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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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章 劍起時,妳我在橋的兩頭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壹股莫名的威嚴,從桃山巔峰落下,籠罩了整個前坪。
  人們感覺到了不屬於人間的力量。
  神輦裏,掌教大人毫不遲疑的雙膝跪下。
  葉紅魚想了想,緩緩從坐姿變成跪拜的姿式。
  趙南海先前正準備斥責葉紅魚,忽然感覺到這道天地之威,神情劇變,哪裏還敢多言,滿臉敬畏地跪拜於地。
  西陵神殿裏所有人都跪下了,南海諸人跪下了,金帳國師萬裏迢迢來桃山參加光明祭,就是為了能夠再次得見天顏,早已滿臉虔誠地跪下。
  桃山前坪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包括佛宗僧人在內,都沒有例外。
  陳皮皮坐在白石祭壇上,心想自己反正是要死的人了,那還跪個屁。
  唐小棠知道誰在桃山之上,所以她不想跪,如果妳是昊天,我是明宗弟子,怎能跪妳?如果妳是桑桑,我是妳的朋友,憑什麽跪妳?
  她倔強地站著,承受著無窮無盡的壓力,血水被壓出傷口,汩汩流淌,看著極是淒慘,雙膝發著吱吱的聲音,緩緩彎曲,似乎將要折斷。
  她再如何倔強,終究只是凡人,如何能承受得住這般恐怖的天地之威,然而就在她快要被壓至跪下時,她看到了祭壇上的陳皮皮,學著他的模樣,壹屁股便坐到了地上,帶著笑望向桃山,心想妳還能拿我怎麽辦?
  陳皮皮笑瞇瞇地看著她,伸出大拇指贊美她的急智,以及自己的智慧,然而他沒有想到,身為光明祭的祭品,他承受的天地之威最為集中,只不過片刻時間,便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安坐於祭壇之上。
  滿天桃花,呼嘯秋風裏,陳皮皮大罵壹聲,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祭壇上,姿式雖然極為不雅,卻在與昊天的戰鬥裏再次獲得了勝利。
  寧缺跪的很快,甚至比身旁那些雜役小廝跪的更快壹些,壹面跪壹面安慰自己,這些年讓妳跪著替我洗腳很多次,今天還妳壹次又如何?
  天地之間有風聲,然後有頌祭之聲響。
  依然是西陵教典奉天篇,卻來自南海諸神官之口。
  包括趙南海在內,南海諸人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開始頌祭,仿佛冥冥中有個聲音對他們發出了指引。
  他們臉色蒼白,眼眸裏充滿了敬畏的神情。
  西陵神殿的神官、天諭院的師生,還有瑟瑟發抖跪在前坪上的數萬信徒,都開始跟隨南海諸神官頌祭,神聖莊嚴的吟誦聲,漸漸響徹天地。
  南海諸神官傳承的奉天篇果然更為精妙,比起最開始的那次祭祀儀式,這次頌祭明顯要順利很多,昊天聽的更加清楚。
  無數道光線自秋日中來,落在白石祭壇上。
  陳皮皮變得明亮起來,他很是不安,想要輾轉反側,卻發現動不了。
  當祭文結束的那壹刻,這些光線便會變成純凈的昊天神輝,他會被燒成青煙,而其後還會發生什麽事情,便再也沒有人知道。
  他看到湛藍的天空裏,好像多出了壹條縫。
  他好奇說道:“妳們快看,天要開了!”
