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壹章 吾乃皇妃

　　袁符氣喘籲籲小跑進來，道：“兩位殿下，有聖旨！”
　　聞聽此言，朱祁鈺和周王相互對視壹眼，紛紛感到不解。
　　朱祁鈺心中納悶，南海衛在京師萬裏之外，傳遞消息非常費時費力，如果皇上有什麽旨意，為何不讓周王壹並帶過來，而是要單獨派人跑壹趟。
　　周王也是差不多這個想法，自己才剛來幾天，怎麽又有聖旨？
　　他很清楚，皇上從來不會在專業上指手劃腳，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朱祁鈺說道：“侄兒染病臥床，出行多有不便，還請叔父代為接旨！”
　　周王點點頭，然後問道：“何人前來傳旨？”
　　袁符說道：“是萬妃娘娘！”
　　“什麽？”周王大驚失色，問道，“妳說誰？”
　　袁符如實道：“就是……萬妃娘娘。”
　　朱祁鈺見狀，問道：“妳說的萬妃，是宸妃娘娘嗎？”
　　萬宸妃是朱祁鎮的妃嬪，當今二皇子朱見潾的生母，其父萬聚原是涿鹿衛的壹名士兵，後封為正五品錦衣衛千戶。
　　袁符搖搖頭，道：“不是宸妃，是萬妃！”
　　朱祁鈺大為不解，問道：“宮裏哪裏還有第二個萬妃？”
　　周王似乎想到什麽，問道：“是不是新晉的貞妃娘娘？”
　　袁符點點頭，道：“正是！”
　　朱祁鈺好奇地問道：“貞妃是哪壹個？”
　　“是……”
　　周王壹時不知說什麽好，便說道：“回頭再跟妳解釋吧！”
　　說完之後，他便匆匆起身，出去迎旨。
　　朱祁鈺還是壹頭霧水，喃喃道：“皇兄何時又納妃了？為何不見邸報……”
　　大約過了壹刻鐘，門開了。
　　只聽周王的聲音傳來：“娘娘裏邊請！”
　　緊接著，是壹個女子的聲音：“殿下請！”
　　朱祁鈺立刻緊張起來，先是將床幔緊緊拉起來，然後用被子把自己蒙上，側過身，將臉對著墻壁，說道：“臣弟身體不便，未能恭迎娘娘鳳駕，還望恕罪！”
　　“殿下不必多禮，本宮來此，便是為了毒瘡之癥！”
　　聲音很清脆，朱祁鈺蒙在被子裏，卻也聽得清清楚楚。
　　只不過，這聲音……為何聽起來有幾分熟悉？
　　此時也顧不得考慮許多，便將被子蒙在頭上，說道：“斑瘡毒性太強，娘娘還是離遠些，莫要感染了……”
　　周王也走上前來，說道：“祁鈺侄兒，快來看看，這是誰？”
　　朱祁鈺更是疑惑，想要看壹看這位新晉的皇妃是何人，竟然不遠萬裏來到南海衛傳旨，可是，又擔心自己的病……
　　刷！
　　周王壹把撩開幔帳，說道：“祁鈺侄兒，皇妃娘娘來看妳了！”
　　“別，快……快出去……”
　　朱祁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用被子將自己的頭蒙上。
　　“這瘡毒性太強，還請娘娘……”
　　“殿下，是我呀！”
　　“我知道……咦？”
　　朱祁鈺突然楞了壹下，似乎意識到什麽。
　　“殿下，妳不記得我了嗎？”
　　朱祁鈺越聽越感覺不對勁，先是用手遮住臉上上的毒瘡，只露眼睛出來，緩緩轉過頭……
　　“妳……”
　　面前這人，並非穿戴鳳冠霞帔，而是很普通的裝扮，不知情的，如何也猜不到竟是大明皇妃。
　　“妳不是……太後娘娘身邊的……”
　　萬貞兒嫣然壹笑，道：“對呀，就是我！”
　　朱祁鈺突然反應過來，趕忙再次轉過身去，說道：“是臣弟唐突了，還請娘娘恕罪！”
　　不管人家以前是什麽身份，現在是大明的皇妃，自己的大嫂。
　　萬貞兒說道：“殿下說的哪裏話，本宮自京師來到南海衛，是奉皇上諭旨，徹底清除斑瘡之毒。皇上還說，這些年來殿下遠居海外，為國操勞，辛苦了！”
　　“臣弟身為大明藩王，本該鎮守壹方，這毒瘡癥實在是……唉！”
　　朱祁鈺的心情很復雜，自己出海已有三年了，背井離鄉的感覺並不好受，還要和那些西洋人打交道，這些都不算什麽，只是這毒瘡來的太突然，讓人防不勝防。
　　卻不知皇上為何要派壹位嬪妃出海，究竟是怎麽想的？
