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

賊道三癡

歷史軍事

  穿越到萬歷四十年,既想吃喝玩樂,又想直線救國。   沒錯,就是這麽壹個充滿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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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思無邪

雅騷 by 賊道三癡

2018-6-29 15:33

  《牡丹亭還魂記》有五十五出,今日上午當然不可能全劇搬演,張岱命“可餐班”聲伎演的是《標目》、《言懷》、《訓女》、《延師》、《驚夢》和《冥判》,共計六出,前四出戲較短,很快就過了,待到《驚夢》壹出,觀戲的張原等人都是精神壹振,王可餐飾的杜麗娘歌喉壹囀,讓人心旌搖曳: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翦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張萼竊笑道:“此女思春了,嘿嘿。”
  張岱贊道:“可餐本腔精到,妙入情理,比年初時大有進步。”
  遊園驚夢後接著演《冥判》,這壹出戲熱鬧,大花臉、小花臉、醜角、老旦、老末、小貼粉墨登場,張定壹、武陵等人覺得這壹出最有趣,正看得起勁,忽見壹個小廝飛跑著過來,向張岱道:“宗子少爺,不好了,大老爺帶人來遊園了。”
  張岱也吃了壹驚:“大父不是去會稽訪友了嗎,怎麽就回來了。”他這次邀友遊園看戲是自作主張,並未經得家中長輩同意,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現在這個時候顯然不合適,因為下月就是鄉試,三年壹次的鄉試何等重要,不在書齋溫習功課,卻聚友飲酒看戲聽曲,豈不是荒廢學業!
  張萼也怕大父呵責,忙道:“大兄,咱們趕緊溜吧。”
  張岱看了壹眼還在專註聽戲的倪汝玉、姚簡叔等人,搖頭道:“那我顏面何存,拼著被大父罵了——不要驚動戲班,繼續演,我去見大父。”
  張岱出了霞爽軒,直奔小眉山園門,卻未遇到大父,壹問才知大父與幾位友人已經入園了,砎園內各景路路相通,大父壹行應該是從另壹條路進去了。
  張岱返身回園,從貞六居繞道霞爽軒,見大父已經到了霞爽軒側面的壽花堂,張萼、張卓如在霞爽軒這邊伸頭縮腦,準備過去挨罵,戲臺上的《冥判》倒是還在繼續演。
  ……
  張原起身恭立,看著族叔祖張汝霖走了過來,張汝霖年近六十,體形肥胖,圓臉團團像個富家翁,在他身邊那個穿著道袍直裰的中年人身材高瘦,這人鼻梁高挺,鳳目蠶眉,臉上總帶著笑意,這中年人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壹個少年郎,頭戴藤絲儒巾,穿素色細葛長衫,絲鞋凈襪,容貌俊秀——
  “還要搬演哪壹出?”張汝霖開口道。
  張岱有些尷尬,答道:“回大父的話,就點了六出,已經演完了,孫兒因為連日讀書作文頗為辛苦,便邀了幾位即將赴鄉試的友人遊園散心。”
  張汝霖道:“這幾位都是即將赴鄉試的生員嗎,哦,弈遠、虎子也在。”
  祁奕遠、祁虎子、倪汝玉、姚簡叔上前向張汝霖施禮,倪汝玉、姚簡叔在紹興府諸生中頗有名氣,張汝霖也聽過這二人的名字,便含笑回了半禮,待張原、張定壹上前時,張汝霖卻不大認得東張的這兩個族孫,只擺擺手,便對身邊那個高瘦的中年人道:“謔庵,孫輩不知輕重,鄉試在即,還飲酒聽曲,實在荒唐。”
