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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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壹百二十壹章 結尾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當永夜來臨,太陽的光輝將被盡數遮掩,天空與天地陷入黑暗之中,人們將為之歡欣鼓舞,因為那才是真實地活著。”
  葉蘇成聖之前,說過這樣壹段類似於預言的話。
  而在無數年之前,佛陀觀七卷天書,然後在明字卷上寫下壹段批註,在他的筆記裏也有類似的記載,是這樣說的。
  “永夜之末法時代,方有月現,自然復生。如此方不寂滅,世界另有出道。既然如此,靜侯長夜到來便是,何苦強行逆天行事。莫非這天也在等著夜的到來?還是說它在恐懼夜的到來?它恐懼的是夜本身,還是隨夜而至的月?”
  正在發生的事情,證明了葉蘇的預言,也對佛陀留下的那些疑問做出了完美的回答,有個天在等待夜的到來,有個天在恐懼夜的到來,它恐懼的是夜本身,也是隨夜而至的月,因為夜是隨月而至的。
  世界壹片黑暗,太陽被遮住,神國隱於濃重的墨色裏,黯淡的極難看見,飄在長安城前的觀主,神情異常復雜。
  徒有規則,卻失去了力量的本源,還如何戰鬥?那道自神國降落的光柱,早已煥散不知去了何處,人間的酷熱早已被清涼取代。
  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寧缺寫出來的那個符。
  兩道深淵在大地的表面上快速蔓延,那個“人”字變得越來越大,地面真的很像壹張紙被縛住,然後緩緩隆起,帶來轟隆如雷的聲音。
  這個過程很緩慢,卻無可阻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天邊出現了地平線,海那頭的帆舟只能看見帆尖,如果站的足夠高,甚至能夠看到遠處微彎的弧。
  “這就是新世界嗎?”桑桑問道。
  寧缺回答道:“也許。”
  那個完美的氣泡再次出現在她身前,上面兩道微小的裂痕已經變得極深,氣泡隨時可能破滅,那代表著她的世界即將毀滅。
  桑桑平靜地看著這個世界,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寧缺輕輕地抱著她,與她壹道等待著。
  無數充滿渴望的意願或者說力量,順著地面那兩道越來越深的裂縫,從人間的四面八方湧來,進入長安城的街巷,通過驚神陣進入桑桑的身體裏。
  桑桑當然接觸過這種意願,她在神國傾聽信徒的祈禱無數萬年,然而她卻是第壹次接觸到如此真切的渴望,令她都有些動容的渴望。
  就在瞬間,她明白了書院、明白了葉蘇創建的新教。世人愛與不愛她,其實並不重要,她愛不愛世人,其實也不重要,她與人類,本來就是壹體的,她並不是這個世界冰冷的客觀規則,而是人類認識的世界的……規則!
  壹道亮光閃過——規則如果是人類認識世界的產物,那麽自然可以改變,她自然可以隨著人類的認識壹道成長!
  桑桑靜靜看著寧缺說道:“我,似乎可以活著。”
  寧缺的手臂微微顫抖,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那就永遠活著。”
  桑桑說道:“但我不想再服侍妳了。”
  寧缺說道:“我服侍妳。”
  無數渴望無數意願,自人間各處而來,被驚神陣化作力量。
  長安城的城墻上出現無數道裂縫。
  桑桑擡頭望向漆黑的夜穹,看著若隱若現的神國。
  她輕輕揮了揮手。
  無聲無息間,壹道沒有顏色的光柱,從長安城裏向著夜穹射出。
  那道光柱出於驚神陣,卻經過了她的手。
  於是,那是透明的光。
  她最清楚,如何破開自己的世界。
  透明的光柱穿過觀主的身體,落到了夜穹上。
  桑桑摘下墨鏡,仔細地讓寧缺戴上。
  月亮還在夜穹裏。
  太陽卻仿佛離地面近了些,於是露出了明亮的邊緣。
  光明重新降臨人間,卻已不如先前那般熾烈恐怖。
  蒼白的天空重新變的湛藍,像她雁鳴湖畔宅院裏偷偷藏著的名貴水洗瓷。
  湛藍的天空上出現了三道裂縫。
  與大地上的三道裂縫遙遙相對。
  都是壹個人字。
  那道透明的光柱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力量,竟是要直接將天空撕破!
  光柱是透明的,裏面的氣息卻並不純凈,紛雜到了極點,億萬人便有億萬意願,如何能夠完全壹致,但卻鮮活到了極點。
  寧缺想起湖那邊街畔蒸包子鋪的熱氣,青石板上的腳印。
  桑桑想起雪海畔那夜,那個溫泉。
  不知道觀主想起了什麽。
  他看著那道透明的光柱,感受著其間的宏大與微渺,被遠勝肅穆的美感動,微微皺眉問道:“這是什麽力量?這是什麽氣息?”
  “這就是人間之力。”寧缺說道。
  觀主沈默片刻,說道:“原來是這樣的。”
  湛藍天空深處,若隱若現的神國,在人間之力的沖洗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風化腐朽,然後垮塌成最細微的塵埃。
  緊接著破裂垮塌的是湛藍天空本身,天空變成無數輕如鵝毛的薄玉片,紛紛揚揚灑落人間,再也無法遮住人們望向外界的雙眼。
  天空上面是什麽?以前是神國,現在神國毀滅了,那裏到底有什麽?
  那是壹片漆黑的宇宙,顯得無比寒冷,看上去異常荒蕪,沒有任何人煙,給人壹種極度不安的感覺,仿佛真實的幽冥。
  整個世界再次安靜下來。
  沒有人說話。
  這是冥界嗎?
  人們想著。
  寧缺和桑桑,很清楚會看到什麽,他們並不吃驚。
  但不代表別人會不吃驚。
  大河國某個山村裏,壹個孩子拿起先前被太陽烤至半熟的雞蛋,看著漆黑的天穹發呆,心想為什麽太陽忽然間變的那麽遠?
  星星為什麽也變遠了?
