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意外之喜

　　等到張順千叮萬囑了耀州知州宋企郊半晌，這才好似無意的問道：“宋知州這撿的是什麽，書寫起來還挺方便。”
　　“哦，這個啊？”宋企郊不由伸著烏七八黑的手對張順解釋道，“此乃矸石，乃是煤炭之中夾雜的雜物。堅硬不燃，無甚用途，因為沾染了煤屑，正好用來聊作筆用。”
　　“煤炭？”張順先前路過過山西，對此物並不陌生。
　　沒想到這黃堡鎮也產此物，不由頗為驚訝。
　　“這煤炭普天皆生，尤以燕、齊、秦、晉為甚。”宋企郊見張順頗為好奇，不由又道。
　　“不用風箱鼓扇，以木炭少許引燃，熾達晝夜，是以此地以此燒瓷，更勝木炭遠矣！”
　　“我秦地以同州韓城煤最為出名，其物順黃河而下，再轉渭河，可直達西安，用來取暖、燒飯之用。”
　　“韓城？”張順這才恍然大悟當初西安城被自己圍困以後，為何會缺乏薪柴。
　　原來那韓城在西安府的東北角，臨近黃河。
　　當初義軍從東而來，連續占領潼關、華陰、華州、臨潼等地，封鎖了渭河，導致韓城煤無法運入，所以西安城內不得不打柴做飯。
　　而義軍占據陜西以後，和官兵擱黃河對峙，這也導致了韓城煤炭難以再運入西安。
　　想到此處，張順不由問道：“這附近都有何處產此物？可否取代韓城煤炭，售與西安等地。”
　　“別處不知，僅附近黃堡鎮和陳爐鎮皆盛產此物，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耀州知州宋企郊聞言不由應道。
　　“好，不知可否帶我前去壹觀？”張順心想：這陜西植被破壞嚴重，若是長此以往，恐怕會影響耕地數量。
　　如果能推行以煤代柴，不但另有壹番收入，也能減緩當地環境壓力。
　　黃堡鎮的煤礦和窯爐壹樣，都位於漆水河畔。
　　本來那窯爐依山就勢半埋入土中，從外面看去，和當地居住的窯洞相差無幾，已經讓人難以分辨，張順萬萬沒想到采煤的礦井也同樣不起眼。
　　礦井，顧名思義就是掘井采礦。
　　在那礦井上頭，架了壹個碩大的軲轆。
　　在那軲轆旁邊堆積了壹堆黑漆漆的煤炭，又有七八個人壹身漆黑坐在旁邊，搖著個蒲扇歇息。
　　原來古代的水井都是人工挖掘的而成，因為要容納挖井人下井，所以實際直徑要比現在水井大的多。
　　這礦井的形制幾乎和這時代水井無異，若非吊人和煤的軲轆碩大了許多，大多數人都未必能分辨出來。
　　張順先前看到這軲轆的時候，還以為同官人實在，水井軲轆做的堅固耐用而已。
　　“老師傅，歇著吶？”張順不由上前主動問道。
　　“哎呦，沖撞了貴人，還請勿怪！”時值八九月份，天氣正熱，這幾個人都光著膀子，他們壹見張順衣著華麗，身後還有女眷，不由連忙請罪道。
　　由於這時代織布不易，趕到幹活和熱天的時候，大多數平民男人都會光著膀子。
　　紅娘子、馬英娘出身底層，早已經見怪不怪。
　　而王奇瑛出身稍好壹些，奈何身邊有多是武夫莽漢，也文雅不到哪裏去，故而也不為怪。
　　至於張順，還沒有到自家婆娘看到別的男人光著膀子，就責怪人的地步。
　　三女稍做回避，張順這才笑道：“不妨事，卻是我們過來，耽誤了妳們片刻功夫。”
　　“不知妳們這采煤的活計辛苦不辛苦，何人可以做得？”
　　“何止是苦？”眾人聞言不由苦笑道，“若是運氣不好，怕是命都沒了。”
　　“有人在‘刨根’的時候，煤炭突然‘落垛’，直接活埋在裏面；有人剛進礦井，毒氣升騰，熏死在井中。”
　　礦井坍塌和瓦斯？張順雖然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不成？
