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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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壹十四章 走吧,走吧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看著族人們的陣勢,婦人便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看著身上的稀泥,聞著臭氣,想著可能發生的事情,恐懼和委屈在心中交織,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看著族長顫聲說道:“這是怎麽了?”
  那名壯漢憤怒看著她,咆哮道:“妳把壹個外鄉男人放在屋子裏,還敢問我們怎麽了?妳這個不守婦道的賤人,簡直讓全族人蒙羞。”
  婦人沈默低頭,驚慌不知該如何言語,雖然她很想辯解,自己和那個外鄉男人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她知道,族人根本不可能相信,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自己確實不守婦道,確實想和那個外鄉男人之間發生些什麽事。
  族長輕輕咳了兩聲,阻止了村民四處打砸的行為,走到婦人身前,看著她微低著的頭,目光在她豐滿的胸脯上瞥了瞥,嘆息說道:“霖子啊,雖說妳是個月輪國人,但妳嫁到我們村子後,我們可以對妳不好?”
  婦人低著頭,顫聲乞憐說道:“這些年來全虧四老爺和族人們照顧。”
  族長面色驟寒,說道:“誠哥死後,我做主讓妳改嫁,妳不肯嫁,說是要替誠哥守節,那我們便依妳,但妳現在這又算是什麽?”
  婦人聽到這話,擡起頭來看了先前那名壯嘆壹眼,悲傷想著,族長妳要我改嫁給妳的兒子,這怎麽能行?誠哥采藥墮崖而死時,他就在身邊,誰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朝小樹從屋裏走了出來。
  村民們看著那個外鄉男人居然沒有逃跑,還膽敢出現在自己面前,頓時更為憤怒,手裏揮舞著鋤頭,便準備上前把他打死。
  族長老爺卻很奇怪地攔住了眾人。
  朝小樹先前在屋中已經聽了片刻,看著場間局面,便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在長安時,他便知道大河國民風守舊傳統,尤其是鄉野村鎮裏的婦人地位極其低下,然而卻沒有想到會惹出這樣壹場風波。
  他走到那名族長面前,很誠懇地解釋了幾句。
  族長面無表情搖了搖頭,說道:“此事涉及我族中聲譽,豈能隨意放過這等不知羞臊的婦人?”
  朝小樹平靜說道:“如果我與她真有私情,族長莫非也要治我的罪。”
  族長看著他沈默片刻後說道:“我知道妳是唐人,所以只要妳道歉賠禮,再留下壹筆銀子做補償,便可以離開。”
  朝小樹看了壹眼瑟瑟發抖的婦人,問道:“那妳們準備怎麽處置她?”
  族長還沒有發話,那名壯漢惡狠狠說道:“浸豬籠!”
  浸豬籠三字,對這些村民們來說仿佛有異樣的誘惑,頓時呼喊聲響徹小院,紛紛喊著要把婦人浸豬籠,最後脫光了衣裳先打壹頓板子。
  朝小樹環視四周,看著那些男人們眼中貪婪淫褻的神色,看著他們因為興奮而扭曲變形的嘴臉,輕聲說道:“這等人似乎殺得。”
  大榕樹下的小院驟然安靜。
  族人們似乎覺得自己聽到了些什麽,卻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些什麽,族長臉色驟然陰沈,看著朝小樹準備說些什麽。
  然而不等他開口,朝小樹轉身望著婦人,溫和問道:“這些人妳說殺不殺得?”
  婦人身體微僵,片刻後才醒過神來。
  她本來已經絕望,然而此時看著朝小樹溫和的神情,卻覺得似乎希望正在重新回到身體裏。
  她看著那些面目可憎的族人,身體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哭泣著說道:“我不是這個村子裏的人,我是月輪國森林裏的人,我是被人販子賣到這裏來的,我丈夫死了,他們想讓我嫁給族長的兒子,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這些話她從來沒對外人說過,因為這個閉塞偏僻的村落裏沒有外人,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就算相信,也沒有人敢同情她。
  所以她想知道外面的故事,想和外面的世界發生壹段故事。
  此時她終於把這些話都喊了出來,因為她想活下去。
  “殺得就好。”
  朝小樹看著院子裏的人們,問道:“哪些殺得?”
  婦人指著白發蒼蒼的族長和那名壯漢,顫聲說道:“這對父子最該死。”
  朝小樹向前走了兩步。
  院子裏的族人們舉起了手中的鋤頭鐵叉,想要打他。
  籬笆被這些人踩的四處零落。
  朝小樹拾起壹根竹片。
  然後他揮了兩道。
  族長的頭顱和壯漢的頭顱飛了起來。
  族人們怔怔看著這壹幕,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不知誰發了壹聲喊,所有人瘋了般四處逃散,也沒有人管倒在籬笆墻上的那兩具屍體。
  “殺人啦!”
  “快去報官!”