  孩子很害怕,咧著嘴便要哭,手裏的雞蛋落到地上,啪的壹聲破掉。
  風吹雞蛋殼,還有將凝未凝的蛋白,與蛋黃。
  桑桑面前的氣泡,也破了。
  ……
  ……
  在廣漠無垠的宇宙裏,有壹個燃燒的火球。
  那是壹顆恒星。
  從恒星表面的顏色看,還很年輕。
  有七顆行星圍繞恒星旋轉。
  在距離那顆恒星約壹點五億公裏的軌道上,什麽都沒有。
  那裏是空白的,也可以空白,因為系統是穩定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總有壹種少了些什麽似的感覺。
  某刻,那裏的空間忽然發生了輕微的扭曲。
  過了很久很久,扭曲的空間表面出現了兩條清晰的裂縫。
  又過了很久很久,裂縫蜷曲,然後消失。
  壹顆藍色的星球,出現在那裏。
  那個過程很難形容,這顆星球的出現,似乎用了很長時間,才從那個空間裂縫裏出來,又似乎它瞬間便出現在這條軌道上。
  那顆星球之所以是藍色的,是因為海洋覆蓋著表面絕大多數面積。
  隨著藍色星球的突兀出現,壹道無形的引力波,向著四周散播。
  圍繞著那顆恒星而構成的星系,出現了不穩定的征兆,幸運的是,這個星系裏那幾顆質量巨大的行星,距離這顆藍色星球的距離足夠遙遠。
  但它的出現,終究造成了影響,有幾顆行星的軌道突然發生變化,或者要過很久很久,才能重新穩定下來。
  更不幸的是,距離恒星約三點幾億公裏的空間裏,密布著無數小行星,突然出現的藍色星球,就像是塊美味的蛋糕壹般,吸引著它們前往。
  無數小行星甚至是小顆的隕石,離開它們原先定居的空間,向著那顆藍色星球靜靜的飛去,自然不可能走直線,但總有相遇的那壹刻。
  宇宙裏死寂壹片。
  那些小行星與隕石拖出的極淡的曳尾,就像是死神行走的痕跡。
  ……
  ……
  滿天隕石,在漆黑的夜穹裏向著地面而來。
  片刻後,世界便會毀滅。
  天空之上,果然是冥界。
  “妳就是冥王之子。”
  觀主看著寧缺說道。
  冥界是傳說,是昊天的謊言,這是現在已經被接受的說法。
  但那是真的嗎?
  多年前,衛光明在長安城看到了寧缺,認為他就是冥王之子。
  後來,桑桑被認為是冥王的女兒。
  隆慶認為自己才是冥王之子。
  兜兜轉轉,循環不斷,最後,還是落在了寧缺的身上。
  他毀滅了昊天的世界,迎來了新的世界。
  然而這個新世界還沒有存在很長時間,便迎來了毀滅。
  真實的宇宙,是那樣的荒涼又危險,而且寒冷,和冥界有什麽區別?
  他沒有把冥界指引到人間,卻把人間帶進了冥界。
  他當然就是冥王的兒子。
  “不應該是這樣的。”
  寧缺的聲音有些寒冷。
  ……
  ……
  小鎮裏。
  君陌揮手破了陣。
  他望向那些將要降臨人間的死亡使者,說道:“拾起妳的刀。”
  屠夫拾起那把沈重的刀,走到他身旁,壹同擡頭望去。
  君陌舉起鐵劍,說道:“想不想去戰壹場?”
  屠夫說道:“很好。”
  ……
  ……
  西陵神殿。
  戰鬥早已結束,新教的信徒,坐在崖坪間,坐在山道上,看著這遠遠超出想象的畫面,震撼的無法言語。
  陳皮皮站起身來,微微蹙眉,說道:“不應該是這樣的。”
  唐小棠握住鐵棍,沒有說話。
  葉紅魚站在崖畔,血色的裁決神袍在夜風裏獵獵作響。
  她看著夜空,面無表情說道:“域外天魔?待本座把妳斬了。”
  ……
  ……
  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不知道那些帶著死亡氣息的隕石是什麽。
  但修行者們能夠感覺到另壹個明確的現實。
  天空沒有了。
  他們的身體變得輕了很多。
  輕若羽毛。
  只要動念,便似乎可以離開地面。
  昊天世界壓制修行者無數年的規則,已經不復存在。
  修行者們,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不惑境界的修行者,忽然洞玄。
  洞玄境界的修行者,看著天上真正的繁星,知了天命。
  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輕而易舉地邁過了那道門檻。
  人間,前所未有的強大。
  他們沒有想到,剛剛獲得自由,便要迎來生死立見的壹戰。
  不過,無人畏懼。
  因為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值得他們為之而奮鬥。
  而且他們有信心戰勝所有的外敵。
  ……
  ……
  無數修行者準備著戰鬥。
  但他們沒有出手的機會。
  就連君陌的鐵劍都沒有機會出手。
  海洋對著恒星,陸地對著宇宙深處,修行者們所在的位置,能夠看到滿天繁星,也能看到顯露出真容的月亮。
  以修行者們的眼力,自然能看清楚,那是壹個巖石組成的圓球,表面光滑到了極點,反射著大地背後的光線,完美到了極點。
  或者不應該稱之為月亮,而應該稱之為月球。
  那輪明月,擋住了所有的隕石。
  轟隆隆的巨響,無法傳到地面,地面上的人們都感同身受。
  如此密集的撞擊,如此恐怖的威力。
  就算是知命巔峰、甚至是逾過五境的大修行者,都很難存活下來。
  那輪明月,替人類承受了所有的攻擊,它能頂得住嗎?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恐怖的撞擊聲終於停止。
  月亮不再完美,上面到處都是撞擊形成的環形山,到處都有巖漿噴湧,形成或高或低的原地,有些地方明亮,有些地方暗沈。
  這樣的月亮真的不好看,甚至有些醜陋,但在人們的眼裏依然完美。
  他在人間默默守護了千年,今後,大概也會萬年億年的默默守護下去吧?
  ……
  ……
  夜晚結束,清晨來臨,朝陽從東方緩緩升起。
  天空重新出現,還是那般湛藍,卻比以往多了些說不清楚的感覺。
  是的,這片天空更加開闊,其後有無盡的空間。
  “這感覺……原來確實不錯。”觀主看著寧缺問道:“但人已經變得不再像是從前的人,人間還是我們在意的人間嗎?”
  “人生活的地方就是人間,不是嗎?”
  寧缺說道:“酒徒認為修行者、尤其是到了某種程度的修行者已經不能算是人,是非人,但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修行者是超人。”
  觀主問道:“超人?”
