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

賊道三癡

歷史軍事

  穿越到萬歷四十年,既想吃喝玩樂,又想直線救國。   沒錯,就是這麽壹個充滿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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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壹十七章 翩然壹羽雲間鶴

雅騷 by 賊道三癡

2018-6-29 15:33

  陳繼儒愛花,早年隱居小昆山之南,建廟祭祀二陸(陸機和陸雲),乞取四方名花,廣植堂前,說:“吾貧,以此娛二先生。”因名“乞花場”,其風雅如此。
  自雙親去世後,陳繼儒移居東佘山,建頑仙廬、來儀堂、磊軻軒、晚香堂、壹拂軒、水邊林下苑,這時的陳繼儒已經不再為錢財發愁了,他不做官,雖然書畫精絕,卻並不像董其昌那樣收受書畫潤筆發財,更不會依仗名勢魚肉鄉裏,那麽陳繼儒的生財之道何在,竟能大建東佘山居、交結名士、優遊山水?
  陳繼儒是絕頂聰明人,他看破官場的傾軋,遂焚棄儒冠,絕意仕進,但他又不是那種狂傲書生、孤狷隱士,他並非不喜富貴,只是不願為富貴所累而已,首陽山采薇直頭餓死那樣的隱士他是不願意做的,陳繼儒的生財之道是印書,他的寶顏堂是江南最大的書鋪,他總領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壹個月刊刻二卷,二十年來已刊刻了四百多卷,《寶顏堂秘笈》是類似百科全書壹般的書籍,經史子集、醫蔔星相,無不涉及,還有各類筆記小說、清言小品,這些書因為迎合了晚明士人的喜好以及陳繼儒的名聲而行銷大江南北,可以說陳繼儒是晚明最成功的大書商——
  有壹類書陳繼儒的寶顏堂是不印行的,那就是制藝時文,這是陳繼儒傲氣的壹面,也是他聰明的壹面,因為其他類型的書籍已經夠他掙錢了,留八股文壹塊讓其他書商賺錢,免遭人嫉,有寶顏堂這強大的經濟後盾,陳繼儒才能不受功名羈絆,遊山玩水,愜意怡情,享受生活的樂趣——
  五月十八日壹早,張原與大兄張岱從陸氏莊園翻越佘山往陳繼儒的“東佘山居”而來,隨侍的是穆敬巖、穆真真父女、武陵,還有兩個西張健仆,張岱壹路上向張原滔滔不絕說陳眉公趣聞,立在佘山峰頂,遙看東麓林木蒼翠中隱現的樓閣屋宇,張岱駐足歇氣,悠然道:“介子,壹想到即將見到陳眉公,我的功名進取之心就雪融冰消,其實我更願意學陳眉公做這樣壹個逍遙隱士,美食茶藝、翰墨養生,快活壹生。”
  張原心道:“陳眉公是趕上好時候了,活到八十多歲,死在鼎革前,大兄妳可不行。”笑道:“大兄是富貴中人,好美婢孌童,陳眉公可是有戒色歌的。”
  張岱哈哈大笑:“才子風流正少年,少年聽雨歌樓上,即陳眉公少年時也是極好色的,大父就是這麽說的,眉公年過四旬才講養生,所以說我還是等到四十歲後再歸隱吧,不深嘗世間味,如何能有出世之念想,所以說不但是隱士,就是那些和尚、道士,自幼出家的很少能有修成正果,必得紅塵歷遍,方能超脫證悟。”
  張原也是大笑,大兄此言頗有見地,大兄壹輩子也的確是這麽過的,五十歲前繁華歷盡,五十歲後清苦如老僧,這才寫得出既簡約又豐贍,既深情又超脫的《陶庵夢憶》、《西湖夢尋》,曹雪芹寫《紅樓夢》也是因為有這個境遇,不朽之作的產生也是有其氣運的,似乎早已存在,只等待合適的人把它寫出來——
  張岱在這佘山頂上突然想通了四十歲後再歸隱,不禁心懷大暢,這樣可以有理由花天酒地了,他在山道上輕快地下山,壹邊唱道:“紅顏雖好,精氣神三寶,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皺,腰肢裊,濃妝淡掃,弄得君枯槁。暗發壹枝花箭,射英雄,在弦倒。病魔纏繞,空去尋醫禱。房術誤人不少,這煩惱,自家討。填精補腦,下手應須早。把凡心打疊,訪仙翁,學不老。”