  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因為桃山前坪絕大多數人的心神,都集中在頌祭上。
  南海少女小漁看著他,泫然欲泣,滿臉悲傷,然而這是昊天的意誌,即便她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敢逆天行事。
  唐小棠看著陳皮皮說道:“我再試試。”
  在她看來,既然他是自己的男人,那麽自己便應該做些什麽,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進入她的身體,竟讓她在這股天地之威裏站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戰勝昊天,但既然是戰鬥,肯定是需要兵器的,而她手裏的鐵棍,先前已經被震到了遠處。
  唐小棠困難地站著,四處找尋著兵器。
  忽然她看到了壹把劍。
  她不知道這是柳白的劍,但她覺得這把劍很好。
  因為這把劍懸在祭壇前的空中,紋絲不動。
  在桃山傳來的天地之威前,所有人都已經跪下,即便是樊籠劍籬裏的那些劍,都向著桃山方向彎著腰身,似在叩首。
  唯有這把劍始終沈默無語,不肯稍折。
  唐小棠伸手握住了這把劍,卻發現自己拔不動。
  她有些不甘心,把身體裏所有的力量都用了出來,那把劍卻依然紋絲不動,仿佛這把劍根本不在這個世界裏。
  她越發覺得這把劍極為不凡,於是越不肯放手,隨著力量的湧出,身上的鮮血流的更快了些,順著手腕,流到了劍上。
  她從長安狂奔千裏而來,她壹直在不停地戰鬥,她的血壹直都是熱的,甚至是滾燙的,落在那道看似普通的劍上,發出嗤嗤的聲音。
  那把劍忽然動了。
  劍首微微顫動,然後緩緩上仰,對準了桃山巔峰的光明神殿。
  唐小棠眼睛睜的極圓,好奇地看著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陳皮皮忽然大笑起來,說道:“劍聖大人,快把我救上壹救。”
  寧缺看著微微仰首的那把劍,沈默不語。
  余簾說沒有變化,因為人算不如天算,大概是真的,所以她什麽都沒有算,只是順著天意而行,那麽便有變化發生。
  他壹直在等的變化,終於發生了。
  ……
  ……
  桃山千裏之外是南晉,南晉有劍閣。
  劍閣弟子們跪在那把像極了劍的山峰前,黑壓壓的壹片。
  朝小樹來訪劍閣後,劍聖柳白去了趟臨康城,回到劍閣後,他便開始閉關。
  修行者經常需要閉關,柳白這壹生癡於劍道,閉關的次數更是不知凡幾,然而這壹次的閉關卻有些不壹樣,因為他把所有弟子都趕出了劍閣。
  幽深的山腹裏,潭水還是那樣的寒冷。
  柳白坐在潭畔閉目靜思,潭水上懸著壹柄古意盎然的劍。
  他用了數十年時間把這柄古劍修至完美,去年秋天被夫子借走,屠金龍,斬神將,從那之後,這把劍便再也沒有誰有資格用了。
  他也沒有資格。
  他與此劍相對坐,壹坐便是很多日夜。
  劍影落在他的身上,變得極深極深,仿佛人與劍要融為壹體。
  古劍忽然微微顫抖起來。
  柳白有所感應,睜開雙眼看著劍與自己微笑說道:“少女的熱血,果然最美好,最能激發人類的勇氣。”
  那柄古劍呼嘯而起,穿過山巔的石洞,破空而飛。
  寒潭淒冷,潭畔已然沒有柳白的身影。
  ……
  ……
  西陵教典奉天篇神聖的語句,回蕩在桃山前,所有人的都跪著,虔誠的頌祭禱告,只有祭壇前空中的那把劍緩緩仰起了頭。
  那把劍沒有低頭,反而擡頭,便代表了那個人的態度,對劍首所向的桃山,對山頂那座光明神殿,對光明神殿裏的她的態度。
  掌教大人是場間最註意到這幕畫面的人,他很憤怒,然後有些不解,他想不明白,劍閣與書院之間有深仇未解,柳亦青雙眼便是被寧缺斬瞎,不知多少劍閣弟子死在唐人的手中,柳白最多在這場道門與書院的戰爭裏保持中立,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居然敢用自己的劍挑釁桃山上那位?
  唐小棠的熱血淌在那把劍上,蒸成血霧,然後散入滿天飛舞的碎桃花瓣裏,血霧之中隱隱散發著壹股極驕傲的劍意,正在虔誠叩首頌祭的信徒和神官們,被這道劍意刺的意識森寒,下意識裏覺得咽喉劇痛,發音變得困難起來。
  像趙南海這樣道心堅定、境界深厚的神官們依然在堅定地頌讀著奉天篇,然而那數萬名信徒和普通的執事雜役卻再也無法發出聲音,桃山前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越來越不整齊,越來越淩亂。
  自秋日裏落下的萬道光線,也變得黯淡了些許,白石祭壇上的陳皮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疑惑不解地望向天空。
  籠罩桃山前坪的那道天地之威,感到了場間的變化,漠然之中隱有神怒,掌教大人心顫不已,起身憤怒地望向那柄劍。
  他已經猜到柳白要做什麽,雖然震驚於對方的選擇,憤怒於對方敢令昊天感到不悅,但他其實也很歡迎這種情況。
  既然二十三年蟬始終不敢出現,那麽便讓我毀掉妳的劍,殺掉妳這個世間第壹強者,替西陵神殿重築無上威望吧!
