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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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誰能知命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聽到這番話後,寧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隆慶不禁覺得有些失望。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誰也沒有想到的情況下,寧缺忽然自車壁上彈離,右手不知從何處抽出壹把利劍,像毒蛇般直刺隆慶的小腹。
  這把劍壹直藏在黑色的馬車裏。
  他用這段時間的喘息,積蓄了最後壹點力量,才爭取到這個機會。
  這個機會不容有失。
  所以他用的是柳白的劍意。
  他刺的是隆慶的小腹,更準確地說,他刺的是隆慶的脾臟。
  因為他知道隆慶的胸口有個洞。
  ……
  ……
  壹具墮落騎士的屍體,橫掠而至,狠狠地砸在寧缺的劍上,然後落到他的身上,緊接著,楓木沈重的軀幹,滿天風雨,都化為狂暴的攻擊,連踵而至。
  寧缺本已疲憊不堪,甚至可以說油盡燈枯,哪裏承受得住這等狂暴的攻擊,劍勢頓時瓦解,骨斷噴血,重傷倒地。
  “我很清楚妳是壹個怎樣的人,妳就像蟑螂壹樣,怎麽打也不容易打死,就算要死,最後也預備要咬別人壹口。”
  隆慶走到他身前,居高臨下靜靜看著他,說道:“但我故意給妳留下這個機會,因為我想讓妳嘗嘗獲得希望,卻發現這些只是泡影的滋味。”
  “希望,失望,絕望,再有希望,再失望,再絕望,這幾年,拜妳所賜,我就是在這無盡的痛苦輪回中度過,今日還贈於妳。”
  寧缺渾身是血,箕坐在車輪邊。
  “剛才我壹直在觀察妳在戰鬥中的表現,妳的力量很驚人,速度很驚人,身體的強度同樣很驚人,那麽只有壹種可能,妳已入魔。”
  隆慶的眼眸裏跳躍著興奮的神情,說道:“寧缺,妳果然沒有令我失望,妳這幸運的壹生得到了太多東西,書院的,魔宗的,甚至還有柳白的,還有顏瑟師步的符道氣息,我雖然吸過張天師的,但哪裏有顏瑟師叔的遺產美味?”
  寧缺看著他疲憊說道:“當壹個瘋子,真的這麽快活?”
  隆慶根本沒有聽他在說些什麽,眼睛明亮,難抑興奮地顫聲說道:“如果我吞噬了妳,再把妳那個飽含神輝的小侍女吞噬,妳說我會強大到什麽程度?我有沒有可能直接進入知命巔峰,甚至直接跨過那道天人的界線?”
  “妳現然雖然長的不怎麽美,但還是不要想的這麽美。”
  寧缺連伸出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依然沒有忘記嘲弄他。
  聽著這句話,隆慶很自然地想起長安城那次酒宴,記起那次是自己第壹次被這個人羞辱,寒冷的道心竟有些失守,深吸壹口才冷靜下來,說道:“當妳幸運地學會這麽多絕學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最終都會奉獻給我?”
  說完這句話,他明亮的眼眸漸趨黯淡。
  黑白分明的界線漸漸消失,變成濃稠的灰色,晦暗如雨雲。
  看著隆慶眼睛詭異的變化,寧缺知道最後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來。
  他心想自己辛苦修行壹輩子,結果卻好死了這個瘋子,不由好生不甘,想著自己與桑桑在床上滾了壹輩子,結果卻沒有真地親熱過,不由好生不甘,想著自己上輩子過的苦,這輩子過的也苦,好不容易發財了卻沒有得及享受,不由好生不甘。
  總之在死亡的面前,誰能真正的甘心。
  尤其是這種恐怖的死法。
  寧缺看著隆慶灰色的眼瞳,感受著那道寂滅貪婪的氣息,從對方的眼中進入自己的識海,說道:“我變成鬼,也要把花癡操了。”
  說完這句話,他疲憊地靠向車輪,再也不理會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此時桑桑在車廂裏。
  距離他只有半步之遙。
  他希望如果真的還有來生,那麽從生下來開始,便能離她只有半步。
  ……
  ……
  寂滅是意味,貪婪是本質,那道源自灰眼的氣息,進入寧缺的識海之後,發現此間原本貯藏著的雄厚念力,竟已枯竭壹空,不由好生遺憾。
  緊接著,這道氣息從裏到外向寧缺識海深處潛去,試圖搜刮他精神世界最深處的殘余念力,以及那些更珍貴的戰鬥經驗,意識碎片,還有那些承自前人的智慧感悟,而所有這些便是修為境界的本質。
  隆慶從天書沙字卷上習得灰眼功法後,已經嘗試過很多次,無論是龍虎山的張天師,還是真武宗的那些高手,都在他的灰眼功法下變成枯槁的幹屍,對於如何吸噬對方的修為境界,早已非常熟悉。
  然而今天的情況有些詭異。
  當那道寂滅而貪婪的氣息,沈入寧缺識海最深處後,不知道觸到了什麽存在,竟是如生靈般生出了恐懼的情緒,無聲尖嘯著便想逃離!
