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二章 先天大妖

　　這柄扇是他的“行宮”。李雲心在奪這龍子神位之前曾做過自己會擁有壹個稀奇古怪的行宮的準備，但第二日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身邊出現的是這柄淚竹骨的扇子。
　　不過這東西合他的心意。看起來風雅，又不引人註目。
　　但現在不是關心這行宮的時候……
　　白閻君給了他壹些從雲子的記憶，他意識到事情……有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要復雜壹些。
　　此前的某些計劃需要調整。
　　從雲子與“李道長”相識超過兩年，常聚在壹處宴飲。
　　這洞庭君是個性格古怪的大妖魔。他也喜好吃人，但吃得有節制、有規律。
　　每月食壹人滿足口腹之欲，還要邀請附近的名士來壹起吃。先說故事。說了故事滿意了，再去中殿。他妖法高強，竟然迷了這從雲子的心智兩年之久——修士壹直不知自己吃的是人肉。
　　換做壹個稍有頭腦的修行者，早就覺察李道士的不同尋常之處了。
　　李雲心試圖用幾秒鐘的時間去思索洞庭君做這事的緣由——但很快意識到此乃徒勞。
　　妖魔的心思與人類的心思畢竟有異，他有可能的確有什麽目的，也有可能……只是為了有趣。
　　卻說那日從雲子在渭城外找到了劉淩的身體，使盡百般手段施救，卻都無力回天。這劉淩的雪山氣海已崩碎，似是功散身亡了。魂魄未曾找到，應是被閻君勾了去。
　　因此將她的遺蛻帶回上清丹鼎派在渭城的駐所，忐忑不安地等人來。
　　雖說他壹個虛境修士的的確確沒法子也沒資格去阻止淩空仙子做些什麽事，然而……壹旦瑯琊洞天來了人，悲痛之下遷怒了他，也不是他可以承受得了的。
　　如此煎熬了壹日，便想起李道長。於是吩咐幾個小童切不可褻瀆了仙子遺蛻，隨後急急忙忙往君山去了。
　　到君山、見李道長，說了那些事情，問他怎麽辦。
　　到這裏……李雲心覺得這件事兒有些奇怪。
　　那洞庭君似乎表現得對龍子情深義重。那夜龍子對上劉淩，起先壹擊已是驚天動地。白鷺洲的凡人們離得遠、看不到還可以理解。但壹個三千年的大妖，豈會不知那渭城裏出現了可怕的靈氣波動。
　　——為什麽不去幫忙？
　　而後這洞庭君聽從雲子說了那些話、追問了幾句詳情。從雲子本就不知情，因此只支吾搪塞過去——他雖說是來找李道士拿主意，可也曉得此事事關道統辛秘。雖是被迷了心智，到底還有靈覺，怎會和盤托出。
　　——但正是他那壹點機警，在今日夜裏害了他自己。
　　卻說這從雲子與李道士說了那些事之後慢慢冷靜下來，意識到這位李道長似乎並不能幫上忙。於是便又回了渭城。
　　而那時候的洞庭君……應是想要放長線、釣大魚，慢慢套出詳情吧。只是李雲心的出現破壞了他的計劃。
　　又過兩三日，便到了今日。
　　從雲子發現劉淩的“遺蛻”不翼而飛了。
　　作為壹個修行者，第壹個反應便是……有人奪去，打算煉成傀儡了。
　　修道之人淬煉神魂淬煉身體。即便死去之後屍體依舊保持著極高的強度。像劉淩這種化境巔峰的修士，哪怕屍體就那麽放在露天，也足可壹年不腐。
　　這樣的身體拿去煉成傀儡，簡直就是最好的原料。
　　壹想到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從雲子就又覺得惶惶不可終日——他想得到，那洞天來的修士怎麽可能想不到！壹旦得知有可能是這樣的事情……
　　他就真真是性命不保了！
　　因為就在他的駐所裏，那遺蛻沒了！
　　李雲心現在知道了這些事。
　　也知道洞庭君對龍子有著不同尋常的情感。
　　還知道那件羽衣對白雲心很重要。那麽那個大妖魔……應該也沒有走遠吧。
　　洞天要來人。來的壹定不是蠢人，修為至少在劉淩之上。
　　真境，或者玄境。
　　真境以上的修士被稱作有道真人，據說已出了輪回，證了自在長生之道。從前李雲心覺得這種說法大抵是真的，但如今覺得也許只是那真境之上的真人們實在……太不容易死了。
　　即便是黑白閻君要強令他們死掉，也要大費周章。
　　依照他對白閻君的有限了解——那個似乎很怕麻煩的家夥才懶得同那些真人們糾纏吧。
