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壹十二章 醉翁之意

　　剛走了壹個琴君，眼下又來了個離帝——開口就要收人做鬼將。
　　琴風子覺得自己今天華蓋當頭，就算有九條命都得掐在手裏小心翼翼不能行差踏錯。趕緊開口：“鬼帝且慢、且慢！我是龍王的人……啊，李雲心的人！”
　　此前老祖宗在他神識當中所說的打東邊來的大軍必然就是指離帝率領的這壹支鬼軍。但琴風子從未想過有這麽多——數十萬怨氣沖天的厲鬼……倘若這些魂力能都被填到浩瀚海大陣中去……
　　可離帝的眼神叫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這鬼帝將眼睛壹瞪：“妳是他的人！？”
　　琴風子忙道：“正是，正是，陛下乃是他的朋友……”
　　但話說到這兒，聲音漸漸變小了。因為他原本是壹邊說話壹邊觀瞧這位離帝的臉色。可眼下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兒……
　　這位玄境巔峰的鬼帝，在聽說自己是“李雲心的人”之後臉上的神情不但沒有松弛下來，反而——有怒意和怨氣積聚了！
　　“好哇！”鬼帝壹把將他提起來拎在半空中，“老子正要找那小子算賬，妳也正是他的人！來得好，來得妙！他在哪兒！！”
　　琴風子目瞪口呆——不是說好了這位是李雲心的援軍麽？
　　那李雲心在石殿中還壹口壹個姬老兄！
　　到這時候，海天相交處那滾滾的黑線終於奔湧過來了。饒是琴風子這樣的修行人瞧見身邊的壹幕，也不由得倒吸壹口涼氣。
　　都是些青面獠牙、身高丈余的大鬼！
　　還保留著死前的模樣——缺胳膊斷腿，有的腦袋都只剩下壹半。然而身上鬼氣沖天、黑霧繚繞，在這太陽底下都有嗚嗚的陰風聲。
　　那領軍的，似乎也是壹個鬼帝。可修為比離帝要差些，但也頭戴冠冕。琴風子聽說離帝的身邊亦有個鄴帝——猜想這壹位就是他了。
　　這麽念頭壹轉的當口兒，鋪天蓋地的鬼軍已將自己圍在當間兒。天仿佛瞬間黑下來，他只覺得身上像針紮壹樣疼、像被剝光了丟在雪地裏壹樣冷。這種沖天的鬼氣……倘是個凡人只怕遠遠地瞧見壹眼就要沒命了！
　　離帝壹瞧見鄴帝，立即大叫：“呂老弟，瞧，抓著個那小子的人！叫他帶咱們找他去！”
　　他這話壹說，周遭陰兵立即嗚嗚大叫，當真是個鬼哭狼嚎。
　　那鄴帝沒看琴風子，只嘆口氣：“姬老兄，我看這件事……或許他有什麽苦衷——”
　　此類話他必然已經說了許多遍。離帝將眉頭壹皺：“是不是有苦衷，老子當面問那小子——說！李雲心在哪兒！”
　　鄴帝這才看琴風子：“妳真是他的人，就說了吧。免得白白送命。咱們去找李雲心，也是因為壹場誤會——”
　　離帝又冷哼壹聲。
　　先前面對琴君的時候，琴風子為了保命立即把知道的都說了。如今面對兩位鬼帝，也沒什麽辦法——他要是不說，對方必有法子從他的口中弄出信息來。且……至少瞧著他們對李雲心的恨意不像琴君那麽深啊。
　　這李雲心……到底怎麽混成這個樣子？
　　瞧著沒壹個朋友，全是對手！
　　便只好在心裏嘆壹聲：“兩位陛下……且聽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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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雲心身上的寶貝多。並不僅限於神兵寶甲，還有些著實是在室內用得到的。
　　譬如壹些桌椅——原本都是在玄門在祭祀時所用的器物。極盡華美之能事，恨不得把每壹道縫隙裏都鑲嵌進亮閃閃的寶石。這些東西，連著壹些另有神異功用的毯子之類的事物被擺放到石殿的大廳中，便立即叫原本空曠的殿堂換了個模樣。
　　只不過在滿壁夜明珠的輝映之下，這廳堂雖說華麗……可也華麗得過了分。
　　展露出某種低俗的奢靡之氣。
　　但李雲心在洞口瞧了瞧，滿意地拍拍手：“妙。滿眼的珠光寶氣——要是往後哪個人不小心看見這山、又不小心爬上來了，肯定知道這就是仙家洞府，不是什麽魔窟啊。”
　　但紅娘子似乎對眼前的情景並不滿意。她原本打算用些石桌石凳，這樣看起來更加出塵。可依著李雲心的說法——離帝從前是皇帝的嘛。皇帝不都喜歡些亮閃閃、金燦燦的玩意兒。這麽幹總沒錯。
　　倒是紅娘子對他這種熱忱稍有些疑惑。
