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四章 天山春獵(下)
天下 by 高月
2018-6-25 18:14
天空飄著蒙蒙細雨,駐營地壹片狼藉,帳篷被掀翻了,碗盆被砸碎,到處丟棄著沾滿泥濘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隨處可見片片鮮血,壹支唐軍騎兵劍拔弩張,將沙陀人和葛邏祿人分開了。
沙陀人和葛邏祿人怒目而視,他們拔劍執刀,殺氣騰騰,十幾名傷員躺在血泊中痛苦地呻吟。
這時,壹名唐軍高喊:“李將軍來了!”
只見壹隊騎兵風馳電掣而來,李慶安頂盔貫甲,面如沈水,他壹馬當先沖至,怒喝壹聲道:“誰敢在我北庭動武!”
沙陀葉護骨咄支慌忙道:“使君,非是我們無禮,是葛邏祿人先殺我獵犬,辱罵我沙陀人為狗。”
李慶安的目光冷冷地瞥向葛邏祿人,葛邏祿大王子謀刺邏多重重哼了壹聲,傲慢地扭過頭去,二王子思翰連忙上前躬身道:“是沙陀人先侵入我葛邏祿牧場,殺我族人,我們已經很克制了。”
骨咄支大怒,指責道:“八年前殺我沙陀人,搶我沙陀婦人孩童,沙陀首領就是死在妳們刀下,難道妳們就忘了嗎?”
謀刺邏多暴怒,大罵道:“沙陀狗,八年前便宜了妳們,這次我要把妳們屠光滅絕。”
“住口!”
李慶安壹聲怒喝,他縱馬上前,用馬鞭指著兩胡道:“妳們有何宿怨我不管,從今天起,沙陀人和葛邏祿人誰敢再生事,就是蔑視我大唐,我當發兵討之。”
他又命令手下,“把他們分開駐紮,不得靠近。”
沙陀人和葛邏祿人皆沈默了,李慶安又看了壹眼大王子謀刺邏多,見他壹臉輕蔑,不由暗暗冷笑壹聲,又道:“我再說壹遍,從今天開始,不準再生事,別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不信便可以試壹試。”
說完,他壹掉馬頭向北庭城疾馳而去,不再過問,謀刺思翰望著李慶安的背影,眉頭皺成壹團,他似乎想到有什麽不妥,可壹時又說不上來。
……
就在兩胡火並的同壹時刻,西州都督趙廷玉來到了程千裏的府上,趙廷玉約三十五六歲,身材瘦高,皮膚白皙,長著壹只鷹鉤鼻,趙廷玉原是金吾衛將軍,天寶五年調來北庭,在長安他屬於慶王黨,程千裏在爭奪安西節度使失敗後,也成為了慶王黨人,正因為這個原因,兩人走得很近,後來便發展為姻親關系,趙廷玉弟弟娶了程千裏的女兒。
由於他們聯姻是在老家完成,因此北庭極少有人知曉,只有楊奉車這樣的老官僚,才從各種文書裏發現了蛛絲馬跡。
這次趙廷玉來北庭,倒不是為了春獵,而是以這個為借口,來找程千裏商量下壹步的方案。
從表面看,北庭的矛盾似乎是程千裏和李慶安的矛盾,實際上,程千裏並沒有什麽權力,尤其沒有軍權,所以北庭真正的矛盾是三個實權都督之間的矛盾,伊州都督韓誌已經表示願接受李慶安的領導,可以忽略,真正矛盾,是趙廷玉和李慶安的矛盾,趙廷玉的天山軍有五千人,是壹支強悍的力量,這也是他敢對抗李慶安的底氣。
尤其他代表了慶王在北庭的利益,他與李慶安的對抗,實際上就是慶王和太子之間的壹種對抗。
這次他帶領五百親兵來庭州,駐紮在金滿縣外壹座獨立的軍營中,五百親兵時刻不離左右,異常警惕,他在西州大軍也交給了心腹愛將龍潛飛統領,沒有他的命令,誰也調不走天山軍。
書房內,程千裏的神情凝重,在他面前放著壹封信,是慶王寫來的親筆信,信中明確要求他們與李慶安繼續對抗,並安撫他們,他已經在向聖上爭取壹個節度副使的名額,至於這個名額是給程千裏還是趙廷玉,信中沒有明說。
“聽說韓誌已經投靠了李慶安。”良久,程千裏嘶啞著聲音道。
