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七章 這個反賊，我當定了！

　　所有的金甲鐵騎聞聲而動，眨眼之間便列出了壹個類似鋒矢般的陣勢。
　　從鋒矢尾部開始，壹陣耀眼的金芒從各自的金甲上氤氳而起，往壹馬當先的薛榮身上匯聚而去。
　　“金甲浮屠的威力妳應該知道。”
　　長刀指向江之鴻，薛榮的聲音滿是肅殺，“乖乖授首的話，本將軍承諾，不牽連到這些難民。”
　　雖然鐵騎不多，只有六千，且無論哪個單獨拎出來，都不會是江之鴻的壹合之敵，但薛榮心裏絲毫不懼。
　　這些人馬身上的金色甲胄，全都是法兵金玉寶甲。
　　其效用便是抽取全軍三成之力，灌輸壹人之身。
　　三千金甲，可戰種道。
　　六千金甲，可殺種道！
　　這就是薛榮的底氣。
　　而面對薛榮的叫囂，江之鴻壹言不發，雙眼盯著老嫗滾落到廢墟跟前的頭顱，神情怔怔。
　　他猜到了自己的結局，但沒猜到居然是以這種形式出現。
　　自己是反賊？
　　先父也是反賊？
　　挽救雍州百姓，成了奴役難民造反？
　　江之鴻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因為他記得，曾經的陛下是個什麽樣的人。
　　開朗，英明，睿智。
　　憂國憂民，心懷天下。
　　永遠都帶著壹副和善的笑容。
　　哪怕是身為狀元的自己，也不得不在才學和胸懷方面嘆服無比。
　　那壹聲聲的江二狗。
　　那壹日日的論政論學。
　　難不成都是假的嗎？
　　那麽多年的形象，都是裝出來的？
　　“江之鴻！本將軍最後問妳壹遍。”
　　薛榮的耐心漸漸耗光，眼神帶上了殺意，“妳降還是不降？！”
　　話音剛落。
　　壹塊不規則的石頭，砸在了軍陣末尾的馬屁股上，與金甲撞擊，發出‘砰’的壹聲脆響。
　　“……”
　　薛榮沈默了片刻，壓抑的暴怒從喉嚨低吼而出：“變陣！！！”
　　嘩啦啦。
　　鋒矢陣變作了圓陣。
　　這種陣勢，可以讓軍隊所受到的傷害、沖擊力，平攤到每壹個人，每壹匹馬的身上。
　　壹般情況下，主要用於防禦。
　　特殊情況……也可以用來屠殺！
　　屠殺數量遠超於己方的弱者！
　　“站出來，其他人可以不死。”
　　薛榮的目光緩緩掃過人群。
　　難民們下意識的想要後退。
　　壹個老漢兒站了出來。
　　“我！”
　　“是我扔的。”
　　老漢兒走路都不怎麽利索，咧著嘴笑，“殺我吧，反正老漢兒學不會邪法，活著也是拖累大家，浪費食物的廢物罷了。”
　　刀光壹閃。
　　又壹具屍首分離。
　　薛榮收刀，表情輕蔑。
　　壹群平民……哦不，壹群災民罷了。
　　雖然數量這麽龐大，真打起來的話，自己等人累也會累死。
　　畢竟這些人大部分都練了武道。
　　可惜，馬上就要天亮了。
　　只要天亮之前解決掉江之鴻，這數以百萬計的災民，對六千金甲構不成任何威脅。
　　這也是為什麽，他要踩著這個點兒抵達風鼓的原因。
　　薛榮在圓陣中調轉馬頭，冷冷道：“江之鴻，看到了嗎？現在只是死兩個，若妳執意反抗，打起來的話，死的就不止這麽點兒了。”
　　砰！
　　又壹塊石頭砸上金甲。
　　而這次，砸到的是人身上的金甲。
　　不等薛榮暴怒，壹人擠出人群，表情囂張無比：“我幹的，來殺我。”
　　是蔡老根兒。
　　話音剛落，所有難民的表情微妙起來。
　　不少人選擇了邁出腳步，跟蔡老根站在了壹起。
　　“……”
　　薛榮瞇起雙眼，“看來，本將軍還是太仁慈了，區區兩顆人頭，還不能讓妳們認清楚情況。”
　　“情況？什麽情況？”
　　蔡老根哈哈大笑，“情況就是，這兩個老東西活的好好的！”