  這名叫謔庵的中年男人笑道:“讀死書沒有用,學問正要從酒和戲中來,李白鬥酒詩百篇,湯若士的《牡丹亭》更是字字珠璣,有大學問、真性情在。”
  張汝霖搖著頭笑,向張岱等人道:“今日讓妳們見識壹位大名士——”指著那中年男子道:“這位便是我山陰最年少的進士王季重先生,號謔庵。”
  王思任擺手笑道:“令孫張宗子今年十六歲,若鄉試、會試連捷,那才十七歲,我如何比得了,更何況我二十歲中進士,今年三十九歲,還不是壹介鄉居野老。”王思任年初在知州任上被言官彈劾罷官,上月才回到家鄉紹興。
  張汝霖笑道:“宗子制藝尚欠火候,本年鄉試要中舉只恐不易,還要請謔庵多多指教,謔庵的時文天下馳名。”
  張原聽說這中年男子便是王思任,頗為驚喜,在祁彪佳十七歲中進士之前,二十歲中進士的王思任就是年少成名的典範,都說“五十少進士,三十老明經”,這話雖是指唐宋的科舉,同樣也適用於明代,進士難考,五十歲能考上的就算年輕的了,有的老孝廉考上進士沒兩年就老朽得動彈不得或者幹脆壹命嗚呼了——
  張岱等人紛紛向王思任見禮,王思任道:“都是少年才俊哪,方才聽那《牡丹亭還魂記》可有領悟?”
  張岱、張萼等人都不敢出聲,怕大父張汝霖責怪,畢竟《牡丹亭》是被不少人視作淫詞艷曲的,張汝霖可以聽,他們這些後輩不能聽。
  張原上前道:“小子以為壹曲《牡丹亭》只寫了三個字——”
  “三個字。”王思任來了興趣,看著張原道:“那妳說說是哪三個字?”
  張原道:“思無邪。”這三個字是孔子評價《詩經》的,意指有真性情。
  霞爽軒裏悄然無聲。
  王思任撫掌笑道:“說得不錯,便是這三個字,哈哈,肅翁,這位也是妳孫輩嗎,能壹語道出這三個字也不是易事,山陰張氏果然人才濟濟。”
  “黃口小兒知道些什麽,胡說而已。”張汝霖也笑,問張原:“妳是張瑞陽之子?”
  張原應道:“是。”
  張汝霖點頭道:“前些時聽說妳得了眼疾,看來是大好了,入社學讀書未?”
  張原道:“尚未。”
  站在張原身後的張萼插嘴說:“大父,介子有過耳成誦之能,是患眼疾時練出來的本事,他還能下蒙目棋,象棋、圍棋都能。”
  不知為什麽,張萼現在很喜歡吹捧張原,是想捧殺?還是因為把張原捧高點,那麽他自己連續輸給張原就不顯得那麽不堪了?
  張汝霖卻不信張萼的話,這個孫子頑劣異常,讓他頭痛,張汝霖瞪了張萼壹眼,說道:“妳——把我的枕邊書拿到哪裏去了?”
  張萼心裏叫聲“苦也”,他忘了把那三卷《金瓶梅》放回去,也記不得隨手塞在哪裏了,支吾道:“孫兒沒拿,孫兒不喜讀書。”
  張汝霖道:“不是妳拿還有誰敢拿,待回去再收拾妳。”
  張萼叫道:“冤枉啊,大父,不就是《金瓶梅》嗎,那種書滿大街都是,孫兒何必拿走大父枕邊的。”
  王思任問:“肅翁,《金瓶梅》是何書?”
  張汝霖低聲道:“是袁石公手抄的壹部奇書,袁石公譽之為‘滿紙煙霞,勝過枚生《七發》’,此書並未刊行於世,我輩可讀,小兒輩不能讀,書中描摹世相,亦涉床笫間事。”
  王思任微笑,忽然扭頭看了壹眼身後那個跟得他很緊的俊俏少年,清咳壹聲,那少年低下頭去。
  張汝霖瞪著張萼道:“還敢說沒拿,這回定杖責不饒。”
  張萼壹聽要杖責,有些怕了,這時只有死咬沒拿書,叫道:“大父,孫兒真的沒拿,孫兒只在大父那裏看到這書的名字,與介子偶然說起,介子說這《金瓶梅》滿大街都是,他早看過了,都能背誦。”
  張汝霖氣得笑起來,指著張萼道:“好,很好,張葆生生的好兒子,當面說謊。”
  張萼道:“孫兒沒有說謊,介子可以為證,介子,妳背誦壹段《金瓶梅》給我大父聽聽。”說著,悄悄做了個作揖的姿勢,這是求張原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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