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 我看誰敢！

　　事實上，許崇並沒有什麽要安排的。
　　縣衙的運轉，在他長期近乎‘甩手’的當政下，早就形成了非常合理且高效的流程。
　　更別說有王鶴之接手。
　　這個老夫子，別看他壹直躲在縣學，可真要執政壹方的話，許崇覺得府君他也完全不在話下。
　　單純就是更熱愛於教書育人罷了。
　　而除了縣衙，剩下的就是許府了。
　　趙六沒有接任典史的條件和資格，許崇本想招他去許府當管家，這樣那些產業宅子也能有信得過的人打理。
　　可趙六不肯，怕把許崇的家業給敗了，執意要繼續做他的衙役。
　　無奈，許崇只能將門房老郭提成管家。
　　老郭跟管家老李壹樣，是許府開府之初就在的老人，對府上各種事務早就耳濡目染，管管壹個宅子完全沒有問題。
　　而產業方面，讓戶房的典吏協助壹二，也出不了什麽大問題。
　　不過這對許崇來說，都只是小事。
　　以他現在的實力和手段，輕而易舉就能拉起來壹個遠比許府更龐大的家業，只不過沒有那種必要罷了。
　　他真正在意的，還是三爺的書房。
　　是書房裏的那些書。
　　許佑安身上的謎團有很多，唯壹留下來最直觀的線索，只有那些書。
　　過去這麽久，許崇斷斷續續的看過壹遍，且都牢牢的記在了腦海裏。
　　實在要說什麽特殊之處。
　　大概就兩個。
　　壹個是天災的爆發越來越頻繁，而且只要出現，就覆蓋壹整個行省。
　　另壹個則是大慶壹直是大慶。
　　這些書冊裏，記載有二十多個不同的年號，最早可以追溯到壹千四百年之前，但都是大慶的年號。
　　根本就沒有什麽前朝的說法。
　　對此，許崇絲毫不覺得意外。
　　有知見障在，誰能翻了天去？
　　別說壹千四百年了，說大慶的歷史有壹萬年他都信。
　　唯壹的疑點，就是大慶的皇帝不長命，平均下來只有五十多不到六十。
　　而這，也是讓他覺得這些書不能留的原因。
　　等親眼看著那些藏書化為灰燼，並用勁力掃散於天地之後，許崇這才離開，重返縣衙。
　　只不過還沒等他走近，心中就猛地壹緊。
　　縣衙門前。
　　寬闊的大街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
　　粗壹看就過了千數。
　　千余人坐在地上，將整個縣衙大門以及那群血衣衛人馬圍了個水泄不通，就中間留了壹塊丈許的空地。
　　壹眾血衣衛神情兇狠手按刀柄，只等上頭壹聲令下，立馬就是壹場屠殺。
　　“妳們想造反嗎？”
　　楊雄臉色黑如鍋底，充斥著殺意的目光從壹眾百姓的臉上掃過。
　　說實話。
　　堂堂血衣衛總旗，被壹群平時都不會正眼瞧的普通人堵在這裏，他是真的很想大開殺戒。
　　但是，這事兒發生的太突然太蹊蹺了，他很難不聯想到衛無邪身上。
　　雖然看不到有什麽利益在內，可反賊的心思誰能說的準？
　　所以，讓手下保持警戒的同時，楊雄不得不拉下臉面，試圖用言語和目光恐嚇，嚇走這些人。
　　可惜，並沒有什麽效果。
　　那些與他目光對上了的，每壹個都駭到面無人色，連忙低頭。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就那麽坐著，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這位大人千萬不要誤會。”
　　壹名老者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膝上橫著根包了漿的拐杖，“我徐老漢祖上輩輩都是正兒八經的大慶子民，怎麽可能想造反呢？而且，想造反的話，我們也不會坐下來任刀任剮了，還請大人明鑒。”
　　壹番話流暢無比，聽著沒有絲毫畏懼之意。
　　事實上，徐老漢只是讓兒子去招呼了自家人。
　　可誰知道這事兒就跟水裏滴了墨壹樣，極短的功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人比預計中多得多，膽子也跟著比之前大得多了。
　　“那妳們這是要做什麽？”
　　楊雄冷著臉，保持警惕的問道：“告官？小小縣城，有那麽多冤屈嗎？”
　　“大人想岔了。”
　　徐老漢搖頭，“自從許典史上任，滄瀧就沒什麽冤屈了，大夥兒的日子也越來越有盼頭。”
　　“……”
　　楊雄壹陣無語。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這老漢兒到底幹嘛來了？
　　難不成還真是衛無邪變的？
　　“我們來這裏，只想請大人給個證據！”
　　徐老漢梗起脖子。
　　“證據？”
　　楊雄壹臉懵逼，感覺腦子不夠用。
　　徐老漢憤怒的拍了拍拐杖，“老漢兒躲在旁邊都聽到了，許典史親口跟趙六那小子說，今天就要跟妳們走了！”
　　“是這樣。”
　　楊雄點點頭，還是沒能明白，“有什麽問題？”
　　“有什麽問題？！”
　　徐老漢更加激動起來，“上次妳們來，又是封城又是死人。”
　　“好，這個我們認了。”
　　“哪怕妳們這次繼續封城，我們也認了。”
　　“大不了跟上次壹樣，我們這些老家夥先死唄，至少熬到妳們走了，後生娃娃們還能有好日子過。”
　　“可妳們要抓許典史？！”
　　“您知道我們滄瀧等了多少年，才等來這種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的官兒嗎？”
　　“是！”
　　“您是大官兒，老漢兒只是個臭烙餅的，自認連您鞋面兒上的灰都比不上。”
　　“可您若是沒有證據就要抓人……老漢答應，妳問問大夥兒答不答應？”
　　全場壹寂。
　　而後如山崩！
　　“——不答應！”
　　千余人齊聲怒吼，場面是極其壯觀的。
　　徐老漢的膽子再度大上了幾分。
　　“如果大人您沒有許典史犯罪的證據，要麽就原路請回，要麽……”
　　哐當。
　　拐杖被扔到了方陣跟前。
　　“用這個吧，老漢的血腥臭，配不上大人的刀。”
　　徐老漢說完，閉上眼睛把頭低了下來，壹副引頸就戮的樣子。
　　哐當……
　　哐當……
　　哐當……
　　壹連串的碰撞之聲響起。
　　拐杖、菜刀、剪刀、鋸子、鋤頭、釘耙……各式各樣的廚具、農具、工具被丟到各自身前。
　　然後場間就這麽安靜了下來。
　　足足千余人，都跟徐老漢壹樣，閉著眼睛低著頭。
　　而此時，楊雄已經暴怒到了極點。
　　他總算弄明白了，這些人是以為自己要抓許崇，跑來為許崇討公道的，應該跟衛無邪沒什麽關系。
　　很明顯這只是壹場誤會。
　　可他根本不想，也不屑於解釋。
　　因為眼下的這種場面，已經足以成為民變的證據了。
　　民變？
　　那就是謀逆。
　　所以。
　　“依慶律，謀逆者——九族盡誅！”
　　楊雄擡手，狠狠落下：“殺！！！”
　　鏗！
　　鏗！
　　鏗……
　　長刀出鞘。
　　“我看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