  寧缺說道:“是的,就像世界需要改變壹樣,人類最終也需要進化,我不認為這是壹件不好的事情,相信猿猴當時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的話音剛落,天空裏忽然出現了壹道筆直的白線。
  他看的清楚,那道白線的前端,是壹名修行者。
  那名修行者穿著藍色長衫,時而被朝陽耀成紅色。
  觀主若有所思道:“那是梁國的壹名散修,境界很糟糕。”
  寧缺看著那道白線飛出大氣層,向著外太空飛去,笑了起來。
  緊接著,數千道細細的白線從地面生起,向著大氣層外飛去,每道白細的前端,都是壹名修行者,畫面蔚為壯觀。
  人類,開始了自己新的旅程。
  “有些意思。”
  觀主平靜說道,然後變成無數光點,消散在新世界的第壹道晨風裏。
  寧缺知道,在透明光柱穿過他身體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先前和自己對話的是他以極高境界強行留在這個世界的殘留意識,因為他不放心,他想看看新世界是否能夠在冥界存在下去,想看看人類是否能夠延續下去。
  最後他覺得應該可以,於是便死了。
  觀主有姓無名,他就叫陳某。
  陳某裏的某,是某某裏的某,是人間隨處可見的某某。
  他代表著人類的壹部分。
  寧缺望向天空壹角,漸要被晨光遮住的月亮。
  夫子代表著人類的另壹部分。
  桃山崖畔,陳皮皮長拜及地,神情平靜。
  唐小棠隨他拜倒。
  ……
  ……
  沒有永夜。人間越來越冷,那是世界外的寒意正在入侵,以此看來,無論有沒有夫子,有沒有書院,這個世界終究不可能永遠地孤單下去。
  陽光灑落,雪峰上的雪漸漸融化,變成涓涓細流,然後匯成小溪向南流去,或者在荒原上會泛濫成災,然而卻也會給那裏帶去灌溉所需的水。
  余簾在斷崖上抱著大師兄坐了很多天。
  很多天後,大師兄的傷好了。
  她放下了他。
  大師兄變成了普通人,如果要回復當年的境界,不知道還要過多少年。
  或者,永遠都沒有那壹天。
  老黃牛離開西陵,拖著車廂,在斷崖下等著。
  大師兄走上牛車,打開老師留在人間的最後壹壺酒,很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然後發出壹聲滿足的嘆息。
  他真的很滿足,滿足的不能再滿足,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李滿滿。
  “師妹,再會。”
  他看著余簾神情溫和說道。
  余簾掀開車簾,坐了上來。
  大師兄神情微異,指著天空某處的壹道白線,說道:“妳難道不想出去看看?”
  現在的人間,隨時隨地都會出現壹道白線,那便意味著壹名修行者離開人間。
  修行,不是昊天賜給人類的禮物,是人類的意願。
  修行者,最想知道更多,體驗更多。
  余簾這樣的大修行者怎會例外,更不會對看似兇險的天外世界有任何畏懼。
  余簾不耐煩,說道:“江上沒蓋蓋子,想跳水自殺隨時都能跳,現在這天也沒蓋子,想飛出去就可以飛出去,著什麽急?”
  大師兄想了想,說道:“也有道理。”
  余簾問道:“妳要去哪裏?”
  大師兄說道:“我想先把新世界走壹圈,看看能不能走回原地……老師和小師弟都是這樣說的,但總要有人走壹遍證明壹下。”
  余簾說道:“那要很長時間。”
  大師兄說道:“老黃現在老了,難免慢些。”
  老黃牛回頭看了二人壹眼,懶懶地不想理會。
  余簾說道:“很好。”
  大師兄問道:“哪裏好?”
  余簾不說。
  時間很長四字,極好。
  牛車吱呀吱呀西行。
  某日,路過名為函谷的某地。
  牛車被壹名道門遺老攔了下來。
  那道門遺老跪在車前,痛哭流涕,說道門妙義隨觀主之死、西陵神殿之亂消失殆盡,書院崖洞裏的書又毀於壹朝,懇求大先生為道門留些法門。
  他所求的那些道義,非陳皮皮、葉紅魚所能傳,只能求諸大先生。
  大師兄沈默片刻,準備應其所求著書。
  余簾問道:“師兄準備寫多少卷?”
  大師兄認真說道:“大道三千,三千卷為宜。”
  余簾說道:“那要寫多長時間?前些天聽聞泥塘裏出現了牡丹魚,再不去只怕要被那頭老黑驢吃光,師兄交給我便是。”
  她乃是魔宗宗主,乃是道門大敵,在書院學習的二十三年間,不知精讀過多少道門典籍,大師兄深知其才,並未反對。
  “我說,妳記。”余簾說道。
  那名道門遺老不敢反對,趕緊拿起筆墨在旁認真聽著。
  “道可道,非常道……”
  過了會兒。
  “完了?”
  “完了。”
  “這才五千字!”
  “難道不夠?”
  “玄之又玄……三先生,這太過玄妙……晚生愚鈍,實在看不懂啊。”
  “看不懂就慢慢看。”
  牛車繼續西行。
  聽聞前方有牡丹魚可以吃,老黃牛終於打起了些精神。
  大師兄看著余簾微笑不語。
  余簾神情平靜。
  大師兄笑了起來。
  余簾也笑了起來。
  “其實,我壹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大師兄問道。
  余簾面無表情,卻有些不安。
  大師兄有些茫然,問道:“為什麽小師弟壹直要我找壹個叫阿瞞的人當關門弟子?還說他壹定能學會無距?”
  余簾微感羞惱,決定切牡丹魚的時候,自己絕對不動手。
  ……
  ……
  世界上切牡丹魚最好的是兩個人,大師兄和桑桑。
  夫子不算。
  而且關鍵在於蘸料。
  所以嘎嘎非常不滿意,它壹面像嚼柴壹樣嚼著生魚片,壹面斜乜著眼,打量著正在和那頭神駿雌馬打的火熱的大黑,心想呆會兒老黃來了,得栽贓到那頭憨貨身上,就說塘子裏那些牡丹魚,全部是丫吃了。
  ……
  ……
  新世界和舊世界其實真的沒有太大差別。
  喜歡吃牡丹魚的依然喜歡吃,喜歡到處發情的依然到處發情。
  五師兄和八師兄還是習慣在後山裏呆著下棋,西門和北宮還是喜歡在鏡湖畔操琴吹簫,因為他們覺得世間根本無人有資格聽自己的音律,知音依然還是彼此。王持去了月輪國,聽說遇見了花癡,至於有沒有發生什麽故事,誰都不知道。
  陳皮皮和唐小棠留在了西陵神殿。
  君陌和七師姐去了很遠的地方,日漸肥沃的荒原上還流傳著他的傳說,誰也不知道他的鐵劍正在哪裏說著他的道理。
  書院還是那個書院,長安還是那座長安,紅袖招現在是小草在管,唐帝正式登基,李漁深居清宮,極少見人,上官揚羽做著史上最醜陋的宰相,曾靜夫婦喝過那杯茶,自然長命百歲,萬雁塔寺的鐘聲還是那樣悠遠。
  春風亭朝宅裏歡聲笑語沒有斷過,朝老太爺今日收張三李四為義子,長安城著名的老少三棒槌正式成為了壹家人,幫裏的兄弟坐在偏廳聽著戲,婦人們在花廳裏嗑著瓜子,朝小樹則在花園裏看著夜空沈默不語。
  這兩個月,又有十余名修行者走了,聽說現在有個專門的說法,叫做飛升?朝小樹想著自己此生很難看到彼岸的風景,神情微黯。
  是的,現在這個世界有月了,按照月亮的陰晴圓缺。
  朝宅外的街道上,有輛馬車正在緩緩向著臨四十七巷的方向前進。
  “好不容易讓皮皮重新煉了顆通天丸,為什麽妳要偷偷扔進他茶杯裏?妳就不擔心他把杯子裏的茶給倒了?”
