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皇帝染恙

　　大明宮倚鳳殿，宦官和宮女進進出出，異常忙碌，神情都頗為緊張，幾名禦醫拎著藥箱匆匆地走出了內殿，隱隱聽見沈太後焦急地詢問，“張太醫，我皇兒怎麽樣呢？”
　　“問題不是很多，受了風寒，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唐朝的少年皇帝李適病倒了，昨天是三月三上已節，是大唐踏春賞花的傳統節日，李適少年心性，忍耐不住明媚春光的誘惑，便在大明宮龍池裏坐船遊玩，不料上岸時腿壹軟，竟跌進湖裏去了，眾人將他救起，又送去換了衣服，原以為擦拭幹身子便好了，不料到了夜晚便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情況十分危急，十幾名太醫折騰了壹夜，終於將李適的病情穩定了下來。
　　內殿裏十分安靜，彌漫著濃郁的藥香，李適在床榻上昏昏而睡，帳簾垂下，十幾名貼身宦官站在壹旁，他們守了壹夜，皆已疲憊不堪了。
　　太後沈珍珠坐在床榻前，兒子的病情已好轉，她壹顆心放心，這時她才感覺自己已疲憊難耐，難以支撐下去了。
　　沈珍珠便站起身對眾宦官宮女道：“只留兩個人便可以了，其他人都去休息吧！”
　　兩名宦官留下，其余人都紛紛退了下去，各回自己的房間歇息去了，在這些宦官中，有壹名最年輕的小宦官，名叫陳弘誌，他從昨天下午陪同李適上船遊玩，壹直忙到現在，著實已經累得難以支撐了，聽見太後放他們走，他第壹個便走出了內殿，急匆匆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大明宮原本有李隆基的嬪妃數萬人，在李豫登基後，便放出宮了大半，宦官宮女也放走了不少，使得本來有些擁擠的大明宮變得空曠起來，許多地位稍高的宦官宮女，都有了自己獨住的房間。
　　陳弘誌今年只有十七歲，進宮已經七年了，按理，他不再是壹個新人，但因為他年少，按大明宮論資排輩的順利，他若想出頭，至少還得再熬十年以上。
　　由於陳弘誌聰明伶俐，特別善解人意，再加上他年紀和李適相仿，便被李適看中了，成了他的玩伴，李適在讀書之余，便帶著他壹同在大明宮各處遊玩，原本地位卑微的小宦官陳弘誌壹躍成為了少年皇帝身邊的紅人，將來皇帝獨自執政後，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陳弘誌的住處離倚鳳殿不遠，是壹處比較僻靜的院子，院子裏住著七八個宦官，因現在時辰尚早，其他人都沒有回來，院子裏顯得十分安靜，陳弘誌已經疲憊不堪了，他東倒西歪地回到自己屋前，取出鑰匙剛要開門，卻忽然發現門沒有鎖，難道是自己昨天忘記了嗎？
　　他心中頓時緊張起來，昨晚壹夜未回，會不會被人偷了他的錢物，他推開了門，卻忽然從屋內伸出壹只手，壹把將他揪了進去。
　　陳弘誌嚇得魂飛魄散，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後背壹陣劇痛，他的後背重重撞在墻上，眼前壹陣眩暈，這時，抓他的人松開了他，陳弘誌慢慢恢復了神智，這才發現他的房內有三人，兩名膀大腰圓的宦官壹左壹右，叉手站在壹旁冷冷地看著他，而正對面卻是名四十余歲的中年宦官，陳弘誌認識，此人便是太上皇身邊的貼身宦官李輔國。
　　陳弘誌頭皮壹陣發麻，他們找自己做什麽？尤其這個李輔國，心狠手毒，傳說當年死在他手上的東宮宦官不下十人。
　　“妳們……有什麽事嗎？”
　　李輔國笑了，笑容非常親切，他慢慢走上前仔細打量壹下陳弘誌，嘖嘖贊道：“果然是壹個很能幹精明的後生，難怪聖上那麽看重妳呢！不錯，不錯！”
　　對方柔和的聲音讓陳弘誌壹顆心微微放下，他又問道：“李公公，對晚輩有什麽指教嗎？”
　　“指教？不，沒有，我們來只是想問壹問聖上的情況，聽說聖上病了，我們很關心。”
　　“回稟前輩，聖上昨晚病得很嚴重，但經過禦醫壹夜的診治，熱已經退了很多，現在在昏睡中。”
　　“哦！原來是這樣。”
　　李輔國點點頭笑道：“那妳壹定很辛苦了，壹夜守候在旁邊吧！”
　　“是的，我壹夜未睡，身子已經疲憊得不行了。”
　　陳弘誌的語氣中已經露出了壹絲不滿之意，他希望他們趕緊離去，給自己壹點時間休息，不料李輔國並沒有走的意思，在他的床榻上坐了下來，低頭沈思不語。
　　“前輩，還有什麽事嗎？”
　　盡管李輔國的資格極老，但他畢竟是太上皇身邊的人，不是壹個主人，再者，陳弘誌在李適身邊非常得寵，他心中便生出了壹絲驕慢之意，對李輔國的口氣也不太客氣了。
