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格殺當場

　　他說了這話，睚眥同白散人都微楞，對視了壹眼。
　　而後群妖也楞。楞過之後，忽然哄堂大笑，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度好笑的笑話。
　　那細細長長的妖王“人君”齜牙咧嘴地指著李雲心：“哇呀呀，帝王們？妳難道不曉得那些小人兒是怎麽樣的玩意兒麽？穿了鐵皮的鎧甲沖過來，還不是叫咱們座下的孩兒隨手就撕了？”
　　“嘿嘿……這些日子咱們劫掠那各國往通天澤運什麽紅土的車隊——是不是每壹隊都有成千上百的兵丁護送！？”
　　群妖這當口兒倒是與他壹心了，轟然大叫——
　　“正是——又如何？我座下壹員妖將沖過去，壹張口就吞了十幾個。再壹擺尾，又橫掃十幾個。左掌十幾個、右掌十幾個——打壹個滾的功夫，全嚇得四散逃跑啦！”
　　“那凡人的兵丁就如同紙人兒壹般——那人間的帝王，還不是肉骨凡胎？他發了大軍又如何？這些時日倘若不是還有那些臭道士護送，經過紅石峽的車隊定然都叫他們有來無回！”
　　說到這裏又壹陣聒噪，個個都露出自命不凡的神采、將身前的李雲心縱情譏諷壹番。
　　李雲心鎮定自若地由著他們鬧了壹會兒，只看白散人。這白散人側臉同寶座上的睚眥低語了幾句什麽，又看李雲心：“諸位妖王，稍安勿躁。李雲心——妳說人間的帝王，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李雲心笑著冷哼壹聲：“這種事，稍微有點腦子，還用得著說麽？”
　　“黑白閻君不露面，世上的魂魄沒人捉拿。那麽那人間的帝王——哪壹個不是數百萬上千萬乃至上億人的願力加身？此前已有了壹個離帝，死後險成了太上境。道統為了拿他，三個玄境兩個真境，統統廢了。”
　　“而今，倘若那些人間的帝王都死了——黑白閻君又不管他們，這天下將多出多少個鬼修來！？”
　　白散人聽著他說這話，眉頭壹皺、叫起來：“難道妳以為玄門會坐視不理麽！”
　　李雲心立即捏了嗓子學他因為情急而變得尖細的語調：“難道妳以為玄門會坐視不理麽？倘若他們不曉得妳們這些蠢貨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就壹定會派人去看著那些帝王、好不叫妖魔將他們殺死了！然後，我麻煩妳再動壹動腦子——想壹想——會怎樣？”
　　被李雲心這樣嘲弄，白散人的臉上現出了怒意、面容扭曲——他覺得自己要憤怒得炸開了！
　　但三息之後終歸還是深吸壹口氣、咬牙切齒道：“這有什麽難想的？倘若那人間的帝王真有個三長兩短死掉了——百萬人口的願力，就能讓他成就壹個真境之身。千萬人口的願力，就能成就壹個玄境之身。倘若是辰國、烈國那樣的大國——就更有可能再造出壹個離帝來！”
　　李雲心的臉上便又帶著叫白散人惱怒得要發狂的微笑，作循循善誘狀：“好。妳總算開了點竅。然後呢？再說說看？”
　　——本是他們來問李雲心，可到了此時卻成了他自己要將這些東西、被李雲心壹步步引導出來的東西說給他聽。然而他偏又不能當即住口——因為那麽壹來這李雲心又會冷嘲熱諷地說些可惡的話……
　　真是可惡！白散人在心中破口大罵——這挨千刀的李雲心，輕描淡寫說的每壹句話、每壹個詞兒，都能恰到好處地挑起他內心最深處的憤怒來，真是邪了門！
　　他到底修的是什麽邪門功法？！
　　難道是給自己施了法麽？！
　　最終他再次強迫自己咬緊了牙關，惡狠狠地盯著他：“再然後？哼！”
　　“再然後——這樣可怕的鬼帝，道統就要用修為更加高深的修士去防備！壹個得道真人就需要壹個圓融真人去看守，壹個圓融真人就需要壹個玄境修士去看守！倘若是辰國烈國離國那樣的大國——每個皇帝的身邊都需要兩個玄境的道士！”