  “別人倒的茶他可能會倒,妳這個做弟妹的給他斟茶,他怎麽會不喝?這世上有幾個人有資格讓昊天給他斟茶?雖說那家夥向來喜歡裝酷扮瀟灑,但別忘了他那句名言:天若容我,我便能活……聽著沒,那對妳叫壹個客氣!”
  “也有道理……只是為什麽今天專門要我給他斟茶?”
  “因為那碗煎蛋面,算我欠他的。”
  “還是有道理。”
  “妳男人我什麽時候沒有道理?”
  “妳又不是二師兄。”
  “餵,能不能不要提那個冷血無情的斷臂男子?”
  車裏的對話壹直持續,直到停到老筆齋門前。
  寧缺和桑桑走了下來。
  桑桑還是像從前那般豐腴,懷裏抱著只……青毛狗。
  站在老筆齋門前,桑桑望向夜空,輕聲問道:“這就是妳來的那個世界嗎?”
  寧缺說道:“應該就是。”
  桑桑看著他問道:“為什麽這麽確定。”
  寧缺指著夜空裏那輪明月說道:“因為有月亮啊。”
  這句話其實很沒有道理,不過書院弟子不就是這樣嗎?
  桑桑問道:“這個世界的天地元氣正在向外面逃逸散失,將來總有壹天會流失幹凈,妳有沒有想過,到那天後該怎麽辦?”
  寧缺說道:“我想那時候,人們或者都已經離開了這裏。”
  桑桑沈默片刻,說道:“舍得嗎?這裏是我們的家。”
  寧缺將她摟進懷裏,看著夜空說道:“人類的征途,本來就應該是星辰大海。”
  “可是,那麽多人在這裏生活過,壹點痕跡都留不下來,不覺得可惜?”
  “風流總被風吹雨打去,再堅固的建築、即便是刻在石上的字跡,都會被時間風化,但我想,總會有些精神方面的東西留下來。”
  寧缺說道:“或者無數年後,這裏再次出現新的文明,在那個文明,老師、觀主還有大師兄他們都會成為傳說,甚至是神話。”
  桑桑很認真地問道:“會有什麽留下來?”
  寧缺微微壹笑,說道:“比如……子曰?”
  ……
  ……
  推開老筆齋的門,裏面有個客人。
  那女子穿著血色的裁決神袍,不是葉紅魚還是誰?
  葉紅魚對桑桑直接說道:“我有些話要和他說,妳不要吃醋。”
  桑桑說道:“我吃餃子都只就醬油。”
  葉紅魚面無表情說道:“聽說街頭那家酸辣面片湯的老板被妳賞過壹塊金磚?”
  桑桑抱著青毛狗,向後院走去。
  “這就是妳恨不得讓全世界滅亡都要娶的女人?”
  葉紅魚看著寧缺嘲諷說道:“把壹對子女扔進大學士府,自己天天抱個青皮狗到處閑逛,這麽位貴婦,夫子以前知道嗎?”
  寧缺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因為這事兒沒法解釋。
  葉紅魚說道:“說正事兒,我要走了。”
  寧缺沈默,雖然知道這是必然的事情,心情依然有些復雜。
  葉紅魚從懷裏取出壹封信,遞給他說道:“我和她壹起走,這是她給妳的信。”
  這裏的她,自然是莫山山。
  寧缺接過信,向後院看了壹眼,然後塞進袖子裏。
  “妳真沒出息。”葉紅魚嘲諷道。
  寧缺大怒,說道:“妳再這樣,我和妳翻臉啊!”
  葉紅魚伸手揪住他的臉,說道:“我來幫妳翻。”
  寧缺使出天下溪神指,便要戳她的胸部。
  葉紅魚忽然上前抱住他。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胸上。
  她的唇落在他的唇上。
  很軟,很彈,很濕,很想再親。
  寧缺這樣想的時候,葉紅魚已經重新站回原地。
  她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這是幫山山帶的。”
  寧缺看著她的唇,冷笑說道:“那除非她先親過妳。”
  葉紅魚微怒,說道:“帶的是心意,不懂嗎?”
  寧缺忽然沈默,說道:“保重。”
  葉紅魚也沈默了。
  過了很長時間,她說道:“以前修行界有句話,兩個世界的悲歡離合無法相通,若能相能這,便是聖賢……寧缺,妳是聖人。”
  寧缺靜靜看著她,說道:“妳是聖女。”
  葉紅魚微笑說道:“妳還是像當年那樣無恥。”
  寧缺揖手相謝。
  “妳說過,宇宙很大,相見很難。”
  葉紅魚說道:“但希望,能在別的世界再見面。”
  寧缺說道:“等孩子大些,然後老大老三那點破事兒解決了,我們就來。”
  葉紅魚嘆道:“妳們兩公婆又不會帶孩子,何必拿這做借口。”
  寧缺很慚愧,說道:“替我多親兩口山山,或者,我再親妳壹口?”
  ……
  ……
  不該走的人都走了,該走的人卻還留著。
  寧缺坐在床邊,看著匣子裏厚厚的壹疊書信,默然想著。
  桑桑看著他,神情漠然說道:“誰是不該走的人?誰是該走的人?我?”
  寧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想什麽她都知道。他忽然覺得這種日子過的實在是毫無意思,主要是太沒有隱私,而且太容易誤會。
  果不其然。
  “今天在朝府,妳看著戲臺上那小姑娘想啥,妳以為我不知道?嘖嘖,那腰身細的,嫩的,軟的……妳要喜歡妳去摸啊!”
  “現在紅袖招是小草當家,簡大家當年的禁令已經失效,妳要喜歡,妳可以隨便去摸,我讓小草給妳挑最紅的。”
  桑桑抱著青皮狗,不停地說著。
  “夠了!”
  寧缺拍案而起:“我就默默贊了聲腰細,又哪裏惹著妳了!”
  桑桑眼眶微濕,說道:“妳就嫌我腰粗。”
  寧缺很苦悶,不知如何解釋,將心壹橫,幹脆破罐子破摔,大聲說道:“這和腰有關系嗎?我就是嫌妳現在不肯做飯!不肯抹桌子!不肯給我倒洗腳水!不肯攢錢!天天花錢!天天抱著只狗到處遛!動不動擺出個神情漠然的樣兒!妳得弄清楚,妳現在是我老婆!可不是什麽昊天大老爺!”
  桑桑哭著說道:“寧缺,妳騙人。”
  寧缺有些微慌,說道:“哪裏騙了?”
  她傷心說道:“那天我說我再也不服侍妳,妳說以後都是妳服侍我。”
  是的,這是在長安城頭,新舊世界相交的時候,她最先想到的壹句話,想來對她真的很重要。
  神奇的是,從那天之後,桑桑真的忘記了所有家務事的做法。
  寧缺暗中觀察了很長時間,發現居然是真的,而不是在騙自己。
  桑桑變成了只會抱狗到處遛的夫人。
  所以先前,他真不好怎麽對葉紅魚解釋。
  他嘆氣說道:“總得學著做點兒吧?”
