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兵再臨城下

　　“他是篡位者！”
　　梵萊看著眾人，厲聲道：“占城國唯壹的繼承人就是玄珍公主殿下，妳們都被蒙騙了！”
　　釋利將軍看了看眾人，眾人亦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當初摩訶盤茶繼位，屬於臨危受命，並沒有得到上壹任國王摩訶婆耶羅的傳位詔書。
　　如果老國王死在安南，他坐這個位置屬於順理成章，沒什麽好說的。
　　可是，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
　　明軍把老國王救了出來，還派專人護送回國，結果半路被人截殺。
　　如果梵萊講的都是真的，老國王臨終之前，將王位傳給玄珍公主，那麽……
　　眾人紛紛陷入沈思，事情太蹊蹺了，而且太突然，誰也拿不定主意。
　　這其中不僅僅是摩訶盤茶和玄珍公主的權力之爭，問題很復雜。
　　因為摩訶盤茶大權在握，就算玄珍公主是正統繼承人，手中無權無兵，還被囚禁，也沒有卵用。
　　可是，眼下需要考慮的，是北邊的明軍！
　　自己手上這些兵力，真的可以和明軍對抗嗎？
　　摩訶盤茶出爾反爾，已經惹怒了明軍，人家連朝廷的聖旨都不去請，直接就打過來了。
　　在那些毀天滅地的火炮面前，占城能堅持多久……
　　釋利將軍擡起頭，突然說道：“諸位，能否聽我壹言？”
　　其余將領心中根本沒有主意，便紛紛看過去。
　　釋利將軍看了看眾人，繼續說道：“明天壹戰，我等兇多吉少，雖然我等奉王命行事，可是，誰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呢？”
　　眾人聽出這番話，似乎另有所指，壹個個若有所思，都沒有說話。
　　釋利將軍又說道：“我身為主帥，自然不願看到諸位戰死沙場，不如讓梵萊為信使，去明軍陣前走壹遭，說不定這場戰事可以避免。”
　　梵萊看到眾人猶豫，便大聲說道：“明軍乃正義之師，曾助我等擊退來犯之敵，諸位都是親眼所見的，現在人家起兵征伐，為何？還不是那個偽君摩訶盤茶惹得禍事！他先是截殺自己的至親，現在又要我等去送死，妳們都想想吧，為了這樣的人去死，值得嗎？”
　　“妳說得對，為了這樣的人，枉送了性命，不值！”
　　“是啊，本以為戰事結束，能過幾天好日子了，我兒子剛出生，我還想看著他長大了娶媳婦呢！”
　　“如果血書是真的，玄珍公主才是王位繼承人，我們應該救出公主，擁護她登上王位！”
　　眾人妳壹言，我壹語，情緒非常激動。
　　他們不傻，真的去跟明軍打，打得過嗎？
　　現在有了壹個極好的理由，可以讓他們不去送死，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現在反戈壹擊，擁立玄珍公主，再得到明軍的支持，豈不是大功壹件？
　　釋利將軍見狀，知道摩訶盤茶大勢已去，便說道：“傳令下去，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得出營門壹步。梵萊，妳還是去壹趟明軍陣地，就說我等不願與之為敵，只是受了偽君的蒙蔽，看看明軍下壹步有什麽打算。”
　　梵萊點頭道：“請將軍放心，我壹定將諸位的意思轉達！”
　　眾人聽罷，這才放下心來。
　　僅僅壹日之後，梵萊去而復返。
　　“啟稟將軍，明軍主帥，靖安郡王殿下說了，只要我等願意配合，待偽君摩訶盤茶伏誅，我等無罪有功，人人皆有封賞！”
　　釋利將軍神色緊張，問道：“如何配合，是否需要我等作為先鋒，助其破城？”
　　“那倒不必！”
　　梵萊搖了搖頭，說道：“靖安郡王殿下說，明軍自有破城之策，我等需要做的，是將偽君摩訶盤茶的罪行散播出去，讓占城百姓知道，玄珍公主才是真正的繼承人，明軍是玄珍公主請來的援兵，以此打消百姓們的敵意。”
　　釋利將軍不禁失笑，到了這般程度，明軍竟然還想著安撫百姓？
　　這個天下，講究的是成王敗寇，只要贏了，妳說什麽都是對的，普通百姓又知道什麽，到了那時，他們自會擁護妳。
　　現在這情況，不用自己幫忙，那倒也好。