　　“饑餓沒能要他們的命，瘟疫沒能要他們的命，吃人的畜生還是沒能要他們的命。”
　　“要他們命的，是妳！是妳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哈哈哈，妳們是從京城來的吧？”
　　“從京城過來那麽遠，路上不輕松吧？”
　　“所以，朝廷有膽子派妳們過來殺人，沒膽子派妳們帶上哪怕壹丁點兒賑災的糧食？”
　　“呵呵，太平道的反賊？”
　　“如果當反賊能活，當百姓要死，那這個反賊……”
　　蔡老根更起脖子，雙眼暴凸：“老子踏馬的當定了！！！”
　　“當定了……有多少人這麽想的，可以站出來。”
　　薛榮並沒有急著動手，而是慢慢的掃視了壹圈兒。
　　或許是人多勢眾。
　　或許是蔡老根的話引起了共鳴。
　　——嘩啦啦。
　　但凡比較靠近軍陣的難民，齊齊跨前壹步。
　　“呵呵，好，好，很好。”
　　薛榮笑了，高喊壹句：“妳們都看到了嗎？”
　　“看到了！”
　　整齊劃壹的答復，來自六千金甲浮屠。
　　“既然如此……”
　　薛榮舉起長刀，狠狠揮下。
　　就在他準備吐出那個‘殺’字的時候，壹股大力猛地從背後襲來，撞到了圓陣流轉的金芒之上。
　　——咚！
　　壹聲巨響。
　　六千金甲軍陣，齊齊後退壹步。
　　毫無疑問，這是江之鴻。
　　“……”
　　短暫的驚駭後，薛榮回過神，猖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江之鴻，妳動手了，妳果然動手了！”
　　“只要妳敢動手，‘反賊’二字，就永遠也別想摘下來了！”
　　“這樣壹來，陛下殺妳，便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面對薛榮的得意和嘲諷，江之鴻充耳不聞，只是不斷的攻擊著金甲軍陣，帶起壹聲壹聲的轟鳴。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的力量越來越狠，金甲軍陣也在不斷被他逼得後退。
　　然而始終沒有任何壹名騎兵真正受了傷的。
　　“他們在拖延時間！”
　　壹個聲音突兀從不遠處冒出來。
　　楚威壹邊瘋狂加速，壹邊高聲大喊，“他們想拖到天亮，等所有人都失去武道，再立即殺死大人！”
　　“大人快走啊！！！”
　　楚威高喊著，朝著軍陣筆直沖去，“他們不可能屠殺掉百萬人！只有您走了，才有機會繼續帶著大家活下來！”
　　他穿著典史官袍，舉著普通的制式長刀。
　　自身境界又只有開竅壹二重。
　　對金甲浮屠來說，幾乎毫無威脅可言。
　　甚至都用不著將軍出手。
　　壹柄長刀被最外圍的騎兵脫手擲出。
　　噗！
　　楚威還沒逼到近前，就被紮了個透心涼。
　　“大人！！”
　　楚威倒了下去，用最後的力氣嘶吼：“趁著天還沒亮——走啊！！！”
　　難民們本就處於極端的不甘、憤怒之中。
　　楚威的話，猶如壹點火星，飛入眾人心間。
　　拖延時間？
　　拖到天亮，等自己這些人忘記武道？
　　這麽說的話……那些金甲，是忌憚自己等人的？
　　難民們和身邊的人對視壹眼。
　　火苗就這麽被點燃。
　　“大人！快走！！”
　　不知道是誰先動的，也許是壹起動的。
　　方圓數裏之內的難民們齊齊沖出，壹窩蜂的撲向了軍陣。
　　他們不會什麽武技，能運用的，只有為數不多那幾十個竅穴的勁力。
　　充其量只是讓他們比普通人的力氣大上了那麽壹些而已。
　　想要摧毀軍陣，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楚威的話，和楚威的死，讓他們相信，只有讓江之鴻先走，自己等人才有可能活下來！