　　這許許多多的因素糾結在壹處，令他站在這千裏洞庭邊深深地嘆了口氣。
　　本打算奪舍了龍子之後便廣納信徒、吸收香火，做壹個威風凜凜的渭水龍王。而後以這妖魔之身去修畫派法門。
　　從未有人說妖魔不可以修天心正法。只是妖魔們與眾不同的出身令他們很難有修行的條件。
　　妖魔大致分為三種。
　　像白雲心、金翅大鵬王、九公子、神龍這樣的妖魔，是先天大妖。壹出現在這個世間便已是強橫無匹。他們原本就身具妖力，有人信仰供奉，會變得越來越強。但哪怕沒人知道他們，壹樣不會變弱，亦會隨著時間的增長，以緩慢的速度增加妖力——就好比人類在成長。
　　雖然神龍、大鵬、龍子被稱作神獸。可在修行人的眼中，除了人、修士、天人之外的、開了靈智的存在，便統統都是妖魔、陰神。
　　而洞庭君這樣的妖魔，乃是後天妖魔。原本是有形體的——飛禽、走獸，或者遊魚。因為得了福緣開了靈智，漸漸地修成精怪、妖魔。
　　這壹類後天妖魔遠比先天妖魔要孱弱。化了人形之後甚至常被人打死——因為法力都用來化形，只會些天生的變化之術。化了人形之後幾乎同人無異，還常常因為各種忌諱不得不退回原形、道行大減。
　　這壹切都只是因為這些妖魔們修的乃是從世俗間的旁門左道那裏得來的法術。既是人的法術，那麽人的經絡關竅才好修行……於是不得不化人身。
　　等他們以人身修行些日子、有了神通，才好再顯聖炫耀，騙得些香火來。
　　這世俗間的山神、土地、河神，卻有絕大多數，都是此類後天妖魔而來。
　　至於那鬼修，實則也是大同小異。需要陽氣、需要香火願力、需要法門。只不過情況稍稍特殊壹些罷了。
　　而第三種妖魔，是最為特殊的。
　　他們原本並不存在，既不是先天，也不是後天——是被憑空創造出來的。
　　譬如說因為些什麽事情，某地的某些人都相信有壹位山神。當這信念堅定到壹定程度、強大到壹定程度，或者範圍足夠廣，或者時間足夠久……
　　那山神，也就真的依照這信徒們的強大願力，被創造出來了。
　　此類妖魔，完全依靠香火願力生存、也是最擅吸收、轉化願力的存在。
　　願力越強，這妖魔就越強——甚至遠遠強過受了同等願力的先天、後天大妖。而願力越弱，這妖魔也就越弱。
　　壹旦……
　　連最後壹個人也不信他了，他便也從這世間消失了。
　　李雲心借著渭城三十萬陽氣重塑神魂的法子，大概就是當初的某位高人受此啟發。因此他需要壹個“空”。沒了那個空，他便也存在不了多久。
　　而這三種妖魔當中，先天與後天大妖都是可以修行天心正法的。
　　只不過，先要清空自己的妖力——只有境界，而沒有妖力。
　　這原理簡單得就像是先將桶的水倒掉、才好盛酒。但道理雖然簡單……又會有幾個後天妖魔，恰好在化為人形之後，得到可以修行的天心正法呢？
　　又會有幾個先天大妖……真的敢散去自己的妖力，從頭再修呢！
　　妖魔的世界……吞噬殺戮，可更甚於人類！
　　可如今李雲心的狀況，正是修行天心正法的最好時機。他重塑了螭吻法身，但又沒什麽妖力，正是壹只空桶。
　　於是他極有可能成為了這世上的第壹個……
　　修天心正法的先天大妖！
　　這本是壹件多麽美好的事兒——這幾天他甚至已經將自己的水雲勁毫不費力地修到虛境的實力了。
　　要知道在重塑這身體的時候，身上的經絡可都是他自己壹點點地設計、構建出來的。
　　眼下他體內的經絡通達程度，便是壹等壹的絕世天才了！
　　但是……偏偏有個洞庭君。
　　且渭城那事還沒有被料理幹凈。
　　他想要大張旗鼓地顯聖、修正法、吸願力，總得需要壹個安逸又舒服的環境。但眼下，偏有這麽多不如意的事情。
　　之前的那些天他在渭城和白鷺洲走來走去，就是為了將這些線索都理分明。他並不怕面對危局，只是怕面對不了解的危局。
　　而眼下，他覺得自己已經知道得足夠多了。
　　那麽就該動起來了。
　　譬如說……
　　先收集些願力、讓自己迅速變強。至少不會被洞庭君或者白雲心或者道統的什麽人隨隨便便地幹掉。
　　李雲心站在湖邊出口氣、伸了個懶腰。
　　因為想通了壹些關節、有了壹些計劃，而覺得心情變得略略好了些。
　　他忍不住微微笑起來，自言自語。
　　“那就先搞個邪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