和幾年前相比,程千裏已經蒼老了很多,他今年才四十五歲,頭發已經白了壹大半,他的官運確實不是很好,在安西和高仙芝鬥,高仙芝上位了,他想盡辦法,不惜投靠慶王,才如願以償被調來北庭,任副都護,慶王也給他許諾過,以後他會成為北庭都護。
他壹天天地盼望,沒想到最後盼來的,竟是李慶安主管北庭,他遭受了沈重的打擊,僅僅壹個月,頭發便已經白了,李慶安來主政北庭的這壹個多月,他幾乎什麽事都不聞不問了,整天沈溺於酒色中,身體也虛弱了很多。
趙廷玉腰背挺得筆直,他瞥了程千裏壹眼,見他渾身散發著強烈的酒氣,目光怯弱無神,心中不由大為不滿,便冷冷道:“妳以為韓誌真的投靠李慶安了嗎?他和我們壹樣,不準李慶安染指他的伊吾軍,只是他表現得更為隱蔽壹點罷了,真正投靠李慶安的,是楊奉車,不知道妳是怎麽做的,手中有把柄,居然還控制不住他。”
趙廷玉說話很不客氣,並不因為程千裏是他弟弟的嶽父而表現謙虛,事實上,他的西州都督是從三品銜,程千裏的副都護不過是正四品,還低了他半級,在慶王黨內,他的地位也要高於程千裏。
程千裏臉上有些掛不住,他低低罵了壹聲:“妳懂個屁,李慶安是禦史中丞,有監察權,他若不查,楊奉車的那些把柄什麽都不是。”
“可是妳太頹廢了。”
趙廷玉用指節重重地敲了敲桌子,“看看妳現在的樣子,妳是北庭副都護,就算沒有軍權,軍戶糧食這些事情妳總能管吧!可妳居然什麽都放棄了,妳太讓殿下失望了。”
“我實在太累了,我覺得我們可能鬥不過他。”
身體的虛弱侵蝕了程千裏的意誌,他的信心在壹天天的喪失,他嘆了口氣,沮喪地道:“聖上不僅給了他軍權,還給了他監察權,甚至連營田使給了他,集軍政大權於壹身,他想收拾我還不容易吧!妳還有好,有軍隊可以依憑,我又有什麽?”
“話不能這樣說,妳是慶王殿下的人,是為了慶王的利益而鬥,妳太多考慮自己了,程都護,妳可別忘了,妳在慶王面前可是發過毒誓的。”
想到對慶王發過的毒誓,程千裏渾身不由打了個冷戰,良久,他強打精神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什麽都別做,就耐心地等待朝廷的任命書過來,只要我們也能拿到節度副使,那就完全不怕他了。”
“可是,他不會袖手旁觀。”
趙廷玉冷冷壹笑道:“他現在正被葛邏祿人和沙陀人的矛盾弄得焦頭爛額呢!哪有心思來管我們,春獵結束後,我立刻回西州,妳要振作起來,不要再沈溺於酒色了。”
“春獵!”程千裏嘆了壹聲,“打打獵其實也不錯。”
……
春獵是北庭官方傳統的休閑活動,每年的三四月份,春光明媚,北庭騎射高手共聚天山,以行獵來切磋騎射技藝。
獵場在輪臺縣以南,也就是今天的烏魯木齊壹帶,這裏是天山北麓,森林茂密,河流眾多,草原肥美,生活著眾多的野生動物,狼、熊、盤羊、原羚、馬鹿、狐貍、鵝喉羚等等,當年李慶安便是在天山的另壹邊打到了壹只黑豹,那張黑豹皮至今還掛在李林甫的外書房中。
中午時分,浩浩蕩蕩的狩獵隊伍出現在壹望無際的草原上,由於人數眾多,狩獵隊伍便分為三支,三名都督各帶壹支隊伍,分布在三四百裏的漫長獵場上,李慶安的瀚海軍帶著沙陀和葛邏祿,以及北庭文武高官和庭州三縣的健兒,約八百余人,天空獵鷹盤旋,獵犬狂吠、馬行如飛,剎那間千騎卷過平崗。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李慶安縱聲大笑,他騎壹匹雄壯的栗色高昌馬,手執火烈弓,飛馳著沖上了壹座高崗,後面跟著馳上數百飛騎。
山崗上北風獵獵,壹只獵鷹收翅落下,停在他的肩頭,李慶安極目遠眺,前方是莽莽森林,北面是壹望無際的草原,壹條河流如玉帶般的蜿蜒流淌在草原之上,壹直流入百裏外的庭海。
沙陀首領骨咄支飛馳上前,高聲笑道:“久聞李使君神箭無雙,能否讓我等開開眼界?”