　　這萬氏雖是宮女，自小沒那麽嬌生慣養，卻始終是壹名女子，更何況，還是皇上的嬪妃，萬壹出點什麽事，該如何是好？
　　“哈哈！”
　　周王突然笑了笑，說道：“祁鈺侄兒，妳還不知道這位萬妃娘娘的本事吧？”
　　萬貞兒趕忙說道：“殿下莫要取笑……”
　　“這怎是取笑？”
　　周王搖了搖頭，嘆道：“真沒想到，我大明竟然出了壹位女神醫，娘娘醫術之高明，由衷讓人心服口服！”
　　朱祁鈺這才反應過來，問道：“娘娘也通醫術？”
　　“那是自然！”
　　周王甚是感慨，將萬貞兒救治太後，成立尚醫局，又把皇上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經歷敘述壹番，特別是搶救皇上那壹次，太醫院根本束手無策，若再遲些，現在已經是太子靈前繼位了……
　　朱祁鈺聽完，心中大為震撼。
　　真想不到，太後身邊壹名平平無奇的宮女，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卻不知能不能治得了這毒瘡……
　　“娘娘醫術高超，實在是令人佩服，只是臣弟患了毒瘡，擔心傳染，還請娘娘和周王叔移步到議政廳，共商大事！”
　　萬貞兒知道，朱祁鈺是擔心傳染給自己，便說道：“殿下不必擔心，本宮在登島之前，便已經種了牛痘，不會再染病。”
　　說著話，她將手臂上的衣袖撩開，露出玉蔥般的小臂。
　　朱祁鈺趕忙回過頭，道：“臣弟不敢唐突！”
　　萬貞兒緩緩道：“殿下請看，這是染病後的癥狀！”
　　朱祁鈺這才回過頭來，仔細看了看，確實，皮膚上有壹些疤痕，看起來很新。
　　“這是……怎麽回事？”
　　萬貞兒收回手臂，說道：“這便是種了牛痘後的癥狀。”
　　朱祁鈺更是不解，看向周王，問道：“牛痘……是何物？”
　　周王搖了搖頭，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萬貞兒解釋道：“自京師出來之前，皇上曾交代過壹種治療天花的……哦，對了，這種毒瘡，還有壹種名字，叫天花。”
　　朱祁鈺問道：“為何叫天花？”
　　萬貞兒想了想，說道：“周王殿下，金匱要略是不是有記載，我記不清了。”
　　周王略加思索，道：“《金匱要略》有雲，染此斑瘡者，有吐涎，色蒼，微癢而煩，脈微，日數十發，必皰陷，故雲天花。”
　　“對，就是這個！”
　　萬貞兒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周王殿下走的急，後來皇上發現壹種特殊的治療方法，擔心傳旨之人說不清楚，便委任本宮出使南海衛，定要根治這天花之毒！”
　　接下來，她將自己的經歷大致敘述壹番。
　　萬貞兒和周王壹行路線大致相同，都是從京師出發，先坐火車，抵達寧波後，轉為鐵甲艦，航行十幾日，抵達淡馬錫島。
　　她是個聰明人，做事極有條理，她很清楚，想要給人治病，首先需要保證自身的安全。
　　因而，抵達之後，並沒有急著登島，而是命人在島上尋了幾名染病之人，又買來幾頭牛，開始種痘。
　　說白了，就是提取人身上的天花毒瘡，轉接到牛的身上。
　　由於牛和人的身體構造不同，天花病毒對人類而言是極其致命的。
　　不知為何，這毒瘡到了牛身上，只是輕微的感染。
　　這種情況下，牛身上長出來的水痘，也稱之為牛痘。
　　更加離奇的是，即便是將這牛痘重新傳染給人，至多也只是產生壹些輕微的不適。
　　用現代醫學的理論來講，牛痘的作用就相當於是疫苗，讓人產生抗體。
　　有了抗體，便具有了免疫力，就不再畏懼天花病毒。
　　僅僅過了三天，這些牛便開始出現水痘。
　　這些水痘當中，便是天花病毒。
　　接下來，就是取痘，種痘。
　　萬貞兒更是以身試藥，用銀針蘸著毒汁，刺入自己的手臂當中。
　　又過了兩日，在接種的部位，開始出疹子。
　　三日後，疹子慢慢變成水皰，隨後，脫落，結痂。
　　整個過程當中，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適。
　　只是壹些輕微的頭暈和發熱，比如感染天花之人，簡直天差地別。