　　李輔國慢慢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問道：“陳小公公，妳是在趕我走嗎？”
　　“我沒有那種意思，只是我很累了，想休息……”
　　他話還沒有說完，李輔國便給旁邊壹名宦官使了個眼色，宦官壹把揪過他領子，用膝蓋重重地撞擊在他小腹上，陳弘誌痛得身子縮了起來，只覺五臟六腑都翻騰了。
　　那宦官又是壹拳打在他的左腰之上，將他打翻在地，緊接著兩名宦官拳打腳踢，打得陳弘誌死去活來，連聲哀求饒命。
　　“爺爺饒我啊！饒了我吧！”
　　李輔國冷冷地看著他被打，他心裏有數，對付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宦官，拳頭就是最好的教訓，當年他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當心，別打他的臉。”
　　他不時提醒宦官，等打得差不多了，他才做了個手勢，兩名宦官又退到壹旁，李輔國腿壹翹，陰陰笑道：“陳小公公，妳還想趕我走嗎？”
　　“不……晚輩不敢了。”陳弘誌呻吟著，含糊不清地道。
　　“諒妳也不敢了，換壹件衣服吧！隨我去見太上皇。”
　　……
　　李適落水生病的消息，李亨其實在第壹時間便知曉了，他在大明宮內有人，隨時可以得到最新的情報，但他需要壹個李適身邊的心腹，他已經觀察了很久，這個陳弘誌便是最合適的人選，在他桌上有壹份關於陳弘誌的詳細情報。
　　這個陳弘誌是新豐縣人，其母親早逝，父親和兄長遊手好閑，在他十歲時便把他送進了宮中當小宦官，這個陳弘誌對父兄恨之入骨，入宮後便再也沒有去探過他們。
　　這使得壹向喜歡用家人做把柄的李亨倒有點難辦了，但李亨也發現了這個陳弘誌的弱點，他有點小偷小摸的勾當，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不少皇帝李適的東西，包括書桌上鎮紙的壹件極品碧玉貔貅鎮紙和幾件金玉擺設，這當然不是李適賜給他，當時那碧玉貔貅丟失時，很多宮人都被拷問，誰會想到，竟然是被這個陳弘誌偷走了。
　　李亨冷冷壹笑，收拾壹個小小的宦官，還不容易嗎？
　　這時，李輔國走了進來，道：“殿下，他來了。”
　　“帶他進來！”
　　陳弘誌被帶了進來，他臉上沒有傷，走路缺壹瘸壹拐，臉上因驚懼而變得蒼白，這裏不是大明宮紫宸殿，而是雍王府李亨的家中。
　　哆哆嗦嗦地跪下，磕頭道：“卑奴叩見太上皇。”
　　李輔國在身後給李亨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說，已經收拾了這個陳弘誌，李亨便點了點頭，道：“知道為什麽要把妳叫來嗎？”
　　“卑奴不知。”
　　“哼！妳不知，那妳房內的碧玉貔貅是從哪裏來的？”
　　李亨的話使陳弘誌壹腳踩空，心墜入了深淵，那碧玉貔貅和其他金玉擺設他是藏在壹個鐵盒子裏，又在床下挖了壹尺深的坑埋了起來，神不知鬼不覺，怎麽會被他們發現，他身子壹軟，跌坐地上，渾身顫抖不止，這件事若被嫉惡如仇的沈太後知道了，他必死無疑。
　　“太上皇饒命！”
　　“妳想讓我饒妳壹命嗎？”
　　李亨俯下身盯著他，徐徐道：“妳要知道，我殺妳就像殺壹只般容易，妳想活命，就得乖乖地替我辦事。”
　　這時，陳弘誌已經明白過來了，太上皇是拿這件事敲打自己，他是另有目的，陳弘誌低下了頭，壹言不發，他知道，太上皇要他辦的事，必然是艱難無比，他心中開始有了另壹種害怕。
　　李亨笑了，安撫他道：“妳不用擔心，我不會讓妳去做什麽很可怕的事情，不會讓妳為難。”
　　“太上皇……要我……做什麽？”
　　“很簡單，我不希望我那孫兒的病好得太快，我想讓他再病幾天。”
　　“就這……壹件事嗎？”陳弘誌聲音顫抖著問道。
　　“是的，就這壹件事，妳只要做好了，我就不會再麻煩妳，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妳繼續過妳的小日子，我呢！也不會再打擾妳。”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是堂堂的太上皇，雖然不是金口玉言，但也是壹言九鼎，妳就放心吧！”
　　陳弘誌無奈，只得咬牙答應道：“好吧！我有辦法讓他再病幾天，只求太上皇恪守諾言。”
　　李亨細長的眼瞇了起來，淡淡壹笑道：“那是當然，我會恪守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