  這便是陳繼儒的《戒色歌》。
  陳繼儒愛花,尤愛梅與蘭,居佘山十載,在廬舍周圍植梅萬侏,更選那陰涼幽靜處,種植了大量蘭花,珍貴品種無所不有,此時是盛夏五月,建蘭、珍珠蘭盛開,還有茉莉、蜀葵、杜若,都是姹紫嫣紅、爭奇鬥艷,張原、張岱壹路行來,觀賞不盡,林中更有各種鳥類,啁啾嘰喳、婉轉鳴叫,擡眼看時,枝繁葉茂,陽光漏下,斑斕閃爍,耳邊只聞鳥語,卻看不到鳥兒藏身之處——
  武陵也贊嘆道:“陳眉公好享受,這樣的隱士誰不願意當。”
  張岱失笑:“小武,隱士是那麽好當的嗎,眉公有名言‘不是閑人閑不得,閑人不是等閑人’。”
  張原道:“眉公這樣的高士是世間罕有的,董其昌居鬧世,陳眉公居山林,董其昌應付求書畫者就雇人代筆,陳眉公書畫只贈知己友人,與陳眉公相比,董其昌俗不可耐。”心道:“董其昌與陳繼儒都是以八十二歲高齡辭世,據說董其昌臨終時索要婦人的紅衫繡襦為服,不知是不是覺得此身太濁,來世想做女子?而陳眉公自知大限將臨,辟谷數日,寫書信與故交親友作別,仿佛將遠行,自書壹聯‘啟予足,啟予手,八十年臨深履薄;不怨天,不尤人,三千界魚躍鳶飛’,擲筆而逝,這等境界豈是董其昌能比的!”
  作為壹個深諳明哲保身之理的隱士,陳繼儒品行無可挑剔,張原很欣賞陳繼儒,但當此之世,陳眉公不值得效仿——
  山路崎嶇,忽聽得呦呦鹿鳴,張岱凝神傾聽,喜道:“這想必就是我大父送給眉公的大角鹿,哈哈,十年了,眉公跨鹿依舊。”
  張原笑道:“當年神童今已是翩翩美少年矣,眉公怕是認不出來了。”
  壹行七人便從梅林穿過,循鹿鳴聲而行,山道右邊有壹條山溪潺潺而下,跳珠濺玉,水清無滓,鹿鳴聲便在山溪對岸,又行了十來丈,卻見壹座古藤老竹搭成的橋橫跨小溪兩岸,張原與大兄張岱走到藤橋上,就見山溪壹繞,在山麓形成壹個小湖,湖廣十余畝,兩棟木樓臨山而建,疏籬為墻,圍成壹個小院,種滿了各色花草,這想必就是“水邊林下苑”了——
  鹿鳴呦呦,從竹籬邊轉出壹頭大角鹿,走路蹄聲響亮,徑到湖邊飲水,隨即又走出壹個竹冠布袍的女郎,走到大角鹿身邊,撩衣蹲下,撈起壹叢水草,托在掌中餵那大角鹿,那溫馴的大角鹿吃水草時舌頭舔到那女郎的掌心,女郎“咯咯”地笑——
  張原、張岱立住腳,兄弟二人對視壹眼,還沒開口說話,快嘴快舌的武陵壓低聲音道:“少爺,這女郎不就是在西湖遇到的那位嗎,嶽王的女兒銀瓶小姐?”
  張原笑罵:“胡說,明明是人。”
  大角鹿警覺,發現張原七人,歪著腦袋來看,鹿嘴還噙著那叢水草,壹動壹動地咀嚼,那竹冠布袍的女郎也轉頭看過來,陽光很曬,這女郎瞇起眼睛,睫毛下覆,秀眉微蹙,膚色在日光映照下宛若美玉壹般,布袍下腰身纖細,桃花滿面,麗色絕倫——
  十日前在西湖斷橋邊遇到的那女子真的是眼前這位嗎?張原、張岱都是近視眼,月夜瞧不分明,而眼前這女郎卻是麗色照人,壹時不敢確定,雖然裝束相似,但畢竟壹個在西湖,壹個在數百裏外的華亭佘山——
  張原眼力差些,聽力卻是驚人,過耳不忘的,當即趨前數步,向那女郎拱手道:“在下張原,與我大兄來拜訪眉公。”
  那女郎淺淺還了壹禮,“噢”了壹聲,打量了張原、張岱兩眼,突然揚聲道:“姚叔——”
  就聽得腳步聲響,數人排扉而出,手執長棍,喝道:“又來了嗎!”
  穆真真瞬間就站到了張原身邊,右腿壹繃,感受壹下小盤龍棍的存在,穆敬巖卻是不動聲色,張岱的兩個健仆都緊張起來——
  張原聽這女郎叫了壹聲“姚叔”,分明就是西湖月夜求渡的那個是仙是鬼還是狐的女郎嘛,這些人持棍兇神惡煞的想做什麽?
  卻見那竹冠布袍的女郎大笑起來,對那幾個大漢道:“來的不是光棍喇唬,是來訪眉公的山陰張秀才。”
  幾條大漢呵呵笑著,棄了手中棍,向張原、張岱叉手道:“相公莫怪,近日時常有光棍喇唬來騷擾。”