  因為它隱隱察覺到,那裏有些事物是自己不能觸碰的!
  然而已經晚了。
  在寧缺黑色精神海洋的最深處,有數塊碎片感知到灰眼功法氣息,似乎受到了某種激發,開始閃耀黯淡的光芒,然後這些碎片散發的光芒越來越明亮,而海洋深處有越來越多的碎片開始晶瑩發亮。
  看上去就像是美麗的珍珠。
  海底,有如海般的珍珠海。
  每顆珍珠,都是壹塊意識碎片。
  有的意識碎片源自魔宗山門石壁上的那些劍痕,屬於書院小師叔,自浩然無畏,強大驕傲到了極點,哪裏會被邪物所惑所取?
  最令那道寂滅氣息感到恐懼的,是寧缺精神海洋裏數量最多的那些意識碎片,雖然它能貪婪地吸噬壹切,但那些碎片上的意識似乎比它還要貪婪,還要饑渴!
  這些意識碎片來自蓮生大師。
  是蓮生大師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智慧和所有。
  而其中便有饕餮。
  真正的饕餮大法!
  ……
  ……
  灰眼功法源自饕餮,經由道門前輩的改造,不再那般血腥,卻也遠遠不如饕餮那般強大,換句話說,饕餮大法是灰眼真正的祖宗。
  而當灰眼遇到饕餮時,就如同鯊魚遇到虎鯨,都是至為貪婪嗜血的存在,絕對無法共存,而饕餮是壹種很奇怪的存在,只有捕捉到同類為食物,才能真正的蘇醒,所以它更加強大貪婪和嗜血!
  寧缺黑色的精神海洋底部,無數意識碎片依次亮起,仿佛暗自契合了某種神秘的節奏,又像是某種呼吸,壹呼壹吸間,便生出極為恐怖的吸噬力。
  那道來自隆慶的寂滅氣息,只來得發出壹聲無聲的哀鳴,便被這些蓮生大師留下的意識碎片捕捉到,然後直接吞噬。
  那些意識碎片裏沈睡了數年的氣息,就此蘇醒了過來。
  ……
  ……
  秋雨延綿,紅蓮寺裏的火早已熄滅,整個世界昏暗壹片。
  黑色馬車四周,壹片死寂,還活著的墮落騎士們,艱難地坐起身來,壹時卻無法行走,他們情緒復雜地看著那邊。
  便在這個時候,寧缺忽然睜開了眼睛。
  但這雙眼睛根本不像是他的眼睛。
  這雙眼睛裏的眼神非常平靜,卻又非常復雜,似乎慈悲有若大德,又冷酷有若魔頭,滄桑至極,不知蘊藏著多少智慧和人生經驗。
  這雙眼睛靜靜看著隆慶,流露出微謔的神情。
  隆慶已經感覺到了異樣,自己非但沒有吸噬掉寧缺的修為境界,反而自己的灰眼功法,似乎受到了極嚴重的損害。
  而當他看到寧缺滄桑的雙眼時,更是驚恐無語。
  那是對未知的恐懼,那是對事態脫離控制的害怕。
  寧缺眼睛裏的笑謔之意愈來愈濃。
  隆慶的身體越來越寒冷。
  寧缺忽然伸出雙手,握緊隆慶的雙肩。
  然後他低頭壹口咬向隆慶的脖子!
  隆慶發出壹聲淒厲的慘叫。
  馬車旁的草地上,墮落騎士們驚恐萬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寧缺壹無所覺,只是低著頭狠狠地撕咬著隆慶的脖頸。
  他用牙齒艱難地切開隆慶的皮膚與肌肉,在嘗到腥甜血液的那瞬間,便開始拼命地吮吸起來,腮幫不停鼓起落下,貪婪地吸噬著。
  ……
  ……
  寧缺此時神思恍惚噩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只是覺得無比幹渴,想要喝水。
  當他接觸到液體後,便不停地吮吸著。
  隱隱約約間,他忽然覺得自己這時候喝的並不是水,因為這些溫熱的液體裏有很多復雜的味道,有的味道不錯,有的味道很糟糕。
  按道理他不應該知道那些味道來自何處,但這些信息自動出現在他的識海裏。
  這裏面有真武道長老的味道,有龍虎山張天師的味道,還有壹股極其霸道強悍的味道,好像來自壹個姓何的道人,至於其中最清新最舒服的那股味道,在他的意識深處留有記載,所以他知道那是通天丸的藥味。
  寧缺漸漸清醒過來。
  那些蓮生大師殘留在他識海裏的意識碎片,開始不停地展現饕餮大法的細節。
  寧缺本能裏很抵觸這個功法裏所透露出來的氣息,然而生存的本能,饑渴之時想要吸收清水的欲望,卻讓他自然開始學習。
  壹道極為陰寒強大,卻又極為貪婪的氣息,漸漸籠罩住他的身體。
  同時也把隆慶的身體籠罩進去。
  紫墨強行撐起身體,想要走到黑色馬車畔,然而感受著那處傳來的陰寒氣息,他竟是恐懼地移動不了腳步。
  在那座山崖樹下,他曾經以為自己看到的司座大人是傳說中的饕餮。
  今夜在破廟前,看著渾身透著陰寒強大氣息的寧缺,他才明白,原來黑暗冥界裏行走的怪獸,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
  ……
  寧缺完全清醒了過來,雙眼也恢復了正常。
  他緩緩離開隆慶血肉模糊的脖頸,看著臉色蒼白、無比驚恐惘然的隆慶,有些艱難地笑了笑,笑容顯得有些落寞,但他此時唇角還在淌落隆慶的鮮血,於是落在隆慶的眼中,這笑容竟比魔鬼更加可怕。
  “吃人……這麽沒有技術含量的事情,其實並不難學。”
  寧缺緊緊握著隆慶的雙肩,想著先前臨死前那刻的絕望,想著這人說要吃掉桑桑,笑容裏的落寞盡數化為平靜,淡淡說道:“當妳幸運地學會這麽多絕學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最終都會奉獻給我?”