　　只是他畢竟不是這專業出身，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
　　“何謂‘刨根’，何謂‘落垛’？”張順不由請教道。
　　“進入礦井以後，若是全靠人力挖掘，多費力氣，所以壹般都從根部掘煤，謂之‘刨根’！”其中壹個年齡稍大的工人不由向張順解釋道。
　　“等到刨完以後，用‘捅槍’將上面的煤捅落下來，謂之‘落垛’。”
　　“正常情況下，壹切無事。只是在刨根的時候，萬壹煤層坍塌，那人就要被砸死或者活埋了。”
　　眾人正說著話，突然壹陣鈴鐺聲響起。
　　原本坐在地上歇息的眾人連忙紛紛起身，壹側站了三個人，在那個年齡較大之人的口號下，開始吱吱呀呀的轉動起模軲轆來。
　　隨著軲轆上的繩索卷了壹道又壹道，不多時井下的物件被眾人吊了上來。
　　張順伸頭壹看，原來是壹個荊條編制的大筐，筐內裝了滿滿壹筐煤炭。
　　眾人合力把那壹筐煤炭擡在壹邊，看了看上面的記號，喊道：“三號筐壹筐，今天第三筐。”
　　隨後，眾人又取出了壹個筐子系在繩上，對著井下喊了兩嗓子，然後便拋了下去。
　　如此反復，壹直取了滿滿十筐煤炭，這才幹休。
　　於是，剛才推軲轆之人便各自尋了壹個煤筐，兀自挑揀起來。
　　“老師傅，您這有什麽門道？”張順也不長眼色，不由同樣蹲過去向那歲數大的問道。
　　“沒啥門道，就是挑揀壹番。”那老師傅手中活計不停，口中解釋道：“這煤炭分為明煤、碎煤和末煤。”
　　“明煤最貴，專供富貴之家。碎煤又稱飯炭，專門用來做飯之用。末煤又稱自來風，需要用黃泥活之，調成餅狀，售賣。”
　　“老師傅，看妳懂得挺多啊！”張順聞言不由笑道，“不知妳是這工頭，還是礦主？”
　　“工頭也是我，礦主也是我！”那老師傅聞言不由笑道，“家裏沒了田地，剛巧祖宗積德，院子裏打井挖出來這麽個玩意兒。”
　　“每日能產多少，賣價幾何，方便說嗎？”張順聞言不由又低聲問道，“老師傅莫惱，妳告訴我這個，回頭我還有壹樁好事兒回報與妳！”
　　“哪個要妳回報？”那老師傅聞言搖了搖頭，低聲應道：“我這十六個工，礦工每日給銀四分，小工每日給銀三分，日計耗銀五錢八分。”
　　“每個礦工日挖煤六七筐，每日計挖煤六七千斤。”
　　“煤炭每百斤賣價壹錢三分至壹錢五分不等，計賣銀九錢左右，每日差不多有三四錢利！”
　　“咦，妳這價格便宜啊！”張順不由驚奇道，“木炭壹擔尚需三五錢銀子，壹擔木柴則需六分到壹錢左右。”
　　“雖然那木柴便宜壹些，但是卻不如妳這煤炭耐燒……”
　　“沒想到妳倒是個懂行的！”那老師傅聞言，不由撚了撚手指道，“我可是把家底兒都透給妳了，不知那好處……”
　　“哈哈，妳這人可沒給我說實話！”張順嘿嘿壹笑道，“妳往裏面摻的黃土可沒給我算進去。”
　　“不過算啦，我設計了壹款煤爐和打煤球機，便於燒煤，晝夜不熄。”
　　“今日來的匆忙，不曾攜帶。我且畫圖與妳，老師傅可以自行尋鐵匠打造。”
　　“這……這算什麽好處？”不多時，張順畫完了煤爐和打煤球機，遞與那老師傅，他不由喃喃自語道。
　　“這不叫好處？”張順笑道，“壹則這煤球皆是碎煤、末煤制成，二則此爐日夜不熄，煤球豈不是大銷？”
　　那老師傅這才反應過來，若是依照張順的方法，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摻土，而且可以煤炭大賣，不由連忙站起來彎腰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