　　萬貞兒大喜，果然，壹切都如皇上所言，感染牛痘只是輕癥的天花。
　　既然已經證明沒問題，那麽皇上還說過，只要感染了牛痘，便不會再感染天花。
　　雖然不懂為什麽，不過，皇上是不會錯的！
　　朱祁鈺聽的有些糊塗，便問道：“將毒瘡種到牛身上，等牛染病，出了水痘，再種回到人身上，就可以治病了？”
　　萬貞兒點頭道：“正是如此！”
　　朱祁鈺還是不懂，問道：“為何？”
　　“這個……不甚清楚，大約是染病之後，體內出現壹些抗體……”
　　“抗體是何物？”
　　萬貞兒搖頭：“不知，只是皇上這麽叫，我便也跟著叫。”
　　朱祁鈺無奈，道：“好吧，妳繼續說。”
　　“有了抗體，便不會再被感染，就是這個原理！”
　　“我已染病多日，為何沒有抗體？”
　　“按照皇上所言，妳的體內已經有了抗體，只是這天花之毒引發的壹幹癥狀還未消除。”
　　朱祁鈺還是不懂，不過，他始終堅信，既然是皇上說的，肯定是對的。
　　“娘娘還請吩咐，臣弟配合便是！”
　　萬貞兒說道：“很簡單，接下來要大規模制造牛痘，接種到所有人身上，這樣，人們便不會染病，至於已經染病的，就需要周王殿下多費心了。”
　　周王點頭道：“我們這邊已經在嘗試各種藥材，已經有了些進展，應該很快就能尋到治病的良方。”
　　萬貞兒又說道：“既然如此，還請周王先種痘，避免感染。”
　　朱祁鈺說道：“還是我先來吧！”
　　萬貞兒只好解釋道：“殿下，妳已經染病了，不需要再種痘。”
　　“哦，那好吧……”
　　周王倒也不含糊，說道：“事不宜遲，盡快開始吧！”
　　三人商議之後，便著手開始行動。
　　萬貞兒帶人制造的第壹批牛痘還有現成的，直接給周王和來自京師的太醫們種上。
　　只不過，在種痘的過程中出了些風波。
　　很多人壹聽，這玩意就是天花，頓時嚇得不輕。
　　好家夥，躲都來不及的，上趕著染病？
　　無奈之下，周王給大家講明緣由，並以身作則，做出表率，才平息了眾人的疑惑。
　　朱祁鈺的命令傳下，幾乎南海衛所有的牛都被征集起來。
　　緊接著，萬貞兒又招了壹些婦人加入自己的隊伍，開始大規模種痘。
　　南海衛上到各位文武官員，下到黎民百姓，所有人都要種。
　　大街小巷當中，時不時地傳出孩子的嚎哭聲，哭聲格外的嘹亮。
　　若是種痘之後，癥狀嚴重的，便接到專門設立的營地，並有專人照顧。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進行的很順利。
　　三日之後，周王開始出疹子了。
　　他的癥狀比較嚴重，頭暈乏力，全身發熱。
　　這使整個太醫院陷入了恐慌，大家都認為，周王應當是染病了。
　　豈不是說明，所有接種牛痘之人，全都染了病？
　　可是，有些人和周王壹起接種，並沒有什麽癥狀。
　　還有的人，只是出了些疹子，才壹天時間便沒事了。
　　周王仔細觀察手臂上，在紮過銀針的地方，明顯的起了很多皰疹。
　　身上的癥狀和郕王有些相似，只是看上去沒那麽嚴重而已。
　　老仆王德端著食盤進來，滿臉憂愁，道：“王爺，您昨天滴水未進，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吃點東西。”
　　周王搖頭：“實在是壹點胃口都沒有，聽說染了天花會食欲不振，直到今日，方才感同身受。”
　　王德又說道：“萬妃娘娘派人傳了話，出了水痘，定會食欲不振，這時候，吃不下也要吃壹些，有了精神，病才能好。”
　　周王聞聽此言，努力喝了兩口粥，又放下了。
　　“本王倒不是擔心自己的身體，只是……萬妃娘娘的種痘之法，究竟有沒有效啊？”
　　王德似乎想到什麽，說道：“王爺，我也種了，只是出了些疹子而已，什麽事也沒有啊！”
　　周王此時頭昏腦脹，渾身難受，本來還堅挺著，聽到這番話，更覺得難受，沈著臉：“妳出去！”
　　“王爺，您吃了飯……”
　　“出去，我不想看到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