  桑桑什麽都沒有聽進去,傷心說道:“妳就是嫌我腰粗。”
  寧缺沈默了很長時間,低聲說道:“……好吧,我承認確實有點,妳說這孩子都已經生了這麽長時間,我本以為妳以瘦下來,結果……”
  桑桑轉身向老筆齋外走去。
  寧缺站起身來,很是緊張,問道:“妳去幹嘛?”
  桑桑頭也不回:“我去學士府。”
  寧缺大怒,撈過天井裏的晾衣竿,便要起義。
  “妳再敢離家出走,我打不死妳!”
  桑桑卻沒有理他,直接走了出去。
  片刻後,前鋪傳來關門的聲音。
  寧缺怔在原地,好生擔心,趕緊去換衣裳,準備去把她攔住,只是因為太過緊張不安,竟是半天也沒辦法把鞋套好。
  待他穿好鞋,擡頭壹看,桑桑就在門邊。
  她壹面擦著眼淚,壹面說道:“寧缺,妳餓不餓?我下面給妳吃啊。”
  她根本就沒有離開,她從來沒有離開過。
  寧缺走上前去,牽著她的手走進廚房。
  他開始重新教她怎麽煮飯,怎麽切蔥,怎麽剪雞蛋。
  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這並不難,對吧?
  這很幸福,是吧?
  明月照著新世界,照著老筆齋。
  院墻上,有只老貓懶懶地躺著。
  ……
  ……
  (全文完)
  (這裏簡單說兩句:壹,不管自不自戀,我都要說,將夜,真的很好,結尾真的自贊壹個。二,不管肉不肉麻,我都要說,真的謝謝大家。關於科學方面的問題,我天然免責,我這方面是白癡,但我就是想寫,哈,壹百三十章結尾,太屌,今天寫了接近兩萬,很屌,寫出自己的高度來,極屌,最後,大家看看還有什麽票,不管什麽票,都投壹下,最後壹次了,我愛妳們。)
後記 無窮的歡樂
  【壹、作文】
  朋友們都知道,我壹本小說寫兩三年,會用幾個版本的簡介,為了避免劇透,往往只有最後壹個簡介,才是真正的簡介。將夜最後壹版的簡介是:與天鬥,其樂無窮——這就是這個故事的主題,或者說主要內容。
  天是高遠的天空,是老天爺,是高高在上、雄霸壹方,在書裏借著宋國酒樓那次談話,已經說了很多,這裏不再重復。同時,基於將夜是個言情故事,那麽這裏的天自然也會指向家庭關系裏的那位強者,二者完美統壹,便是我寫將夜最大的雞賊之所在,而且我很喜歡。
  很多人都思考過天人之間的關系,所有人都想過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情,妳看,我就弄了寧缺和桑桑兩口子,就把這件事情給辦了,多簡潔?
  而且這是壹個很方便的手段。只需要通過講這小兩口,便可以把我想要與大家討論的兩件事情講清楚——那就是自由與愛情。
  在將夜的後面,我說過安得雙全法,我說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到底拋不拋,總之,這故事的中心思想,始終在這兩點。
  壹個通俗小說還非得有中心思想,手段並不見得高級,但我自小都是好學生不是?
  啥是自由啊?這我肯定回答不了,只能給出壹些簡約再加簡單的直觀感受認知:比如我不想做什麽就能不做,再比如我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要實現自由,那麽妳就要有實現自由的能力以及打破那些束縛的能力,妳得能飛,還得把蓋子打開。
  將夜這個故事裏,從夫子到軻浩然再到君陌,他們壹直都是在做這件事情,開創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想做而不敢做,佛陀不知道想不想做。
  自由都有參照物。長生是對死亡的自由,無距是對天涯的自由,飛行是對重力的自由,買包包是對貧困的自由,我以為,如果真的能夠修行,那指向的目標,肯定就是這些。
  書裏也提過,自由是選擇的權利,也是不選擇的權利,為此而奮鬥,我覺得是種不錯的活法。
  關於這兩個字,滄海翎那篇書評講的很多,比我想的要深很多,大家看那個帖子便好。
  這篇後記,我主要還是想講講愛情。
  和間客其實很像,間客裏許樂其實是把道德二字看得很透的,在大師範府和懷草詩的那番長談,都已經挑明了,那是鞭子,他願意那樣活著。
  愛情同樣如此,並不具有某種神聖的、莊嚴的、先天的純凈與不可侵犯,換句話說,壹切忠貞不二、白頭到老,並不是愛情本身的屬性,只是人類需要那樣的愛情,於是這樣的愛情便出現了。
  關於愛情,我比較傾向祼猿裏的說法,當然,那個沒什麽美感,再當然,所有美感,都是各種文化手段不斷加深出來的,從而令人相信。
  離開青春期後,我對愛情的看法壹直沒有太大的變動——那就是找個伴,當然這事兒本身不像我現在說的這樣輕松,因為那個小夥伴不好找。
  說回前面的自由。與自由相伴的其實是孤獨,自由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是大孤獨,除非真的獲得了大自由,免於生死之苦。那麽要解決孤獨感,妳就需要壹個伴,壹個能夠盡可能陪妳更長時間的伴,怎樣挑選出這個伴?我經常對年輕的朋友們說,三觀相合這個最重要了,能聊天也很重要——也許是因為我是話癆的緣故。
  在此之外或者之上,當然有生理方面的彼此吸引,只是那個真的沒辦法太長久,就算泰妍天天在我身邊坐著,我看著電腦上面的筱崎愛還是會覺得好看激動,喜新厭舊,誰逃得過去?
  怎麽才能長久?男女之間的引力強弱程度靠什麽決定?三觀之外,完全取決於回憶多少——共同回憶越多,聊天的內容越多,越不容易膩不是?
  寧缺和桑桑自幼壹起長大,互為本命,三觀完全壹模壹樣,再沒有誰比他們彼此擁有更多的共同回憶,除了桑桑實在談不上好看,這兩個人,真的是天生壹對,因為……這是我設計的啊。
  是的,我是桑桑黨。
  為此,寫將夜這三年挨了不少罵,但我死不悔改,我甚至始終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不喜歡桑桑呢?我曾經以為那是因為我退出了外貌協會,而協會裏還有很多同誌的關系,也曾經以為那是有些讀者對某些關系要求太嚴格的關系,雖然明明主仆是假的,兄妹更從來沒有寫過,但後來發現,這些原因都不對,只是因為我寫了壹個山山。
  以前說過,在訪談裏也說過,莫山山真的很好,事實上是我對理想異性的壹種描述,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換成哪個男人甚至女人都會喜歡上。
  是的,我就是這樣寫的,我甚至是刻意這樣寫的,因為要給桑桑尋找壹個對立面,要給寧缺出壹道艱難的選擇題,要把我想寫的愛情這玩意兒寫清楚,就必須要有山山這樣壹個美好的女子。
  有朋友大概會問,既然山山這麽美好,為什麽寧缺不喜歡她?為什麽寧缺不選擇她?