　　“天下間的大小皇朝有數十，然而玄門真境以上的修士也不過兩三百，玄境以上的修士更是只有數十罷了——他們的戰力將會被大大削弱！”
　　“好！再然後呢？繼續說——不要停——讓我看看妳的腦袋裏還有多少東西？！”
　　白散人壹口氣剛說完，李雲心就立即逼問上來，連喘息和思考的時間都不給他。雖然兩人之間相隔很遠很遠，然而此刻白散人卻感覺這李雲心就在自己面前、緊貼著自己的臉，他甚至還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對方灼熱的呼吸和咄咄逼人的氣勢——壹直壓過來、壓得他頭腦混亂心緒也慌亂，仿佛所有的念頭思維都糾結成了壹大團的亂麻被胡亂塞在腦子裏……
　　他猛然連喝三聲：“什麽然後？！又能怎樣！？又能怎樣！？”
　　他手中的折扇啪嗒壹聲掉落在地上，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睚眥與在場的眾妖王，此刻都沈默了——齊齊地看他。但白散人也渾然不覺。
　　他的面容在微微顫動，直勾勾地瞪著眼睛，嘴巴也無意識地張開，像是壹尾被拋上岸的魚。他如此失態，以至於睚眥低咳壹聲，沈聲說“白少爺”的時候，也仍舊沒能從那種情緒當中恢復過來。
　　便在這時候，李雲心大步向他走過去。
　　他壹邊走，壹邊看著他，用快速卻似乎蘊含某種奇特韻律的語氣說道：“我來告訴妳。”
　　“然後？呵呵，妳所說的這些人，還僅僅是道統要用來看守那些帝王、防備他們死掉成鬼修的人手！”
　　“除此之外，他們還需要再加倍——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們會不會也派遣修為絕高的大妖魔去刺殺那皇帝！”
　　“如此，道統和劍宗壹半的力量都要被天下諸國牽制！他們代天人牧養萬民、搞出幾十個皇朝為他們打理天下、又為他們送上源源不斷的供奉、人才——而今，到了他們還債的時候了！”
　　他氣勢攝人，壹邊說壹邊從群妖當中行過。可那些壹刻鐘之前還氣勢洶洶要將他“祭煉”的妖魔，到此刻卻都看看白散人、再看看李雲心……渾然不曉得為什麽在這幾句話的功夫，那白散人就失態成如此的模樣。
　　這些蠢笨的妖魔也更不清楚的是，無論李雲心的腳步頻率、語調語速，都具有特殊的意義——根據那白散人的每壹個眼神、每壹個動作、甚至每壹次喘息的快慢來調整變幻。
　　等他最終走到了白散人的面前、真真正正地逼上他的臉頰的時候，李雲心才厲喝道：“這些——妳這蠢貨想過嗎？！”
　　“在這樣萬年難遇的優勢當中，在道統劍宗如此衰敗的情況之下——妳不將這些眼下連我們在說什麽都聽不懂的蠢物派出去送死、好盡可能地清除玄門的防禦力量、以便最終直搗雲山徹底消滅他們——”
　　“卻還在做什麽諸人共享榮耀繁華的美夢——本君說妳乃是井底之蛙，妳還不服氣的麽！？”
　　“要什麽將來、休養？！”
　　白散人被李雲喝問得目瞪口呆，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而李雲心又猛地轉頭看睚眥，“有了這壹次大戰、玄門死掉那樣多的修士——妳還指望以後止兵戈、休養生息麽！？”
　　“妖魔同玄門之間不死不休的戰爭，從兩千年前就開始了——而今，是決戰！！”
　　他聲色俱厲地說完了這些，再瞪著睚眥看：“所以通天君——事到如今，妳到底要怎樣選？！”
　　睚眥略微楞了楞——他是第壹次見到李雲心這個模樣的。
　　但也是第壹次見到白散人這個模樣！
　　到此刻，殿中的諸妖王才低聲地議論起來。他們……似乎聽懂了李雲心說的每壹句話。可統統都聯系到壹起——對於大局和天下大勢壹無所知的他們，卻完完全全地不曉得李雲心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然而李雲心說要將他們派遣出去做炮灰、犧牲掉，這些妖王卻是聽得分明。但……再看寶座上通天君的態度呢？