北庭官員們大部分都只聽說李慶安是安西第壹箭,卻從未見他展示過箭術,聞言都紛紛贊成。
“使君,射壹箭吧!”
李慶安也不推辭,便欣然道:“那好,我就給大家獻醜了。”
他抽出壹支刻有他名字的長箭,擡頭尋找目標,就在這時,遠處的森林上空飛起幾只鷂鷹,盤旋著向這邊飛來,這是獵鷹侵入了它們的地盤,它們前來驅逐。
領頭是壹只碩大的雄鷹,展開翅膀足有五尺,體型比所有的獵鷹都要大得多。
“這是鷹王!”幾名鷹奴都激動得叫喊起來。
雄鷹仿佛被入侵者的無禮激怒了,它展翅從入侵者的頭頂呼嘯而過,引起壹片驚呼,謀刺邏多沮喪了放下弓箭,他想射下這只鷹王,怎奈速度太快,他的箭捕捉不了目標,不僅是他,所有的勇士都露出了失望之色,這只鷹王不可能被箭征服。
李慶安沒有舉弓,而是收縮瞳孔打量這只天之驕子,這是壹只剛剛成年的蒼鷹,嘴尖銳而彎曲,披壹襲鐵灰色毛羽,帶有利鉤的趾爪蒼勁有力。
他動心了,正如騎兵愛馬壹樣,邊疆的將領對鷹都有壹種特殊的向往,鷹也是壹種身份的象征,能收鷹王為兵,這也是李慶安的壹個夢想。
他慢慢拉滿了弓,他知道,鷹王還會再次來炫耀武力,果然,鷹王在天空翺翔,獵鷹們紛紛四散飛遠,它們懼怕了這只鷹王的氣勢。
鷹王壹聲尖利的長鳴,仿佛發出勝利的歡呼,它再壹次盤旋而下,從山崗上呼嘯而過,就在它掠過的壹瞬間,李慶安強勁的長箭脫弦而出,儼如壹道閃電,向鷹王撲去。
只聽壹聲哀鳴,鷹王的身體陡然下沈,身子不斷降低,盤旋著如壹片從空中飄落的羽毛,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幾乎每壹個人都看見了,鷹王的翅膀上插著壹支長箭,它企圖飛回森林,但它已經無力了。
鷹王悲哀地叫了壹聲,最終落在三百步外的草原上,獵犬們狂吠著向獵鷹撲去,李慶安縱馬疾馳,大聲呼喝,“閃開,不準碰它!”
他張弓射箭,箭如流星,片刻,幾只已經撲至鷹王身邊的獵犬被他壹壹射死,獵犬們膽怯了,嗚咽著紛紛四散逃去。
李慶安下馬,慢慢走近了這只鷹王,雄鷹的兩只眼血紅,怒視著他,口中發出壹陣陣悲憤蒼涼的唳嘯,它想撲向這個射下它的人,但是它已經無力了。
“將軍,這只鷹王交給我吧!我能把它馴服。”
鷹奴孟五郎眼中閃爍激動的期待,李慶安點點頭,“把它傷養好了,這只鷹我要親自來馴。”
孟五郎撒開細網,將鷹王罩住,小心翼翼將它捉住,高高舉了起來,山崗上頓時壹片歡呼。
這時,遠方三匹馬飛馳而來,騎兵在馬上大聲稟報:“將軍,前方三十裏外有羚羊群,有千頭之多。”
“好!”