  請明鑒,寧缺當然喜歡她,怎麽可能不喜歡?那麽寧缺喜歡桑桑嗎?當然喜歡,如果您要問,這人渣怎麽能同時喜歡兩個女生?再請明鑒,其實他還曾經隱隱約約喜歡過李漁,覺得司徒依蘭不錯,對著水珠也神魂顛倒,如果有足夠的劇情篇幅,他絕對會和葉紅魚轟轟烈烈來戰上壹場吖!
  是的,他喜歡或者說可能喜歡很多女生,這不代表他是人渣,因為男人都這樣,哪個男人敢說自己不是,我啐他壹臉,或者把他供起來。
  喜歡不代表選擇?我不會說這種話,男人都挺貪心的,如果他可以這樣做,哪怕為了避免麻煩,不去什麽三妻四妾,但留情多處也很正常。
  之所以不選擇,比如像山山這麽美好的女生,只有壹個原因,那就是不敢選。在現代社會裏,有重婚罪,古時候其實也有很多規矩,那些外在影響因素不需要多提,放在我們想說的愛情裏面,最直接的就是,愛情的對面不會同意妳的選擇。
  愛情,意味著獨占。
  我也喜歡很多女生,但結婚之後沒辦法,因為老婆不喜歡我喜歡別的女生,如果她不管我,如果她喜歡我去喜歡別的女生,我勒個……
  寧缺也壹樣,他曾經嘗試過——就在從荒原回到長安之後,然而桑桑很冷靜,很清醒,很知道自己要什麽,不要什麽,直接選擇了離家出走。
  那章寫得真好。
  有讀者當時表示了對她的憤怒,我對此表示不解,她既然喜歡寧缺,如果寧缺選擇喜歡山山,她自然就應該離開,難道還留在老筆齋裏看他們相親相愛?那種自虐未免太狠了些。又有讀者說,桑桑這是在用手段逼寧缺做出選擇,所以不喜,然而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就應該寧缺做出選擇?
  啥是愛情啊?
  愛情就是找個伴,在喜歡裏遇著最喜歡,當最喜歡的那個人不準妳再喜歡別的人,而妳經過思考後發現只能接受,那麽愛情便發生了。或許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發生了,只是此時才看見。
  有朋友說山山後面的戲份太少,對此我表示遺憾無奈,但這是正常的事情,結婚之後,妳以前喜歡的初中同桌小女生,怎麽可能總出現在妳的視野裏?
  中心思想就先寫到這裏吧,命題作文總是容易過酸,而且太淺,只是我真的很想和大家分享壹下這三十幾年來的某些認知,希望能夠幫助年輕的朋友們,更快地找到適合自己的那個小夥伴。
  當然,如果對方實在太帥或者太美,三觀什麽的,能聊天什麽的,或許也可以往後擺壹擺。
  【二、黑白】
  這裏要說的不是光明與黑暗,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在書裏已經寫了夠多,後記裏堅決不提,我們只聊些輕松愉快的事情。
  我基本確定,將夜是我寫得最好看的壹本書,請註意,我說的是最好看,而這,也正是我開書的時候,在單章裏與大家承諾過的事情,我追求的就是好看,並且相對輕松看,我還與很多朋友說過,我想寫成家庭肥皂劇,比如老筆齋和雁鳴湖畔,比如書院裏,經常會出現很多大段對話,那是我個人很喜歡的東西,因為真的很輕松愉悅。
  如果只是這些並不能構成好看,因為畫面太粉淡會缺少重量,尤其將夜從開篇便風起雨落夜將至,刻意在紙上塗了很多黑糊糊的東西,那麽總會有些情節,必須要往刀鋒上走。
  前兩卷裏,寧缺對夏侯的復仇是黑的,但和桑桑在壹起的時候是白的,艱苦地破竅修行是沈重的,但和陳皮皮等書院同門廝混的時候是輕松的,去荒原遇著蓮生是陰郁的,但和山山同行把隆慶射了個洞大黑馬去咬大白馬這是愉悅的。
  微寒的春雨與香噴噴的煎蛋面,混在壹起就是春風亭,漆黑的夜與皎潔的光在壹起便是月亮。
  真的很美。
  【三、月亮】
  將夜的世界裏沒有月亮,在夫子登天之後,我說過,主要是為了那句話: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當時沒有說完,也是為了最後壹章裏,那輪明月帶來了黑夜,又再壹次庇護人間。
  夫子,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他教出來的學生,自然也都很有趣,這種有趣,不在於嬉笑怒罵、浪跡天涯,只在於不撤姜食、膾不厭細。
  那是我理想裏的夫子和門徒,或者說幻想中的,取了歷史裏的那些古人的某些氣質,然後來愉悅自己的精神,幸運的是,我和妳們在這方面始終是相通的,寫的看的都很快活。
  唯壹能和夫子相提並論的,是桑桑。
  不管是黑桑桑還是白桑桑,不管是瘦桑桑還是胖桑桑,都是強大的桑桑。
  這裏就不多提她了,放在後面說。
  【四、歷程】
  在將夜開篇的時候承諾過,這個故事要寫得好看,應該是做到了,如果再回頭看那些情節,我很容易地便再次沈淪進自戀的世界裏無法自拔,甚至有時候懷疑那些情節怎麽是自己想出來的。
  桑桑那個局真的很贊,夫子破局的手段也很贊,寧缺和夏侯在擁雪皇城前的對峙很贊,那段我不是書裏的主角的說辭贊得厲害。
  這裏借用壹下微博上面壹位朋友的總結。(妹的,我找了三十分鐘沒找到,那位朋友,我回復過妳的,妳有寫到君陌的什麽,寧缺的刀劍符是第壹句,還有提到天諭神座,求私信告知!)