　　那通天君此刻微皺著眉，竟像是被那龍九問住了。
　　又看那寶座旁白散人的態度呢？
　　就更覺得驚詫了——明明只是說了這些話，那白散人此刻卻目瞪口呆、眼皮發顫，仿佛在做白日夢，連那柄從不離手的折扇掉落了、都不去撿了。
　　當真是……好奇怪呀！
　　約莫過了三息的時間，這睚眥才皺眉，咳了壹聲、又咳了壹聲，沈聲道：“唔……九弟說得也有些道理……”
　　殿中的諸妖王立即目露兇光，紛紛大叫：“通天君是要聽這龍九小兒的話當真叫咱們去送死的麽！？”
　　這聲音頓時掀翻了天，震得整座大殿隆隆作響，倒不像是有幾十個妖王在殿中，而像是有數千人了！
　　睚眥忙道：“諸位是哪裏的話？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他這麽壹說，那些頭腦單純的妖王們更起了性子，又紛紛嚎叫：“可這龍九卻叫通天君將咱們派去送死——通天君速將這小兒給我們分吃了！！”
　　這些妖王說是睚眥座下的王爵將領，實際上哪裏會像是凡人的軍隊壹樣，有嚴格的統屬關系呢？
　　就連真龍這個“天下群妖共主”也只是名義上。而這些妖王，倒更像是居住在壹個皇帝的領土當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蠻人部族首領了。
　　他們當中的大多數，智慧都不及龍族。有些頭腦聰明的，譬如這此前先向李雲心發難的盤腸公子、虞君、人君，卻並沒有什麽見識——對什麽世俗皇朝、天下大勢都沒興趣，只將有限的智慧都用在了吃喝爭鬥當中。
　　因而到了此刻見這群妖群情激奮，那人君便在大妖魔的肩頭上躥下跳，壹邊惡狠狠地盯著李雲心，壹邊越發鼓動他們將這“區區化境”的龍九分吃了——好叫自己的身軀也沾上龍氣、變得更加強橫！
　　到此時，李雲心猛地轉身，忽然猙獰地笑起來：“吃我？”
　　然後他縱身向前走了四五步，擡手直指那用壹雙貪婪的眼眸死盯著自己的人君，身上的大袍被妖力激蕩得烈烈飛揚：“好啊！我給妳吃！——我看妳有沒有命吃！？”
　　他說了這話怒吼壹聲，合身便猛撲上去！
　　睚眥立時從寶座上站起，厲喝：“不要傷他！”
　　他這話，並不是對李雲心說的，而是對那人君說的！
　　但見李雲心自己送了上來，這人君哪裏還管許多？！他本就是千年的白猿得道成精，自號“人君”。在這眾多的妖王當中也算是排得上號的大妖——修為已至真境的巔峰，圓融真人境界了！
　　這樣的妖魔，本也是割據壹方的諸侯。兼之頗有智慧，便也統轄了周邊的許多小妖王，乃是這睚眥在業國封地內的重要角色，生性便桀驁。到此刻先聽聞李雲心要叫他們送死去，又見他竟然撒了破天的膽子、直向自己挑戰了——哪裏還管什麽睚眥說的話！
　　當即怪笑了三聲，以與他細瘦的身軀全然不相稱的洪亮聲音豪勇地叫道：“通天君！今日是這區區小兒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話音壹落，這人君不閃不避，似是偏要強壓了李雲心的勢頭——也迎著他的來路猛撲過去！
　　妖魔爭鬥，可不像什麽道士、劍士——灑出許許多多的符箓、又拿捏亂七八糟的劍氣。妖魔相爭，除了有限的幾樣天生神通之外，便是以強橫無匹的身軀，硬碰硬！
　　非得是蠻力與蠻力的角逐、鮮血與骨肉的轟擊，才能算是戰得痛快淋漓、豪氣幹雲、叫輸家心服口服！
　　這白猿乃是真境的巔峰、氣力充足。而諸妖王又早曉得龍九只是區區的化境——雖說聽聞而今也晉階了真境，卻是在被道統、劍宗追殺的時候受了重傷幾乎要跌落境界！
　　如此的龍九——便是因著天生龍族身軀強橫又如何？人君曉得——只要他先與這龍九對轟幾記、即便不能將他壹舉轟死，也要殺得他銳氣盡失！如此，他身後那些早已被他鼓動的妖王便會壹窩蜂地撲上來。那時候活撕了這龍九——此刻又是與玄門決戰的前夕、這小龍兒本就是個犯了眾怒、可有可無的角色，那通天君還能如何呢！？