  這是先前隆慶準備吞噬他修為境界之前說的話。
  此時寧缺原話奉還給他。
  命運的轉折,總是來的這樣急陡,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誰能知道自己真實的命運是什麽?
  隆慶曾經以為自己知道,但現在他發現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他的眼眸裏盡是驚恐的神情。
  他感覺到寧缺身上的氣息隱隱克制著自己,第壹次感到寧缺是這麽的可怕,那份恐懼,甚至戰勝了他的理智,讓他不顧壹切地想要逃走。
  隆慶痛苦地慘嚎壹聲,逼出早已受損的本命桃花。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用體內半截道人的磅礴念力,直接把本命桃花暴掉!
  黑色桃花碎為最細的粉末。
  恐怖的沖擊波,直接把寧缺和隆慶震開。
  寧缺的身體直接把馬車車輪撞裂。
  而隆慶更是慘不忍睹,渾身是血躺在地面上。
  秋雨還在壹直下。
  黑色桃花化作了黑雨。
  血水化成了血霧。
  彌漫在破廟廢墟的四周。
  隆慶怨毒不甘地看著寧缺,顫著聲音咆哮道:“殺了他!”
  說完這句話,他就昏了過去。
  墮落騎士對隆慶的忠誠無以復加,哪怕都受了極重的傷,聽著這句話,哪怕用手爬,也向黑色馬車爬了過去。
  此時的寧缺,正在消化剛剛吞噬的大量氣息,無法移動。
  無論是半截道人的部分修為,還是通天丸的藥力,都需要時間。
  他靠著破裂的車輪,閉著眼睛。
  似乎那些墮落騎士真的有機會。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安靜的紅蓮寺外,忽然響起壹道暴躁的馬嘶!
  大黑馬如道黑色閃電般,穿掠秋雨而至,奮起前蹄,直接把那名爬的離寧缺最近的墮落騎士踩的胸碎而死!
  紫墨臉色蒼白,他哪裏想得到,書院即便出來壹頭畜牲,竟也如此可怕!
  他痛苦地悶哼壹聲,胸口驟然下陷,動用了西陵神殿的秘法,開始燃燒生命,用最快的速度,重新獲得了充沛的力量。
  他暴喝壹聲,壹拳砸向大黑馬的頭顱,拳出如風。
  大黑馬狂嘶壹聲,毫不畏懼地與之相撞。
  壹聲沈重的悶響。
  大黑馬前蹄微屈,痛苦地喘息不定。
  它不是老黃牛,終究不是壹名燃燒生命的洞玄巔峰強者的對手。
  紫墨便在此時註意到寧缺的眼簾微微顫動,不由渾身寒冷,猜到此人可能是要醒了,暴喝道:“收馬,帶著大人先撤!”
  寧缺睜開眼,看到數騎黑騎在秋雨中向山下而去。
  那名最強大的墮落統領,則是在自己的身前。
  寧缺起身,問道:“妳想攔我。”
  紫墨說道:“雖然我只能再活三個月,但我現在還可以攔壹攔妳。”
  寧缺說道:“妳不是我的對手。”
  紫墨說道:“我想試壹下。”
  寧缺看著遠去的那道雨中煙塵,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很隨意地揮手向後壹擊,在黑色馬車上擊破壹個洞口,然後伸手從裏面取出鐵弓。
  紫墨微微皺眉,說道:“妳沒有箭了。”
  寧缺通過洞口,看著昏迷中的桑桑,又看了眼受了傷的大黑馬。
  他直接拉動了鐵弓。
  弦上無箭,那便是空彈。
  弓弦錚錚作響,聲欲裂雲。
  紫墨的胸口多出壹道極深刻的血線。
  他有些惘然地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
  寧缺再度拉弓,弦聲再起。
  每壹弦動,他心中的燥意似乎便消退壹分。
  於是他連彈數十弓。
  十余丈外,紫墨的身體上出現了數十道血線,如沙山般崩坍,血肉四濺。
  寧缺把鐵弓收至身後。
  他站在亂飛的寒冷秋雨裏,若有所思。
  從這壹刻開始,他晉入知天命境界,可以稱得上真正的得道。
  而和以往兩次破境不同。
  這壹次他沒有什麽喜悅的情緒,只是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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