  但同樣是在開篇的時候承諾過,將夜肯定會比間客寫得快,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倍兒有信心,因為寫間客的時候,生活瑣事實在太多,而將夜期間怎麽看也不會有什麽事兒會影響到工作,結果……沒想到去年病了那麽壹場,兩年直接拖到了近三年,黃花菜都蔫了,好在咱們都沒拋棄自己,最後這兩個月我硬生生地還是殺出來了。
  殺出個黎明。
  戴著墨鏡看日食。
  其實,還有副墨鏡送給了夫子,當年準備讓他登天入神國的時候戴著裝逼用的,結果當時寫得太嗨,完全忘記了這點,很是遺憾。
  就像遺憾身體問題壹樣。
  不過夫子終究還是牛逼的,就像將夜雖然最後慢了很多,但這故事終究還是足夠可以的。
  看,我真的變成中年人了,只敢寫足夠可以這麽無趣的詞而不敢重復前面的牛逼了。
  這故事,還有很多畫面,真的很酷啊。
  【五、情懷】
  這個詞很酸,也有朋友反應說將夜後半段寫得偏酸了些,我仔細想了想,那是放肆。
  我不會寫神,那些肅穆的、崇高的,我不擅長描寫,那是能力問題,很難在短時間內解決,所以如果要有情懷,我只能往下沈。
  我較會寫人,那些世俗的、瑣碎的,我很擅長抓細節,因為我有生活呀,不管是酸辣面片湯,還是桌上的兩盤青菜,不管是兩口子的吝嗇還是後來杯茶賜,都是我的嗨點與趣點。
  【六、消息】
  在這裏先向大家報告壹個壞消息:我高估了重新工作之後的速度,寫到這時候,肚子已經餓癟,還沒有寫完,今天恐怕是寫不完了,只能先發。
  好消息是:後天我會把剩下的後記寫完,那便是後記下,反正像上中中二再中這種事情我們經常做,引領壹時之風氣,再來壹次也挺可愛的。
  有些麻煩的消息是:我忘了VIP怎麽設成免費的,所以就直接發在書評區裏,在微博和微信裏也會發,望看到的大家多多轉告,不要錯過啊,真的麻煩大家了。
  即時消息是:如果大家很煩我,或者很喜歡將夜這個故事,請壹個多小時後,今夜八點來歪那個歪語音頻道55373與我當面,看我怎麽跪!
  【七、面條】
  將夜完本之前那兩天,在微信公眾平臺上做了壹個有獎問答,請讀者們猜猜本書最後出現的壹句對白是什麽,我本以為沒有人能猜得到,所以做的預算是土豪金,結果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有四位強者猜得基本壹字不差,還有兩位仁兄也猜對了大半,於是獎品便從土豪金變成了kindle……
  提起這件事情,自然不是宣揚我的慷慨(這錢可是我自己私人出的啊),也不是自嘲如寧缺桑桑壹般的吝嗇(雖然臨時改了主意,但那也是錢不是?),主要是想表達壹下佩服。
  將夜全書最後壹句對白是桑桑在老筆齋問寧缺:“妳餓不餓?我下面給妳吃啊。”
  不要像某些朋友壹樣非要往那些路數上理解,我只是想說,面條是這個故事裏最重要的東西。
  這句話來自偉大的大內密探零零發,來自偉大的劉嘉玲,來自書裏的煎蛋面和酸辣面片湯。
  在周星馳的電影裏,零零發肯定不是最優秀的,卻是我最喜歡的幾部之壹,劉嘉玲的演技壹直有不錯的評價,到狄仁傑時終於拿了獎,但對我而言,最好的劉嘉玲是大內密探裏的那個婦人。
  那個電影所展現的,就是我所以為的愛情婚姻家庭,壹碗面條,從TVB開始,直到最後自己開始寫故事,家常味始終是我最看重的。
  端碗面條看TVB,這自然最家常。
  讀者大大們能猜到最後這句對白,可能是因為我在將夜裏提過太多次煎蛋面,也應該是因為我們擁有相近的成長經歷,那些東西都能記得,有相似的喜惡,有可以共通的審美。
  將夜是言情小說,說的是家長裏短,哪怕天人交戰,依然還是家長裏短,書院也同樣如此。
  在這個故事裏,我寫過很多畫面,都是我喜歡的,其中最喜歡的幾個畫面之壹,是寧缺在絕壁崖洞裏被關著,書院的師兄師姐們都過來玩,然後在那裏吵鬧,好似春遊壹般。那道絕壁很美,可以遠觀長安,崖間有數十道細細的瀑布,傾瀉入純白的雲海之中,我說的不是這個。
  桑桑在崖畔做飯給寧缺吃,給大家吃,把洗完菜的臟水,隨意地潑進崖下,傾進雲海裏——我所說的最喜歡的畫面,是這個。
  在仙境壹般的地方,依然是要吃飯的,書院裏從夫子到黃牛都是壹幫吃貨,我就喜歡讓那幅完美的油畫上塗些生活的色彩,還要塗滿。
  前面就講過,我不會寫莊嚴神聖的東西,比如成神,煙男的風月成神足夠牛逼,我現在做不到更牛逼,當然就不會去觸碰這壹塊。所以在泗水畔,只給了桑桑極短的畫面,便不再多寫,而是開始寫相反的那段旅程。
  我想寫的是由神成人的過程。
  在泗水之前,夫子帶著寧缺和桑桑周遊世間,去看那些最美的風景,吃最好的食物,過最有趣的日子,最後在雪海畔讓他們成親洞房。
  就是飲食男女四字。
  那是夫子的手段。寧缺帶著桑桑覽遍紅塵,帶著她去見俗世的父母與故人,是這個手段的延續。
  最終,這對師徒成功了。
  昊天變成了人。
  將夜這個故事,其實從那壹刻開始,就已經確定了勝負或者說結局。
  壹碗面條,也可以改變世界。
  生活,永遠最強大。
  【八、渭城】
  關於寧缺的爭論,主要出現在後半段,他帶著桑桑與世界為敵,殺了很多虔誠而無辜的民眾,以及草原那段之後,引發過壹些負面意見。
  我壹直覺得這沒有討論的必要,對寧缺有負面意見沒有任何問題,因為他做的那些事情,對於身為普通人的我們來說,當然是壹種極大的危險,把他罵成渣也行,因為我們不是桑桑,不是渭城裏的人,也沒在書院學習過。
  但有讀者懷疑他這樣做的合理性,覺得他性格改變了,這我要做壹些說明,事實上他從來沒有改變過,他從來都不是壹個好人,如果從道德上進行判斷,他雙手壹直染著鮮血,好在何處?
  寧缺自己說過,大師兄是仁人,二師兄是誌士,而他絕對不是個仁人誌士。
  我沒有正面寫過渭城之前他和桑桑的生活,因為將夜的時間軸是從離開渭城開始的,在那之前,他已經殺過很多人,做過很多惡事,他會搜刮死者的財產,他甚至還吃過人肉。
  大家應該都還記得他吃過什麽,也肯定還記得他殺的第壹個人第二個人是誰,他和慶余年裏的範閑不同,他更清醒,也更無奈,他是被推動著開始做那些他自己也不見得會認可的事情,所以他壹直覺得自己握著刀時的手是濕的,是粘乎乎的,上面滿是將要凝的血,直到在東城復仇時還是如此,直到殺死夏侯之後,才解脫了些許。
  我想寫這樣的寧缺,是因為我認為人類能夠活下來,是需要獸性的,當然,人類如果想要活得更好,必然不能僅限於此,所以他會變化。
  最開始時他只是想要活著,揀到桑桑後,他便想和桑桑壹起活著,在渭城得到了愛,於是他便想和渭城壹起活著,在長安進了書院,他便想與同門們壹起活著,直到在帝國南疆,遇到那名叫楊二喜的普通漆匠,他才有了和唐國壹起愉快地生活下去的強烈願望。
  夫子曾經說過,大師兄愛這個世界,所以很難弄清楚最愛誰,寧缺只有桑桑壹人,根本不愛這個世界,這個判斷是準確的,只是他老人家當時沒有談到寧缺後面發生的這些變化。
  愛從來不是單方面的東西,必須彼此呼應,妳得愛我我才愛妳,或者我先愛妳妳再來愛我也行,但其間必然要建立某種聯系。總單方面去愛或者不問來由壹直單方面愛著,那多自虐?
