸著大王可能會接受,這裏沒幾個人了,如果我們肯用銀子把他們買下來送回哈密妳以為如何?至少要讓那些不知好歹的哈密回鶻人知道知道,離開了大王的庇護,他們過的是什麽日子。這樣壹來也能少幾個造反的。”
  冷平沖著王胄笑道:“妳還沒有看出來嗎?大王已經嫌棄回鶻人太多了,導致地方上不好治理。
  我們來的時候,大宋押運過來的第壹批囚犯已經到了草頭韃靼人的地盤。
  大王想用大宋的囚徒來增加哈密國宋人的數量,最終讓宋人占據絕對的優勢。
  妳看著,以後大宋的囚徒會全部送到哈密來的,妳的法子不成。”
  王胄楞了壹會,瞅瞅窗戶外面小聲問道:“我要是把這些人給大王弄過去,大王不會砍我的頭吧?”
  冷平猶豫壹下道:“應該不會吧!”
  王胄站起身朝冷平探出手。
  “幹什麽?”
  “借錢,賀元伍現在只認錢不認人……我就說販賣壹些奴隸去哈密。”
  七月的高原草長鶯飛,密密匝匝的荒草幾乎淹沒了古道。
  今年的牧草長勢很好,草原上卻見不到放牧的牧人和牛羊,哈密國的清邊計劃執行的非常好,大軍連續不斷的掃蕩,讓這裏的殘存的草頭韃靼都去了更遠的地方放牧。
  幾匹駿馬狂奔而至,驚擾了正在草叢中休憩的野雞和野兔,它們或者飛翔,或者亂蹦,飛快的向荒原深處逃遁。
  荒原上很少有樹,即便有也長不大,壹顆兩丈高的野榆樹撐開了巨大的傘蓋,在荒原中極為醒目。
  為首的騎士勒住戰馬,疲憊的從站馬上跳下來,帶著其余兩個下馬的騎士,牽著戰馬走進了樹蔭下。
  卸下了身上的皮甲,赤裸著胸膛迎著涼風,有說不出的愜意。
  兩人卸甲,另壹人就站在樹蔭下戒備,看他們的裝束就知道這是三個斥候。
  他們才休息了壹炷香的時間,壹條黑線就從遠處的山坳裏緩緩地出現在荒原上。
  三個斥候並不驚慌,依舊站在樹蔭下等著那群人走過來,神情非常的暴躁。
  壹個斥候用臟兮兮的汗巾子擦拭著脖子裏的汗水,惱怒的對為首的斥候道:“劉頭,哈密國的人為什麽還不過來接收這些殺千刀的?”
  為首的斥候喝壹口水潤潤嗓子道:“我把賊囚送妳家去,妳願意不?”
  斥候怒道:“我們伺候這群殺才到什麽時候?總不能給他們送到清香城去吧?過了草頭韃靼的地盤,前面就是八百裏瀚海,在毒日頭底下過瀚海,能有幾個活著走到哈密國?”
  劉頭冷笑壹聲道:“這不是我們要操的心,上頭自然有人站出來和哈密對接,最多出了草頭韃靼的地盤,我們的差事也就完結了。”
  說著話,長長的隊伍就已經走到了這顆大榆樹底下,走在最前面的捕快快速的跑進樹蔭,扯掉衣衫就躺在地上當屍首。
  捕快們停下來了,後面那群罪囚也自然停下了腳步,羨慕的瞅著跑進樹蔭底下的捕快,坐在地上,開始喝水,吃幹糧。
  這是壹群來自東京的罪囚,男男女女都有,大部分都是精壯,很少有年老體弱的。
  早在東京開始發配的時候,官府就已經剔除了老弱,這些人即便是留在大宋,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銅板今年才四十三歲,可是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六十歲,常年在印書作坊裏幹活,他的腰已經直不起來。
  銅子扶著父親,拖著老婆,身後還背著壹個孩子,壹家人見隊伍停止了前進,也就坐在路邊靜靜的喝水吃吃幹糧。
  銅子把水葫蘆拿給了父親,銅板卻把水葫蘆塞給了孫子,還瞅著兒媳婦道:“在堅持壹下,等到了哈密,為父就去求鐵家大奶奶,我們家總會有好日子過的。”
  銅子媳婦乖巧的點點頭,卻把身體往丈夫銅子的身邊靠攏壹下,她身後那個壯漢,總是往她的身邊湊。
  老實的銅子和媳婦換了壹個地方坐,壯漢瞪著壹雙牛眼道:“賊囚攮的,老子沾點妳老婆的陰氣都不成嗎?”
  銅子繼續吃著幹糧壹聲不吭。
  壯漢見銅子不敢作聲,就獰笑道:“老子不過是打了幾個悶棍而已,還有回東京耍子的壹天。妳這個賊囚攮的犯的是天條,這輩子都別想回大宋,留著這裏被野狗吞吧。”
  銅板咳嗽壹聲,咬著牙對壯漢道:“韓六子,妳以為我們這群人還有回東京的命嗎?”
  壯漢多少有些驚慌,朝四周瞅瞅,幹笑著道:“怎麽就不能回去?”
  銅板咳嗽著笑道:“妳知道回不去了,是不是?妳知道的。”
  壯漢猛地站起來指著銅板罵道:“就算是回不去了,老子家裏六個兄弟,沒了我壹個算不得什麽,不像妳,全家都被壹鍋端了。妳家祖墳現在大概都被狐貍挖洞了吧?”
  銅板只是笑笑不再作聲,兩只手卻死死的拉著渾身顫抖的銅子,不讓他去和壯漢打架。
  “兒子,咱家在東京的鋪子沒了,家產也沒了,這不算什麽,咱家印錯了官府的文告,那上面可是官家的旨意,出了這樣大的錯,沒有人頭落地算是好的。本來只需要我壹個人來哈密就好,沒想到妳這傻孩子竟然跟著過來,苦了我孫兒,也苦了媳婦……”
  銅子擡頭看著父親道:“鋪子沒了,印版被燒了,宅子也被罰沒了,咱們家在大宋什麽都沒了。
  沒祖宗的產業好守了,自然要守著爹爹,不管如何,壹家人總還是在壹起好些。
  孩兒聽說源哥兒在哈密當了王,還娶走了長公主,就想著白哈密說不定還有壹條活路。
  就是沒想到路途會這麽遠。”
  壯漢見銅板父子沒有還嘴,就以為自己得勝了,就洋洋自得的向別的罪囚吹噓自己昔日在東京的榮光。
  荒原上吹過來的風都是熱的,好不容易等到風變涼了,頭頂的天空卻變得漆黑壹片。
  捕頭壹聲令下,斥候開始騎上馬繼續探路,捕快們連踢帶罵的催促罪囚們快走。
  在平地上要是遇到大暴雨,這裏很快就會變成壹片沼澤,這些人也就不用出去了。
  驚雷不斷地響起,叉子狀的閃電就在頭頂閃爍,壹滴粗大的雨點落下來之後,白亮亮的雨柱就傾盆而下。
  銅板和銅子撐著蓑衣努力的護衛著身下的孫子和兒媳,冰冷的雨水打在背上,銅板瞅著天空,任由雨水落在臉上,哆哆嗦嗦的道:“活著就是在受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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