  武陵道:“那些光棍都被關到青浦縣牢裏了。”
  那眉目如畫的布袍女郎抓著大角鹿的枝角,壹人壹鹿進竹籬門去了,那個叫姚叔的大漢問張原、張岱:“兩位相公可有名帖,小人好通報。”
  張岱道:“就說山陰張肅之先生的孫輩前來拜訪。”
  這名叫姚叔的大漢濃眉壹揚,問:“是送了大角鹿給眉公的那位張肅之先生嗎?”
  張岱道:“正是家大父。”
  這姚叔便扭頭沖籬笆門邊壹個探頭探腦的小廝道:“聽明白沒有,趕緊去通報。”
  那小廝應了壹聲,縮頭跑走了。
  姚叔請張原七人進到“水邊林下苑”,在樓下耳房小坐,張原、張岱興味盎然觀賞苑中花草,那竹冠布袍的女郎卻已不見蹤影,真讓張原、張岱猜不透其身份,十日前在杭州,此時又出現在東佘山居,這女郎是陳眉公的親戚?據張岱所知,陳眉公沒有女兒——
  大約過了半盞茶時間,先前那小廝跑來道:“眉公在磊軻軒,請兩位相公去相見。”
  張岱讓仆人們在這邊等著,他與張原跟著那小廝去磊軻軒,走了幾步,發現穆真真跟上來了,便笑著對張原道:“介子,妳這婢女對妳很是忠心啊。”
  張原回頭看時,這墮民少女漲紅了臉,說道:“少爺,怕有喇唬。”
  張原微笑道:“嗯,真真跟我們來吧,見識壹下大名鼎鼎的陳眉公。”
  張岱道:“華亭打行的人敢來眉公別墅騷擾,真是奇怪了,華亭打行是董氏養著的,眉公與董玄宰很有交情,難道打行的人不知?”
  那帶路的小廝道:“那些光棍哪敢來這裏尋釁,只是前日有幾個光棍路過,看到微姑,就說話不三不四,姚叔幾個趕出去,光棍們趕緊逃了。”
  張岱問:“微姑就是方才湖邊的那個女郎吧,她是眉公的什麽人?”
  小廝道:“是眉公的弟子,向眉公學書畫的。”
  張岱還待再問,小廝道:“眉公迎出來了。”
  張岱、張原擡眼看時,就見倚山而建的壹座樓閣走出壹個幹瘦清臒的老者,這老者戴東坡巾,穿直裰道袍,眉毛很長,幾乎蓋到眼睛,眼袋也大,蓄著山羊胡,須發半白,走下石階時,腰板挺直,腿腳便捷,年近六十絲毫不顯老態——
  張岱緊走幾步到這老者身前,躬身施禮道:“晚輩張岱拜見眉公。”
  張原也跟著施禮道:“晚輩張原拜見眉公。”
  這老者便是陳繼儒,笑呵呵道:“張岱小友,壹別十年,昔日披發小童已是英俊少年郎了,‘錢塘縣裏打秋風’,靈敏捷才,老夫至今不忘啊。”
  張岱沒想到陳繼儒還記得那對聯之事,慚愧道:“童子無知,對語無狀,早已暗悔了。”
  陳繼儒笑道:“童言快語,正見本心,有何可悔的,老夫前年在太倉王荊石府上教其子書畫,被人當面問既是山人何不山裏去,老夫面不改色。”
  張岱道:“傖夫俗子如何知得眉公高潔。”
  張原道:“勢利紛華,不近者為潔,眉公周遊其間而不染,才是真潔。”
  陳繼儒移目看著張原,有些驚訝,問張岱道:“這位是妳堂弟嗎,張葆生之子?”
  張岱忙道:“眉公,這是我族弟張原張介子——”
  陳繼儒長眉軒動,恍然道:“哈哈,聞名久矣,紹興小三元、焦太史的弟子、有過耳不忘之能,還打了董二公子。”
  張原叉手道:“慚愧,晚輩靠打人出名,算得是惡名遠揚了。”
  陳繼儒笑道:“董公次子是個紈絝,想必是他無禮在先,少年人任俠使氣,有些爭執不算什麽,董公也是雅量非常,竟不怨妳打了他兒子。”
  張原心道:“董其昌哪裏是雅量非常,他是暫時無奈我何,他可是給王提學寫了信想讓王提學壓我壹壓,妄圖不讓我中秀才。”
  這些話現在與陳繼儒初次見面當然不便說,張原道:“晚輩是有些魯莽,族叔祖知我要來青浦,特意叮囑晚輩要來聆聽眉公教誨。”
  陳繼儒笑稱:“豈敢——肅翁近來可好?”
  張岱道:“家大父身體康健,每日手不釋卷。”
  陳繼儒笑道:“我老糊塗了,站在這裏說這麽久,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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