　　有這壹點，就夠了。
　　就這樣。
　　數萬人動了，帶著後面不明所以的數十萬人，也跟著動了。
　　漫山遍野的難民，如潮水壹樣往城門處湧來。
　　兩方甫壹接觸，難民便如破絮壹般拋飛出去，砸倒了更多的人。
　　可後續還有源源不斷的難民。
　　“走啊！！”
　　剛開始只有壹部分人在喊。
　　後來是所有人都在喊。
　　“該死！！！”
　　薛榮面色難看無比。
　　他最擔心的情況終於還是發生——江之鴻停手了。
　　他不怕這些難民沖撞軍陣，他只怕江之鴻逃走。
　　正如楚威所說，離天亮已經不遠了，這些難民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沖破軍陣防禦。
　　可問題是，這段時間雖然短，但已經足夠江之鴻逃走了！
　　明明是黃庭種道，有結丹的手段不用，卻壹直在以肉身硬撼軍陣。
　　為什麽？
　　在楚威看來，這就是江之鴻搖擺不定的證明。
　　現在停手，很有可能要選擇逃走了。
　　駕雲而走……重騎兵是追不上的。
　　於是，楚威只能厲聲呵道：“江之鴻，如果妳敢逃，本將軍發誓，這裏的數萬乃至數十萬人，都將因妳而死！”
　　“放心，我不走。”
　　江之鴻的身形重新出現在廢墟之上，正對著軍陣。
　　這句話同樣是勁力說出，宏大無比。
　　難民們的速度為之壹緩，但已經有不少人貼近了軍陣。
　　壹片刀光劍影，壹片血肉橫飛。
　　薛榮笑了，“不走，那就快快自裁謝罪吧，妳每拖壹息，這些人就要死上不少。”
　　“自裁？”
　　江之鴻搖了搖頭，跨出壹步。
　　這壹步跨出，他全身的勁力消失壹半，猛地註入了腹下玉池。
　　“剛才，楚威的話其實是錯的。”
　　“這些難民，根本沒有希望活下來，因為妳們來了這裏。”
　　江之鴻壹邊問，壹邊跨出這第二步。
　　這壹步二步跨出，玉池被勁力徹底浸潤。
　　他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且變得年輕了起來。
　　眨眼之間，便成了只有四旬左右的中年。
　　“玉池種道……怎麽可能？！”
　　薛榮滿面震撼。
　　他只知道江之鴻是黃庭種道，可現在！！
　　然而這還沒完。
　　“妳們帶著陛下的旨意來這裏，是殺我江之鴻嗎？”
　　“不，不是。”
　　“妳們真正要殺的，是這數百萬的苦命人！”
　　江之鴻的第三步跨出。
　　這壹步，全身竅穴盡毀。
　　人體的最基礎潛能被徹底釋放。
　　遠遠超出洗身境的磅礴勁力，瘋狂肆虐，在江之鴻的體表鼓出壹個個指肚大小的包裹，遊動不休。
　　“妳們來了，結局就註定了。”
　　第四步跨出，全身經脈逆轉。
　　勁力的總量再翻壹倍！
　　無數的裂縫出現在江之鴻的身體表面，頃刻間就將他染成了血人。
　　“既然結局已經註定。”
　　“老夫唯壹能做的，便是讓妳們，為這些數以百萬的人……”
　　“陪葬！！！”
　　第五步跨出，焚身！
　　勁力開始壓縮，壓縮，再壓縮！
　　極致的壓縮，帶來了極致的溫度，人體的水分被蒸發出來，裊裊散出周身，讓本就成了血人的江之鴻，愈發恐怖。
　　“他不是要將我打為太平道反賊嗎？”
　　“那豎起妳的耳朵，給我聽好了。”
　　“老夫江之鴻！！”
　　江之鴻開口，咆哮而出：“乃太平道江之鴻——是也！！！”
　　最後壹步，新誕生的道種，悍然崩潰！
　　唰！
　　江之鴻的身影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