　　頭腦當中電光火石壹般地轉過這些念頭，他身後的那些妖王們便也果真如他所料，俱鼓動了聲勢、目露兇光——也作勢欲撲了！
　　他眼見李雲心的雙掌飛撲而至，便桀桀大笑，厲喝：“本君活撕了——咦？！”
　　因為就在這剎那之間，李雲心身周猛地騰起壹片雲霧——雲霧裏，丈余的神魔之身乍現！
　　這妖魔現神魔身，早在人君的預料之中。可在這壹瞬間叫他心中大驚的卻是……
　　忽然從不知何處陡然出現壹股強橫無匹的力量、在半空中生生將他的身子給定住了！在這剎那之間，人君心裏轉過千百個念頭，但最終只匯成了兩句——
　　我命休矣！！
　　這龍九小兒哪裏來的神通？！
　　便隨著這李雲心厲喝的壹聲“好”！半空中壹個金光神人的身形壹閃而過。兩人本就撲到了空中，壹人身邊雲霧升騰，壹人身邊陰風呼嘯，哪裏能分得清那金光是不是爭鬥時激蕩出來的玄光呢？
　　只在這人君的身形停頓了壹剎那的功夫——
　　兩人交錯而過！
　　而後——沖天的鮮血嘭的壹聲從那人君無頭的屍首當中蓬勃地噴灑出來，如同噴泉壹般壹直沖到了屋頂上去！
　　這壹息之前還是真境巔峰的妖魔，到此刻便現出了那白毛老猿的真身、手腳還猛烈地抽動，似乎直到死了也想不通——自己是中了什麽詭計、不但身形被定住了、就連體內澎拜的妖力也被壓制住了！
　　從二者交手，到人君橫屍當場，也不過是壹息的時間——睚眥喝出了那句話還沒來得及坐下、那些原本打算緊隨而上的諸妖王，到此刻才剛剛舒展了身形……
　　卻已經見到這渾身鋼甲豎立、口中獠牙森然、頭頂鹿角沖天的魔神李雲心，手中捏著那人君死不瞑目的頭顱、渾身散發著潑天的強大威勢，如同來自九幽的魔神壹般站在他們面前了！
　　群妖、呆立當場！
　　而後再看到李雲心咧開嘴、怒喝：“要吃本君？！”
　　他身周的雲霧中炸響無數條細小的電蛇——“妳們這些山野裏刨食、泥塘中打滾的貨色，也敢同本君說這個字？！”“是活了百年千年膩煩了——忘記了死字怎麽寫了麽？！”
　　“嘭”的壹聲——他掌中人君的頭顱隨著這幾句話被他狠狠捏爆。那濺射出來的血漿、腦漿劈頭蓋臉地淋了前面幾個妖王壹身……
　　卻再無人敢說話了！
　　那可是……真境巔峰的人君呀。就被這龍九……壹擊殺了麽！？
　　好了好壹會兒，群妖當中壹個同人君稍交好些的，才結結巴巴道：“通、通天君……做、做主——”
　　到此刻，人君已經死絕了。他的屍身上壹縷魂魄飄飄渺渺地升起來——楞了壹息的功夫，便恢復了些許神誌，扭頭就要遁逃。
　　卻見李雲心立即目露兇光，直射那說話的妖王：“做——什麽主！？嗯？！”
　　隨著這話，他那宛如鋼叉壹般的利爪猛地壹抓、再壹收……人君那渾渾噩噩的魂魄登時消失在了他的掌中……就那麽不見了！
　　倘若說剛才群妖是被他的兇猛勢頭以及人君的死壹時震懾住了。那麽到此刻，則是當真心驚膽寒了！
　　得道修行、拼了命要修到真境，為何？
　　為只為那壹個真人神魂不滅——即便是身死了，要滅殺也是很難的！
　　然而此刻見這李雲心不但將人君殺了，更將他的魂魄也收了——這些蠢笨無知的妖王哪裏有什麽心思去猜李雲心的身上到底有什麽法寶、施展了什麽神通？
　　立時亂作了壹團、避黑白閻君壹般地避開了李雲心去，生怕他再起兇性將自己也活撕了——誰說的這龍九只是區區真境？又是誰說的他受了重傷呀？！
　　李雲心又盯著他們看了足足兩息的時間，直到他的目光所過之處，無人再敢與他對視！這才轉了身，去看睚眥。
　　“想來二哥，是平日裏性子太寬厚。”李雲心深吸壹口氣，壹字壹句地說，“以至於二哥座下這些雜碎們，都不曉得什麽叫身死魂滅了。”
　　“二哥此前又對我說，被侮辱了的，可不是龍族。二哥的教誨——！”李雲心哼了壹聲，“九弟，謹記於心！而今為二哥撲殺了這不聽調遣的妖魔、清理了門戶——二哥倘若因著這東西怪罪九弟，九弟也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