　　畢竟攻城這種事，肯定是防守方占優，如果摩訶盤茶像對抗安南人那般，龜縮不出，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其他人和釋利將軍想的大致壹樣，既不用去送死，又有功勞拿，簡直是白撿來的便宜！
　　於是，占城大軍開始拔營，轉而向南，沿途安撫百姓去了。
　　明軍長驅直入，越過橫山關，壹路來到占城王都。
　　摩訶盤茶得到消息的時候，滿臉的不可思議。
　　什麽情況？
　　我的三萬兵馬呢？
　　就算是三萬頭豬，放在路上給妳殺，也要殺上個十天八天的吧？
　　怎麽突然又兵臨城下了！
　　咦，我為什麽要說又……
　　事到如今，他已經別無選擇，如果明軍破城，自己將步安南王後塵，死無葬身之地。
　　那就……議和？
　　對，議和！
　　摩訶盤茶趕忙安排信使，出城去議和。
　　此人名為林伽，身份可不簡單，乃是占城的訶薩官，也稱為神諭者，主管全國教化。
　　占城人信奉婆羅門教，認為濕婆是至高神，占婆便是神在凡間的代言人，占城之名便由此得來。
　　訶薩官的地位僅次於占婆，大致相當於，占婆是大祭司，非重大場合，輕易不會現身。
　　平日裏，關於神的旨意，都是由訶薩官傳達，其地位相當於明朝的禮部尚書。
　　林伽到達明軍陣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黎克昌認得此人，不過，涉及到兩國外交，他卻不敢善做主張，便將人帶到了主帥張輔面前。
　　林伽自從到達明軍陣地，便壹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這是因為，他曾研究過漢人的信仰，卻發現，雖然漢人也供著很多神，卻是五花八門，什麽種類都有，怎麽看都不像是真神。
　　比如說，有負責生孩子的，有負責出海打漁的，還有專門守著竈臺的……誰家的神沒事壹直蹲在竈臺上？
　　為了吃灰嗎？
　　相比之下，自己作為濕婆最忠誠的信徒，至少也算半個神明，為何要懼怕凡人？
　　“吾乃占城國訶薩官林伽，奉國王陛下旨意，前來與爾等談判。”
　　林伽說的是占城語，張輔聽不懂，卻看到此人趾高氣揚的模樣，心中先有了幾分怒意。
　　梵萊在壹旁小聲翻譯了壹遍，張輔聽完，更是皺眉，說道：“那好，老夫只問壹句，當初我大明出兵，幫助妳們擊退來犯之敵，妳們那國王答應的事，為何要反悔？”
　　林伽這邊也有翻譯，聽完之後，卻哈哈大笑起來。
　　張輔不解，問道：“妳笑什麽？”
　　林伽的笑聲慢慢變成譏諷，怪裏怪氣地說道：“妳們自詡天朝上國，禮儀之邦，卻幹著趁火打劫的勾當，現在還大言不慚，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張輔壹張老臉變得黢黑，說道：“來人，將這個家夥揍壹頓，我看著他來氣！”
　　“妳……妳幹什麽？”
　　林伽壹看人家要動手，頓時急了。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妳怎麽能……”
　　“不行，我忍不住了！”
　　張輔等甚至不及親兵動手，自己上前來，揪起對方衣領，壹記老拳向著那張讓人生氣的臉砸過去。
　　砰！
　　沙包大的拳頭，砸在林伽鼻梁骨，頓時鮮血飛濺。
　　他痛的哇哇大叫，胡亂喊著：“妳們真是……蠻子，不講道理……”
　　張輔根本不需要翻譯，就知道這家夥沒說好話，當下又是兩拳，打的林伽滿地找牙，連聲求饒。
　　“也不看看這是哪裏，妳又是個什麽東西，也敢在此撒野？”
　　“錯了，我，我錯了……”
　　林伽再也不敢囂張，趴在地上，連連求饒。
　　“妳娘的，現在知道求饒了，剛才那副陰陽怪氣的嘴臉呢？”
　　“不敢了，不敢了……”
　　張輔又是擡腿壹腳，將他踹飛出去。
　　“回去告訴摩訶盤茶，我只給他壹天時間，壹天之內，若再不出城投降，那安南王的結局，妳們應該清楚吧？”
　　“是，是……”
　　……
　　摩訶盤茶在城中等待消息，等來的，卻是壹個被揍的如豬頭壹般的人。
　　“妳是……林伽？”
　　“陛下啊！”
　　林伽滿腹委屈，哭成淚人。
　　摩訶盤茶趕忙問道：“怎麽會這樣？”
　　林伽邊哭邊說道：“明軍不講道理，臣到了營地，卻慘遭對方毒打，簡直毫無人性啊……”
　　“妳見到他們的主帥了？”
　　“見到了！”
