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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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蓮生三十二(下)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陡然出現在魔宗正殿裏的葉紅魚,左肩上盡是凝結的血珠,紅裙襤褸無法遮體,看上去極為狼狽,但那雙眸子卻依然明亮的驚人。
  寧缺不知道她在山門外靠著胸中那股氣,硬生生劈開了攔在身前的所有石頭,才艱難來到此地,但看她模樣也能猜到她經歷過怎樣的艱辛,不免覺得有些佩服。
  和隱隱佩服相比,他看到道癡出現在這裏,更多的是緊張,右手快速伸到身後握住刀柄,準備趁著道癡虛弱之時,解決掉這個很令人畏懼的敵人。
  然而他發現葉紅魚根本沒有理會自己,靠在墻壁上的莫山山沒有理會她,道癡和書癡看著骨山裏那名枯瘦如鬼的僧人,沈醉無言早已如癡。
  ……
  ……
  西陵神國之東,臨海處有壹大片圓形石柱,用以抵禦海上險惡的浪濤,石柱之後便是宋國,或許是因為慣見海雨天風的緣故,這個不起眼的小國為世間奉獻了無數了不起的人物,神殿裏有多位神官來自宋國,那位被囚多年的光明大神官也來自宋國,而在很多年前的壹個深夜裏,宋國都城某世家府邸後園裏的睡蓮壹夜盛開,與蓮花壹道綻放的還有那夜降生世間的壹名男嬰,於是那名男嬰命為蓮生。
  世家公子蓮生的青春歲月並沒有太多驚人處,他像周遭的公子壹般求學考學,然後得中授官封蔭娶妻,只是還未生子,感情深厚的妻子便因病亡故。妻子逝去後,蓮生於郊外墳塋處結草廬,愁苦悲傷形漸枯槁,三月未露歡顏。
  某夜草廬外風雨交加,蓮生走入風雨之中,靜思半夜,披濕衣而回,提筆寫就壹篇祭妻慟文,然後將墨筆扔入墳前新草中,大笑三聲飄然而去。
  其後年余,蓮生訪山探幽,拜謁諸多修行宗派,其時那篇祭妻文傳入世間,惹了無數捧熱淚,他名聲已顯,各宗派以禮相待,卻不肯對他言及修行之事。
  第二年秋天,蓮生遊至瓦山,遇雨避於爛柯寺。
  當夜於後殿靜臥之時,他偶然聽著壹老僧言及佛宗故事,沈思晝夜後,步回爛柯寺正門敲響鳴鐘,推門登堂入室,對知客僧說道要與爛柯寺主持對坐辯難。
  這場辯難持續了整整三十二日,蓮生口吐妙言如蓮花綻放於瓦山流雲之間,對談之時,崖畔青樹間隱有神鳥輕鳴,引來世間無數名流文士相看。
  爛柯寺辯難自此成為繼盂蘭節後又壹盛事,蓮生公子的名字也開始在世間流傳。
  最後那天,前代西陵神殿昊天掌教自桃山而來來,當著千萬人面,親自邀請蓮生入神殿為客卿。不料蓮生卻是微笑婉拒,然後在瓦山爛柯寺隱居長老面前,以手輕撫頭頂,片片黑發如黑蓮漸落,佛心漸趨堅定。
  秋天落葉時,蓮生離開瓦山爛柯寺,逾大河至墨池,穿野林入月輪,然後消失在月輪國西北方的莽莽荒原上,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數年後,壹名僧人從荒原歸來,行走王庭民舍青山綠水之間,與王公貴族街市庶民講因果說機緣,佛法精湛,德行無礙,備受世間尊崇。
  世間再沒有蓮生公子,卻多了位蓮生大師。
  其時魔宗勢盛,對中原諸國的滲透像黑夜壹般難以阻止,其中尤以兩名魔宗長老最為神秘,暗中挑拔各國各宗派之間的關系,不知弄出多少場慘烈血腥的禍事,然而卻沒有人知道這兩名魔宗長老究竟隱藏在何處。
  那年春天,蓮生大師受西陵昊天掌教之邀至神殿講課授學。席間天諭院副院長言語間多有輕蔑怠慢不滿,蓮生大師當著掌教大人及神殿諸多強者之面,踱到這位副院長席前,然後暴起殺之——這名天諭院副院長便是那兩名魔宗長老之壹。
  昊天道門掌教再邀蓮生大師入神殿,這壹次不再是客卿,而是請他就任空懸數年之久的裁決大神官壹職,蓮生大師說了句時辰未到,再次婉拒。
  蓮生大師飄然下了桃山,去了瓦山——當年他在瓦山悟道,如今自世外歸來,便在爛柯寺留駐清修,兩年間終日不見外客,漸被世人遺忘。
  某日爛柯寺壹輩份極高的掃地僧忽然暴斃,舉寺震驚,蓮生大師自廂房踱步而出,承認是自己殺了名掃地僧——這掃地僧原來便是另壹名隱藏在中原的魔宗長老,蓮生大師在瓦山隱居兩年,便是為了查證此事。
  至此魔宗隱藏在中原裏最神秘的風雲二位長老,全部死亡,繼而魔宗很多陰詭血腥的秘密籌劃也被揭穿,蓮生大師之名響徹天下。
  月輪國白塔寺與瓦山爛柯寺感念其德,尊奉其為佛宗山門護法。
  西陵神殿賞其功業,奉諭邀其觀六卷天書,繼而封其為裁決大神官。
