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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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章 沒有如果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君陌和葉蘇都是驕傲的人,也都是強大的人,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因為驕傲而強大,還是因為強大而驕傲。
  兩年前曾經有壹場秋雨,他們曾經在爛柯寺裏相遇,然後戰鬥,各自驕傲的轉身,不看秋雨不看劍,因為佛宗的緣故,未曾盡興。
  今天兩人再次相遇,各出壹劍,平分了青峽前的秋色。
  即將到來的是第三劍。
  第三劍而已,看上去這場戰鬥剛剛開始,但無論是對戰的二人,還是在原野間觀戰的數十萬人,都感覺,這就是分勝負與生死的壹劍。
  十八年前在荒原上,在黑線的那端,因為冥王之子降世,葉蘇道心受激,施出了少年時期最強的壹劍,把那株小樹斬成了五萬三千三百三十三片。
  其後他周遊諸國,境界再增,手中的木劍變得越來越慢,由瞬間萬劍變成千劍、百劍,直至最後變成壹劍。
  因為壹劍就夠了。
  秋風大作,青峽前的天地氣息,仿佛受到了木劍的招引,自四面八方奔湧而來,天空裏灑落的陽光,被折射成怪異的形狀,有若萬馬奔騰。
  受此震懾,無數金黃色的稻谷隨風而偃,向北而去,原野間生出壹片金色的波浪,木劍行於稻浪之間,如疾舟前驅。
  葉蘇不再停留原地,衣袂微飄,隨木劍而去。
  稻海金浪推動著如舟的木劍,在磅礴天地元氣的作用下,越來越快,快要變成壹道閃電,葉蘇的身形卻始終綴在劍影之後。
  沒有人能夠飛這麽快。
  禦劍而行,始終只是傳說。
  更準確地來說,除了夫子,世間連這種傳說都沒有。
  葉蘇不是在禦劍而行。
  木劍是舟。
  他就是舟上的人。
  舟載著他。
  而不是他在推動舟。
  稻海裏壹陣狂風。
  葉蘇消失無蹤。
  下壹刻,他便來到了君陌的身前。
  他的手握住了木劍的柄。
  屈膝,沈腰,直肘,不翻腕。
  木劍刺向君陌的左胸。
  無比明亮的聖潔神輝,在劍身上亮起。
  青峽上空的太陽,在他出劍之時,仿佛都黯淡了壹分。
  不是天啟,而是劍與天地融為了壹體。
  他把昊天的意誌,盡數化成了自已的劍意。
  這就是天意。
  木劍之中有天意。
  如何能避?
  ……
  ……
  蘊著天意的木劍,比先前那道絕決的鐵劍更難回答。
  生死可以無觀,天意不可逃避。
  君陌記得老師重復了很多遍的那句話。
  沒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存在,除了昊天。
  他知道自已無法避開葉蘇的這壹劍,所以他沒有避。
  他看都沒有看壹眼刺向自已胸口的木劍,舉起鐵劍砍了下去。
  砍是壹個很簡單的動作。
  他做的也很簡單,就這樣砍了下去。
  不好回答的問題,那就不回答,就像寧缺當初沒進二層樓之前,給陳皮皮寫的那道算題,算起來太復雜,那便不算了。
  不好解開的繩結,那就不去解,就像柚木當年因為洗澡水冷了,把自已頭發編成壹個結,解起來太麻煩,那便不解了。
  讓小師弟說出答案就好,不告訴就拿門規對付他。
  讓七師妹自已解開就好,不解開就拿剪刀剪了它。
  來到身前的這道木劍很難回答,那便不回答,很難避開,那便不避,他拿著鐵劍,就像拿起門規戒尺,拿起剪刀壹般,落了下去。
  君陌壹直視小師叔為偶像,沒有學過浩然氣,但學過浩然劍,浩然之氣,講究的便是勇往直前。
  他握著的鐵劍,仿佛要把青峽裏的所有巨石全部挑飛,無比壯闊,令人胸襟大暢,生出無盡舒爽痛快的感覺。
  在這道簡單而暢快的鐵劍前,沒有神佛,也沒有天。
  君陌神情平靜,自信自已的鐵劍,能在木劍臨身之前,把葉蘇砍成兩半。
  這不是同歸於盡,玉石俱焚,而是考量彼此的勇氣。
  勇氣就是壹種驕傲。
  世人皆知,書院二師兄是世間最驕傲之人,他就是當世第壹勇者,青峽之前原野間的血水與那些死在劍下的無數騎兵,都已經證明了這壹點。
  葉蘇也很驕傲,因為君陌此時表現出來的驕傲,他愈發驕傲。
  他也沒有避。
  ……
  ……
  木劍前行,刺中君陌的左胸,看似鈍而無鋒的木劍,瞬間沒入焦黑色的盔甲,盔甲下方隱著的符線驟然明亮,散發出強大的氣息。
  鐵劍下落,沒有砍斷葉蘇的脖頸,因為被他背上的劍鞘擋住。
  在熾烈的光明裏,那道看似起不起眼的劍鞘,就像是狂暴海洋裏的壹面布帆,攔截著風的力量,給舟以前行的力量。
  鐵劍的鋒尖,正好刺在劍鞘裏,因為劍身寬直,刺不進去。
  這壹切都是真實的,又都不是真實的。
  鐵劍不是鐵劍,木劍不是木劍,劍鞘也不是劍鞘,這些事物裏最細微基礎的結構中,都註滿了無數的天地元氣。
  這不再是劍與劍的對抗,而是念力與念力的對抗,兩個天地的對抗。
  無數的天地元氣狂暴而至,然後瞬間被無形的漩渦吞噬,進入到二人的世界裏,再通過劍或劍鞘猛烈地暴發出來。
  青峽之前的天地元氣被壓縮到了極點,折射的天光變得更為扭曲,因為壓縮的太過厲害,天地元氣之間開始摩擦,泛出灼熱的火焰!