　　林伽哭的更厲害了：“臣就是被那個人揍的！”
　　摩訶盤茶又問道：“可曾說了我方的條件？”
　　“臣剛剛表面身份，還沒來得及談條件，他們就對臣動手了……”
　　看著林伽高高腫起的豬頭臉，摩訶盤茶心中非常恐懼。
　　早知道，將西貢港讓給他們又如何？
　　現在倒好，為了區區壹個港口，整個占城都要沒了！
　　“陛下，他們還說了……”
　　“說了什麽？”
　　“說，說……壹天之內，讓您出城投降，否則……”
　　否則怎樣，已經不需要說了，大家都懂。
　　摩訶盤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明軍動真格的了，怎麽辦啊？
　　無奈之下，他只得親自前往神廟，請占婆出山，試圖與明軍進行第二次談判。
　　占婆在占城的地位僅次於國王，甚至有些時候，比國王的威信還要高。
　　……
　　明軍營地，占婆親自造訪。
　　張輔打量著此人，壹身奇裝異服，臉上還塗著不知道什麽顏料畫的圖案，亂七八糟的，很神秘的樣子。
　　梵萊見到此人，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啟稟王爺殿下，此乃占婆，在占城人心中地位頗高。”
　　張輔撇著嘴，說道：“我管他什麽婆，妳問問他，來做什麽的？”
　　梵萊在占婆面前，表現地很謹慎，問了幾句，然後回身轉達。
　　“占婆是代表摩訶盤茶來談判的，他們說，願意將西貢港出讓給大明，以前曾答應的通商、免稅等條款，全部有效。”
　　張輔輕笑道：“告訴他，現在晚了！”
　　梵萊上前傳來，兩人嘰裏咕嚕交談起來。
　　“那摩訶盤茶還說，願意再劃兩個港口供大明使用，另外，還會拿出二十萬石稻米，五萬兩白銀，五千兩黃金來犒勞明軍，以答謝援助之恩。”
　　張輔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道：“妳跟他說，我大明什麽都不缺，這麽點錢糧，打發要飯的呢？”
　　梵萊講這句話翻譯過去，占婆聞言，臉色愈發凝重，指著張輔，嘰裏咕嚕說了壹句話。
　　“王爺殿下，占婆說，說……”
　　張輔不耐煩地問道：“說什麽啊？”
　　梵萊臉色蒼白，小心翼翼地說道：“說占城乃濕婆神邸，如果大明強行占領，到時候濕婆神震怒，降下瘟疫，誰也活不成……”
　　“哈哈哈！”
　　張輔卻大笑起來，似乎聽到了世界上最有意思的笑話。
　　占婆沈著臉，問道：“妳笑什麽？”
　　梵萊講這句話翻譯，張輔卻說：“我沒笑他，我笑妳啊！”
　　“笑我……什麽？”
　　“妳能不能動腦子想壹想，如果那個什麽神真的存在，真的在高高的天上俯瞰著人間，當初安南國進攻占城，擄走占城王，兵臨城下的時候，為何不降怒？”
　　梵萊突然反應過來，是啊，為什麽呢？
　　是因為我等心不夠誠嗎？
　　猛地，他的腦子裏冒出壹個想法。
　　這明顯是說，所謂的神，根本就不存在啊！
　　可是，從小到大，生長的環境，周圍人的影響，讓他對濕婆神的信仰無比地虔誠。
　　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這壹切都是假的，都是騙妳的，在這壹瞬間，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占婆看到張輔毫無懼意，更是憤怒，大喊道：“濕婆神擁有毀滅的力量，妳們的行徑已經觸犯神明，等待瘟疫降臨之時，所有人都將死在這片土地上！”
　　張輔怒道：“這狗東西還詛咒我們，來人啊，給我打！”
　　那些親兵早就看這家夥不順眼了，當下壹擁而上。
　　占婆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哪怕是安南人攻城的時候，也沒敢破壞神廟。
　　而這些漢人，竟然如此不敬神明……
　　看到這壹幕，梵萊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心中的信仰開始崩塌。
　　什麽神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辣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