  西陵掌教大人乃是逾五境的至強者,被昊天治愈好,威勢更勝從前,然而即便如此,如果還是當年,面對劍聖柳白時,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自信,因為柳白雖然沒有破五境,但那不是因為他不能破,而是因為他不想破,他的劍,可以縱橫萬裏,怎會跨不過那道普通修行者眼中極高的門檻?
  但現在掌教很有信心能夠擊敗柳白,要知道他本準備在光明祭上滅掉書院,又怎會害怕柳白壹個人?只是他的信心從何而來?
  他的信心來自於桃山上的光明神殿,來自於殿裏的那個人。
  掌教越五境的大神通,乃是道門絕學天啟。天啟乃是修道者以最大的虔誠與信仰,請求昊天賜予自己力量,如今昊天便在人間,他與昊天之間只是山上山下的距離,天啟再不需要跨越青天,再不會有任何損耗,那麽壹朝天啟,他將會擁有多麽不可思議的力量,還有誰能是他的敵手?
  掌教伸出雙手,掌心隔著巨輦,迎著湛湛青天。
  壹道磅礴的力量,自桃山光明神殿降落,來到桃山前坪。
  這道力量是那般的恐怖,比先前的天地之威強上無數倍!
  掌教看著自己新生的嫩嫩的手掌,微笑想著,自己才是昊天之下最強的那個人,無論柳白還是林霧,哪怕夫子復生,也不是我的對手!
  便在這時,柳白的劍由極靜轉為極動,呼嘯破空而出!
  劍柄擦破了唐小棠的手。
  劍身上的少女熱血被震成無數血滴,灑向天空。
  明亮卻普通的劍鋒,直刺巨輦裏的掌教面門。
  掌教的斷喝聲如雷響起,便要用天啟境碾壓此劍。
  然而……他忽然發現自己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他瘦小的身軀裏,沒有感受到壹絲恢宏神力的味道!
  天啟呢?自己不是動用了天啟神通,為什麽自己感受不到體內有神力的存在?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柳白的劍根本沒有進入巨輦,也沒有在掌教身前停留,只是依照書院的請求,以劍意淩之,便向桃山上飛去。
  這把劍沒有刺向錯愕中的掌教,因為這把劍來自人間,卻已經在人間之上,人間已經沒有誰有資格令它染血。
  而且執劍的人需要專註,任何試圖挑戰昊天的人,哪怕只有絲毫不專註,那都是對昊天和自己的不敬,無法饒恕。
  劍意起自萬裏之外,橫亙天地之間。
  劍向桃山之上飛去。
  桃山之間布置著兩道清光大陣,壹道比壹道更強大,即便是知命巔峰的強者,也很難在短時間之內破開。
  但柳白的劍太快,他的劍快若閃電。
  柳白的劍太快,視世間壹切屏障如無物。
  桃山上傳來兩道清脆的聲音。
  那是懸空寺裏的琉璃燈碎了。
  那是知守觀裏的硯臺破了。
  那是魔宗山門裏的白骨裂了。
  那是書院後山裏的爐上的鐵塊崩了。
  兩道清光大陣剛剛閃現,便告破裂!
  柳白的劍化作壹道淩厲的線,沒入光明神殿之中!
  祭壇之前,頌祭之聲漸止,那把劍消失無蹤。
  巨輦裏,掌教的身影在萬丈光芒中依然高大無比,然而他平伸著雙掌的模樣,卻顯得那般滑稽,那般羞辱。
  那把劍直上桃山,根本理都沒有理他。
  祭壇上陳皮皮看著這幕畫面,大笑想道妳果然還是個傻逼。
  掌教還是那個掌教,沒有變身成為絕世強者,因為他的天啟失敗了。
  怎麽會失敗?所有人先前都感覺到,當掌教施出天啟時,桃山光明神殿裏降下了壹道磅礴而令人震撼的神力。
  昊天已經降下神力,為何卻沒有進入掌教的身體。
  那道磅礴的神力,落在了何處?
  人們看著桃山前坪某處,臉色蒼白,即便像金帳國師和七念這樣的人,都無法掩飾臉上的震撼神情。
  那裏離祭壇有些遠,位置很偏,站著神殿的普通執事,還有天諭院那些不起眼的雜役,黑壓壓的壹片。
  來自光明神殿的磅礴神力,便落在那處的人群中。
  落在人群裏壹名青衣小廝的身上。
  昊天的神力不停灌進他的身體裏,始終未曾斷絕。
  看上去就像是壹座橋。
  這座橋的那頭在山上,這頭在山下。
  那頭在她的身上,這頭在他的身上。
  這是相遇,更是重逢。
  那麽就別想著再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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