  蓮生大師便成為了歷史上第壹個擔任西陵神殿大神官的佛宗弟子。
  數年後爛柯寺血案發,神殿裁決司大司座牽涉其間,蓮生大師傷故舊之亡,願承其責,不顧桃山上下挽留堅辭大神官之位,飄然而去,就此歸隱不知所蹤。
  從此以後的修行世界裏,再也沒有蓮生大師這個人,然而蓮生大師的名字,卻依然在這個世界裏流傳,壹直流傳到了現在。
  在如今世界的回憶中,蓮生大師的身上總蒙著壹層慈悲卻又神秘的色彩,慈悲是因為他的所行所為,神秘則是因為他這光彩奪目的壹生太過傳奇。
  蓮生大師擅文章,精於書墨,苦行覽世間,靜思讀舊書,修行無礙,在爛柯寺中悟道,數年便入知命,佛法精湛,道門功法卻同樣通透,他是壹代大文章家,大書家,又是佛宗山門護法,還是神殿裁決大神官。
  這樣壹個願意親近世間所有美,有能力明悟世間所有法,勇於承擔世間所有事,並且做的如此完美的人,以前未曾出現過,也不知道以後可還會出現。
  在很多人看來,如此完美的人物不可能後天修行而得,只能是天生其才,所以後人才會對飄然逝去無蹤的他留下這樣的壹句評價:“西方有蓮翩然墜落世間,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為世界。”
  他的法號是蓮生三十二。
  他就像壹朵飄落紅塵的白蓮,每綻放壹片如玉的蓮瓣,便展現壹種大能力,帶給這個醜陋汙穢骯臟的世間壹絲慰藉。
  ……
  ……
  寧缺在魔宗山門外的塊壘大陣裏,對著石上的青苔劍痕直接雙膝跪地叩首,那是因為他拜的是長輩,是自己血液裏的親近,是精神裏的景仰和向往。
  對道癡和莫山山而言,蓮生大師同樣是壹座自修道開始便停駐在意識裏的大山,她們的血液裏天然流淌著那份親近和景仰。
  所以她們根本不會理會寧缺此時心裏做何想法,也沒有什麽戰鬥的意願,直接雙膝脆倒以額觸地,極為恭敬地向那名枯瘦如鬼的老僧叩首行禮。
  和書癡相比,道癡的神情明顯更為興奮,她是神殿裁決司大司座,而蓮生大師當年曾經擔任過神殿裁決大神官,也就等若於蓮生大師是她的師祖壹類存在,更關鍵的是,裁決司雖是西陵神殿權柄最重之地,但卻因為刑囚之事名聲不怎麽好,在世人眼中往往陰森壓過神聖,數百年來唯有蓮生神座在位之時,神殿裁決司既能鎮魔宗妖邪又能得世人尊崇,如今的裁決司老人們提起當年那段美好時光猶自念念不忘,所以在裁決司眾人眼中,蓮生神座的地位分外不同。
  她難以壓抑住心中的震驚與激動,看著老僧腹間的蓮花手印,聲音微顫說道:“弟子神殿裁決司司座葉紅魚,拜見蓮生神座,桃山上下都以為神座大人您已經修道大成羽化侍奉昊天去了,真沒想到弟子此生居然有此福澤能夠面見蓮生神座。”
  蓮生大師沒有想到能在這裏看到裁決司的新人,微微壹怔後溫和感慨說道:“先前說過山中不知歲月,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妳這麽幹凈可人的小姑娘,居然也被拖進那潭子泥水之中,真是可惜可嘆啊。”
  如果換成任何人用壹潭泥水來形容裁決司,葉紅魚絕對會讓對方生不如死,但此時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因為說出這話的是裁決司的老祖宗,她哪裏敢有絲毫違逆,更重要的是蓮生神座的聲音是那般的溫柔慈祥,仿佛就像壹個爺爺在愛護小孫女壹般,令她心中生出極為罕見的溫暖微羞情緒。
  天下三癡聲動世間,如今道癡和書癡都像乖巧的小孩子那般跪倒在骨山之前,唯有寧缺依然直挺挺站著,莫山山悄悄拉了他幾把,他卻假裝沒有看見。
  寧缺不像書癡和道癡那般,自幼便在宗派中學習,知道那麽多修行世界裏的傳說,他兩年前才無比艱難進入修行者的世界,書院後山的師兄師姐們也沒有講故事的興趣,所以他相關知識太過貧乏,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蓮生三十二這個名字。
  那麽他自然不可能像莫山山和葉紅魚那般敬畏拜倒。
  聽到蓮生神座四字,他看著白骨堆裏坐著的那名老僧笑了起來,說道:“原來您曾經是神殿的裁決大神官,難怪您想滅掉魔宗。”
  笑意漸斂,他盯著老僧的臉說道:“但我還是想不明白,妳為什麽要耗盡半生心血構織這樣壹個陰謀去害我家小師叔,如果是我,就算吃多了也不會這樣做。”
  世間居然有人敢用這般毫不恭順的語氣質疑蓮生神座!
  跪在骨山前的葉紅魚回頭冷冷看了寧缺壹眼,雙眉微挑,鋒利如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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