　　李雲心向來是個我行我素的人，罕見他對壹個人的感受如此上心，似乎殷勤得過了分——對他這個人而言。
　　這疑惑在她心裏停留很久。但因著心裏還另有巨大的喜悅，便暫且將其拋之腦後——這可是她和李雲心共同布置的洞府。
　　然而這喜悅的感覺還未被回味多久，便聽到洋面上遠遠傳來壹聲怒吼：“李雲心！給老子出來！”
　　隨後海天交接處便又現出壹條黑線——黑雲滾滾壓來。
　　紅娘子臉色壹凜：“無生仙門！？”
　　“是姬老兄。”李雲心原本靠著石洞站著。聽見這麽壹聲倒笑起來，“來得正好。聽著神氣充足，看來路上沒遇著什麽難事。”
　　“……離帝？”紅娘子轉臉看他，“怎麽是——”
　　“有點兒誤會，誤會。”李雲心笑嘻嘻地說，“談談就好了。”
　　他壹邊說壹邊站直了身子，也大叫起來：“姬老兄、呂老兄壹路辛苦了！小弟已經略備薄酒——”
　　壹邊說壹邊打袖中取出壹只玉壺。手指往下壹挑，便有壹股海水匯進壺中。他又將壺向桌壹拋，落穩了。
　　“佳肴——”
　　又隨手在身邊的洞壁上摳下幾塊石頭，手指壹轉施了障眼法兒，亦拋到桌上變成壹道道美食。
　　“恭候了！只等著老兄來敘舊哇！”
　　紅娘子疑惑地看著他——那離帝不該是……幫手的麽？可看遠處那氣勢，倒與此前的七海龍王大軍差不多！
　　離帝先未答李雲心的話。倒是那些鬼軍如浩瀚軍壹般先遠遠地將這石山給團團圍了，然後才見壹道黑光挾著令人心驚的氣勢破空而至，在洞口停住了。
　　鬼帝現出身形，雙眉倒豎。目光先在紅娘子的身上掃了壹下，才落到李雲心的身上：“好小子！敘舊？！敘什麽舊？上壹次敘舊，拐跑了老子的人——如今自己倒找了個小娘子在海上逍遙快活！”
　　紅娘子瞪起眼睛來。可忽然不知道該是歡喜還是發火兒，只好又看李雲心：“雲心，這是……”
　　李雲心笑嘻嘻壹擺手：“唉，誤會壹場。是這麽回事兒——前些日子呢，我死回了雲山去。辦完了事，又順便往這位姬老兄那裏去了壹趟，想叫他來海上幫幫我——”
　　“老子說了不幫！”離帝兇狠地瞪起眼睛，“老子當時同妳說過了！不愛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妳小子當時幾乎妖力全無，老子壹掌就能把妳轟散了——可我怎麽幹的？嗯？妳說老子怎麽待妳的？！”
　　李雲心深深作揖，朝他拜了拜，笑著說：“姬老兄夠義氣。反倒想叫我和他壹道經營鬼國。我當然拒絕啦。可姬老兄什麽都沒說，也沒趁人之危——反倒給了我數萬妖魂、給我渡了妖力，送我走了。”
　　離帝聽到這裏氣得哇哇大叫：“啊呀呀呀！妳小子之後怎麽幹的？怎麽幹的！？”
　　他身上的黑風吞吐不定，顯然氣壞了，仿佛就要動手。紅娘子便死死盯著他——鬼帝感受到她的目光，便也只瞪了她壹眼。到底暫且未出手。
　　“我啊……”李雲心也瞥了紅娘子壹眼，“結果我啊，轉臉就去找了被姬老兄給囚禁起來的琴君。又把姬老兄渡給我的妖力、妖魂全送了那琴君，救她脫困了。還說要和她摒棄前嫌請她來幫我——琴君當然不肯啦。我就跑了。”
　　“然後那琴君脫困，要找我尋仇，就跑來海上了。”
　　離帝指著李雲心的鼻子大罵：“他媽的老子好心好意給妳療傷送妳走，結果妳拐跑了老子的人！眼下自己也認了——還有什麽好說！？”
　　紅娘子抿了抿嘴。她信這是李雲心做的——符合他壹貫缺德的風格。可是就算是真的……
　　“沒什麽好說又能怎樣？”她也瞪離帝，“想討公道先過我這關！”
　　離帝大怒：“老子這就先——”
　　李雲心便往前壹步站到兩人之間，嘆口氣看離帝：“我說姬老兄。那些是實話不打緊——可眼下妳已經來了，親眼見到這大洋了。難道還沒意識到我故意放了琴君、引她往洋上來，其實是為了引姬老兄也追她過來麽？這些都是為了老兄妳呀。”
　　“呸！”離帝啐了壹聲，“妳這樣的老子早玩兒膩了！”
　　李雲心壹攤手，瞪著他。隔壹會兒才又嘆氣：“我說是——就像上次說的那樣——這大洋廣闊，正是老兄施展才幹的好地方。上壹次請妳來，妳推托說我這裏前景還不明朗，得要等我將事情做成了再考慮。”
　　“但我知道老兄心裏是怎麽想的——是覺得眼下陸上大亂，隨處亂走的亡魂數以百萬計。妳舍不得那麽個寶地，因而不想和我來海上，是不是？”
　　“但如今我事情已經做成了——半個九海都在我手裏。這半個九海，幾乎有中陸壹半大。老兄眼下也到這兒了，難道還要推脫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