  驚恐而絕望的呼喊聲,在村落裏淒厲響起,驚了池塘裏的魚兒,擾了榕樹裏的鳥兒,撕碎此間已經延續千年的平靜和規矩。
  ……
  ……
  族長父子的無頭屍身還躺在簡陋的小院裏。
  婦人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但眼睛裏的光澤卻要比以往十幾年裏都明亮。
  朝小樹看著她問道:“對這個村子和這個院子還有留戀嗎?”
  婦人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怎麽會有。”
  朝小樹說道:“那便隨我走吧。”
  婦人吃驚看著他的眼睛,眼中滿是驚喜的神情,緊張說道:“好。”
  她很緊張,所以她沒有問他要去哪裏,她要跟著他去哪裏,只要能離開這個村子,他去哪裏,她就願意跟著去哪裏。
  然而這個時候,朝小樹忽然沈默了起來,雙眉微蹙,似乎有些猶豫,有些話應該不應該這時候說出口。
  婦人身體微僵,沈默片刻後苦澀說道:“是啊,我是壹個不知羞恥、不守婦道的女人,哪裏能帶回家呢?妳還是給我些銀兩,我自己去活著,最後還是要朝妳要銀子,不過也顧不得被妳恥笑了。”
  朝小樹看著她說道:“我只會給壹種女人銀子。”
  婦人臉色蒼白,淒楚說道:“原來如此,可惜我雖然是個不守婦道的寡婦,想把身子給妳,但要靠身子掙妳的錢,卻是不願意的。”
  朝小樹靜靜看著她的眼睛,溫和說道:“妳誤會了,我是說我只會給妻子家用,卻不知道妳願不願意拿家用。”
  婦人怔了半天才醒過神來。
  她揉了揉眼睛,想哭,但又覺得有些丟人。
  朝小樹看著她笑了笑,進屋走拾好行李,然後走進小院,看著依舊在發呆的婦人,說道:“走吧。”
  婦人接過他手中的行囊。
  二人就此離開。
  ……
  ……
  寧缺壹直在思考三件事情。
  第壹件事情是,為什麽苦行僧道石能夠在長安城裏準確地找到自己,這件事情背後有沒有人在做手腳。第二件事情是,如果劍閣對書院的挑釁以及朝小樹佩劍被奪壹事後,有神殿裁決司的影子,那麽朝小樹不在劍閣會在哪裏?第三件事情是怎樣回復西陵神殿帶走桑桑的請求。
  後面兩件事情都與西陵神殿有關,想著程立雪對裁決司的態度,他覺得還是應該去南門觀壹趟,至少可以打聽些事情。
  天諭大神官現在神座便停留在南門觀中,要與這等身份的大人物進行談判,首先當然必須統壹己方的意見,如此才能並指為拳。
  “女孩子總得有些人生理想,妳看看道癡,她的理想就很簡單,就是想在漫漫修行道上走到最後,妳再看看人家司徒依蘭,就是想成為大唐歷史上最了不起的女將軍,就連唐小棠那個小屁孩,都想成為世間最強大的女人。”
  寧缺站在桑桑身後碎碎念著,桑桑蹲在井邊,專心致誌腌著小黃魚,根本不愛搭理他,也不想和他討論這件事情。
  “有理想才有追求,有追求生活才充實,沒有理想的女人,最終會變成無神的魚眼珠子,會變成無法翻身的壹條鹹魚。”
  寧缺看著她瘦小的背影,嘆息說道:“我自然是不舍得妳離開的,但既然妳有能力,就這麽天天耗在柴米油鹽中,未免也太過可惜,我很害怕將來等妳老了,會後怕現在的選擇。”
  桑桑把腌魚在竹筐裏擺放,就著微涼的井水洗幹凈手,轉身看著他說道:“我仔細想過這件事情,還是不想去西陵。”
  寧缺問道:“為什麽?”
  桑桑很認真地說道:“還是那個老問題,我走之後誰給妳做菜煮飯打洗腳水?”
  寧缺說道:“這確實是比較麻煩的問題,再找幾個丫環倒是簡單,問題是離了妳,我睡覺總睡不舒服。”
  片刻後他搖了搖頭,感慨說道:“但總不可能因為沒人做菜煮飯打洗腳水,以及睡不好覺的緣故,就讓西陵神殿從此以後沒了光明大神官,這件事情是要上史書的,我壹定會被後人挖墳曝屍。”
  當天夜裏,主仆二人就這件事情進行了壹場極為深入的談話,壹直談到深夜才得出了初步的結論,疲倦地睡去。
  ……
  ……
  第二天清晨,寧缺和桑桑梳洗完畢,用完早飯,正準備去南門觀拜見天諭大神官,忽然聽著鋪外遠處隱隱傳來禮樂聲。
  中正平和的禮樂聲從遠處逐漸靠近臨四十七巷,聲音所及之處,先是壹番嘈雜議論呼喊,然後是絕對的平靜。
  寧缺有些驚訝,推開老筆齋的鋪門向巷口望去,只見那處鮮花瓣漫天揮灑,樂聲輕揚,壹道神輦在莊嚴肅穆儀仗拱衛下正緩緩而來。
  天諭神座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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