  寧缺本來極有可能成為文藝小說裏常見的沒愛的孩子,變態的孩子,從小看的死亡、經歷的死亡太多,確實容易把壹個優秀的青少年宮少年培養成他這樣的冷血家夥,好在他還是遇到了壹些愛。
  她愛他,他愛她,所以可以背著她對抗整個世界,渭城愛他,他愛渭城,毀滅渭城的世界,自然也會被他所毀滅,從這壹點來說,他終究還是個沒愛的、需要愛的孩子,我們又把這車軲轆話說回來了……我同情他,所以同意他。
  【九、憶苦】
  之所以說將夜寫得最好看,是因為真的可好看可好看了,故事最好玩,畫面最酷帥……我這不是在賣萌爭取妳們的同意,是真的這樣認為,當然,是和我自己寫過的東西相比,在酷帥方面,我寫過慶余年裏的五竹叔,黑騎,間客裏用機甲點煙,施清海,以及朱雀記裏那幾位真肅美的大菩薩,感謝將夜幫助我完成了更多,這個故事的世界背影以及基調,確保我能寫出更多的那些畫面。
  酷帥這詞有些農業重金屬,所以不提了,下面說說故事,雖然大家都看過了,但還是有些前塵往事擔心大家沒註意到,所以錯過。
  將夜這個故事是從動筆那天就完全想透了的,結尾也是早就定好了的,我要寫的就是創世紀。
  桑桑是昊天這件事情,自然是最早定好的,不然我為啥讓她生得那般黑,偏壹雙腳白得像蓮花壹樣?為啥寧缺抱著她便能夢見壹片海?
  腳踩光明,身在黑暗,昊天和冥王是壹體兩面,這也是定好的。當初在爛柯寺,她選了黑色棋子,從歧山大師到很多人,都以為她就是冥王之子,然而在荒原的車廂裏,那顆棋子變白了。
  不知道當時有讀者註意到沒有。
  當然,當時夫子註意到了,於是天地之間有異象,於是夫子眼中有世界破滅重生。其後才有周遊世界,很長時間後,她變回了昊天。
  解釋這些,是想再次對您說明,我真的從來不亂寫的,妳可以說我寫得很亂,但我寫的時候,心壹向很定,我知道我要寫什麽,無論寫出來的東西妳喜歡或者不喜歡,但我是很認真的。
  這只是壹個例子。
  用來說明我勞苦功高的例子。
  身體的問題不再復述,雖然去年確實有些苦,但那是我的私事,說太多妳們煩,我也煩。
  【十、思甜】
  很好看嗎?應該是,如果說我自己的觀感做不得數,那麽總有相對客觀些的標準。
  比如訂閱,比如月票,比如版權售出。
  將夜成績真的很好,各種好,網文這塊能拿到的榮譽全部拿光了,能賣的版權基本都賣光了。
  我掙了不少錢,真的。
  我現在不喝紅牛了,身體重要不是?我現在改喝東方樹葉,或者自己泡普洱了。
  那應該是苦或微澀的?
  不,我喝著真是甜的。
  謝謝儂。
  【十壹、鳴謝】
  鳴謝名單越短越好。
  謝謝讀者們,還是那句重復了無數遍的話,妳們正版閱讀給我帶來的訂閱收入,是我養家糊口買車瀟灑的所有道理,壹切來自妳們。
  感謝姑娘們,在我寫不動的時候給我發漂漂亮亮的照片,讓我在世界上發現那麽多美。
  感謝同行們,妳們寫的書是我這些年最主要的娛樂生活,是我大部分愉悅情緒的來源。
  感謝泰妍,這兩年最好的發現,無論是拼月票的時候,還是養病的時候,陪我殺時間。
  感謝很多美好的辭句:那年春,我把桃花切兩斤,魚躍此時海、花開彼岸天,還有好多好多書裏顯得特別牛逼的句子,都來自網絡,還包括壹個我始終沒有找到機會用的章節名——且把時光燉了,都是我在微博或別的地方看來的,在書埋在的章末都做過說明,在這裏再次嚴肅致謝。
  感謝我自己也寫了不少好的句子。
  感謝辛苦的管理人員們,不多言。
  感謝家人,知名不具。
  【十二、新書】
  新書是個好故事。
  是的,我現在還沒把新書完全想清楚,至少沒有像將夜動筆之初想得那麽清楚,但我已經基本上可以確認,那是壹個好故事,因為想想會激動起來,對於我來說,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題材還是玄幻,雖然妳們知道我分類向來隨便亂分,間客也是玄幻……但新書真的會很炫很幻吧……吧……吧……會有我最擅長的,也有我沒有寫過的那些區域,嗷嗷,很刺激啊。
  新書的男主角太有意思了,那人太有意思了,女主角太沒意思了,當然,兩個人的相遇真有意思,我現在能確定的情節,就是這塊,我和朋友們說的時候,真的會興奮得渾身發抖啊。
  看,吳老二再次出現在我的文字裏。
  剛才忘了鳴謝他,此處補上。
  新書裏會有龍,會有魔,會有碑,會有遙相望的世界,當然,最重要的,會有人。
  之所以我只說是個好故事,是因為我暫時還沒弄明白主題或者說中心思想是什麽,誠懇些說,寫了這麽多年書,總感覺想寫的東西都快寫完了,就像將夜開始之前那樣,但寫著寫著,我大概便會發現自己在那個年齡段最想寫什麽。
  這個過程應該也是有趣的,我們壹起來看。
  新書應該會月底發布,具體情況,我會第壹時間通知大家,這裏真要麻煩大家關註壹下我的微博和微信了,我們要保持聯系。
  就像在上上個後記裏說的那樣,寫書的人真的很怕被遺忘,所以我會不停地寫書,以確保妳們能記得我以前寫過的書,事實證明,這是對的,我寫將夜,妳們就能記得間客、慶余年、朱雀記、甚至還有那個五百萬的承諾。於是在壹二年底最後那個月,所有這些書,居然都出現在了月票榜的首頁上,從來沒有人像我們這樣了不起過。
  【十三】
  謝謝妳們。
  為了湊足十三這個數,我費盡心力。
  三年結束了,還有三年。
  這是梁朝偉說的,也是施清海說的。
  更是蓮生說的。
  有生皆苦?
  我們這樣活著,就是幸福的。
  過些天,我們壹起回來,拉著手唱小情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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