  如果說最開始葉蘇的那壹劍,在青峽之前點燃了壹個小太陽,那麽此時青峽之前,仿佛生出了壹輪真正的太陽,無窮的光與熱向著原野間噴灑!
  這是壹個怎樣炫麗的畫面。
  看到這個畫面的人,該是怎樣的心旌搖曳。
  遺憾的是,就像夫子在荒原斬神壹般,因為光線太過熾烈,這幕畫面根本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到。
  柳白能夠看見。
  葉紅魚也能夠看見。
  她在神輦裏壹直沈默,低著頭,似乎並不關心青峽處的局勢。
  此時她終於忍不住擡起頭來。
  ……
  ……
  壹片光明中,君陌手中的鐵劍繼續下壓。
  壹聲輕嘶,葉蘇背上的劍鞘被撕開了壹道破口。
  葉蘇神情漠然,手中的木劍繼續前行。
  木劍壹寸壹寸縮短,壹部分進入君陌的胸膛,更多的碎成最細微的粉末,然後劇烈燃燒起來,就像是蠟燭壹般。
  現在的局面,就是看鐵劍先破帆,還是木劍先破甲。
  蠟炬終究要成灰。
  燃燒的木劍越來越短,卻依然沒有破開君陌身上的盔甲。
  熾烈的光線中,葉蘇的臉變得仿佛透明壹般,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他繼續向前遞劍。
  直至最後,只剩了壹個劍柄,壹個光禿禿的劍柄。
  壹聲清嘯,葉蘇壹掌拍下,把整個劍柄拍進了君陌的胸膛!
  以前,他的木劍沒有劍柄,也沒有劍鞘。
  現在他的劍有柄,也有鞘。
  因為這些年來,他的修行壹直是在後退。
  他在後退著前進。
  從萬劍到壹劍,從看破到不看,從世外到世間。
  但今天這場戰鬥,他卻壹直在前進,沒有壹步後退。
  他的劍鞘,是在塵世裏所悟的牽絆。
  他的劍柄,是他在劍道上的全部精神。
  他用劍鞘束縛住鐵劍的鋒芒,然後把所有的劍意拍進君陌的胸膛!
  ……
  ……
  君陌這些年的修行,就像他的鐵劍壹樣簡單。
  前進,前進,再前進。
  有進無退,有去不回,他向著壹座座高峰前進。
  就在葉蘇把劍柄拍進他胸膛時,他卻忽然松開了劍柄。
  鐵劍太寬太直,如他的眉,不容於世,亦不容於鞘。
  至少在短時間內,他無法破開葉蘇的鞘。
  就像解題壹樣,那麽他便不再破。
  他松開劍柄,在修行生涯裏第壹次做出了讓步。
  但他的左腳,卻在滿天光明中,向前踏了壹步。
  他的右手緊握成拳,於秋風中握住無限光明,砸向葉蘇。
  ……
  ……
  壹往無前的君陌,第壹次讓步。
  以退為進的葉蘇,絕然地前進。
  兩名修行界的絕世天才,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裏,竟是不約而同,選擇了對方最擅長的手段,卻不知誰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
  ……
  當劍柄沒進焦黑色的盔甲後。
  整個原野間,都響起了壹道撕裂的聲音。
  仿佛是天空被誰撕開了。
  君陌的盔甲沒有什麽變化,上面殘留著壹些極細的木屑。
  他的身後卻是蕩起了壹道極為恐怖的劍意。
  那道劍意直刺青峽,在崖壁上刺出了壹道深不知多少裏的劍洞!
  只是劍意溢出,便有如此驚人的威力。
  當面承受全部劍意的君陌,又該如何?
  幾乎同時。
  君陌的拳頭,也落到了葉蘇的身上。
  他的拳頭裏握著無限光明,那都是青峽前的天地元氣。
  而這些天地元氣裏,充斥著難以想象數量的劍意。
  鐵劍的劍意,甚至有葉蘇自已的劍意。
  君陌松開了鐵劍,然後握住了無數把劍。
  當他的拳頭落在葉蘇身上,便有萬把劍落在了葉蘇的身上。
  春風拂柳,細葉落水。
  朝陽初生,湖泛金光。
  凜冬雪湖,狂風如刀。
  ……
  ……
  青峽前,安靜無聲。
  無數雙目光重新落在那處,緊張不安地看著那兩個對面而站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葉蘇忽然咳了起來,素色的衣衫上出現了無數道細密的血口。
  他看著君陌,感慨說道:“如果妳沒有這身盔甲,我不見得輸。”
  “世間沒有如果。”
  君陌的臉上沒有任何得勝的喜悅,淡然說道:“如果妳要說如果,那麽如果我無甲妳無鞘,我贏。如果妳無劍我無劍,我贏。”
  “如果是十八年前,我贏。如果是十八年後,還是我贏。”
  他最後說道:“所以不管怎麽說,都是我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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