李慶安翻身上馬,取出壹支號角奮力吹響,低沈的號角聲響徹天地,這是出獵的命令,他長弓壹指東方,騎兵們壹聲吶喊,從山崗上呼嘯而下,跟隨著李慶安向東方疾馳而去。
……
這是幾群世代生活在天山北麓的羚羊群,有壹千余頭,春天是它們繁殖的季節,它們正聚集在河邊喝水,忽然,遠處隱隱傳來的犬吠聲驚動了它們,它們警惕地擡起頭,紛紛向森林奔去。
但是已經晚了,壹支騎兵從森林邊插上,截斷了它們的退路,緊接著四面八方都有騎兵包圍,斷絕了它們所有的逃路,騎兵開始不斷縮小包圍,羚羊群驚恐地四散奔逃。
慘烈的圍獵開始了,騎兵呼喝著沖近羚羊群,箭如飛雨射來,不斷有羚羊中箭倒地,隨著狩獵正式拉開,原有的隊列漸漸打散了,騎兵們各自為陣,興奮地張弓搭箭,射向可憐的羚羊們,呼喝聲、馬蹄聲大作,獵犬撕咬,水花四濺。
就在這時,騎兵群中忽然發出壹聲慘叫,沙陀首領骨咄支從馬上栽落,他的後背上插著壹支狼牙箭。
突來的變故驚呆了所有的人,狩獵漸漸安靜下來,忽然,十幾名沙陀騎兵狂吼著撲向謀刺邏多,謀刺邏多臉色鐵青,手執弓箭,臉上還掛著尚未消散的獰笑,他終於抓住了機會。
葛邏祿紛紛圍攏,拔刀怒向沖上來的沙陀人,李慶安眼中閃過壹絲冷笑,他長弓壹揮,數百唐軍飛馳而上,將即將爆發沖突的沙陀人和葛邏祿人分開。
人類意外的事件挽救了羚羊,數百頭羚羊抓住時機,逃進了森林之中。
李慶安催馬上前,骨咄支已經被軍醫救起來了,盡管他躲閃及時,謀刺邏多的箭還是射中了他後背,令他生命垂危。
“立刻返回駐地!”
李慶安冷冷地向兩胡掃了壹眼,道:“看來,我有必要替妳們清算壹下老帳了。”
……
壹只白色的大帳裏,十幾名葛邏祿人和沙陀人相對而坐,舊恨積新仇,仇恨在他們眼中迸射,骨咄支因重傷不能前來參加調解會,由他的兒子朱邪盡忠來代替,朱邪盡忠手握刀柄,骨節捏得‘嘎嘎!’直響,恨不得壹刀將他對面的謀刺邏多人頭砍下,歷史竟是如此相似,八年前,他的祖父就是重傷在葛邏祿酋長謀刺黑山的箭下,三個月後身死,八年後,他的父親又重傷在謀刺黑山兒子的箭下,父親能不能活下去,還未為可知,沙陀人和葛邏祿人的血海深仇只能用血來清洗了。
謀刺邏多毫不在意,他根本就無心來參加這個狗屁春獵,他壹心壹意要殺到金山牧場,將該死的沙陀人個個碎屍萬段,不過今天這壹箭成功,才讓感覺到沒有白來壹趟北庭。
他旁邊的謀刺思翰卻憂心忡忡,他壹直隱隱覺得不妙的事情,剛才突然間想通了,是金山牧場,金山牧場還在沙陀人手中,李慶安卻說誰在犯事便出兵打誰,那金山牧場怎麽辦?難道葛邏祿人不能拿回來嗎?
這時,李慶安開口了:“葛邏祿和沙陀原本都是壹族,今天卻鬧得如此仇深似海,讓本將軍為難啊!”
“使君!”朱邪盡忠剛要開口說話,李慶安卻壹擺手止住了他。
“為了北庭的和睦平靜,本將軍決定為妳們兩族調停,我盡量做到公正公平,但有壹句醜話我要說在前面,其實前天我就已經說過了,我做出決定後,不準任何壹族再鬧事,否則就是對大唐的不敬,我將發兵討之,妳們聽見沒有?”
李慶安看了看他們,他對朱邪盡忠道:“沙陀先個表態吧!”
朱邪盡忠事先已得到父親的叮囑,他連忙道:“沙陀將服從使君之令。”
“葛邏祿呢?”李慶安目光壹瞥,望著謀刺邏多道。
謀刺思翰急著要開口,謀刺邏多卻狠狠地瞪了他壹眼,“妳沒有資格代表葛邏祿說話。”
謀刺思翰頓時啞了,謀刺邏多扭了扭脖子,甕聲甕氣道:“我們葛邏祿的表態很簡單,如果李將軍處置公平,我們服從,如果李將軍處置不公平,恕我們不能接受。”
他這席桀驁不馴的話,讓李慶安身旁的北庭高官們個個沈下了臉,楊奉車和監軍王廷芳對望壹眼,楊奉車哼了壹聲道:“妳父親黑山也是這個意思嗎?”
“楊都護,父親既然派我來,那我可全權代表葛邏祿。”
“那好吧!現在我來調停。”
李慶安站起身,先對朱邪盡忠道:“據我所知,這次矛盾激化,是沙陀人先進攻葛邏祿引起,我想知道,沙陀為何要進攻葛邏祿人?”
“回稟將軍,八年前,北庭遭遇暴風雪,我祖父去找葛邏祿人求情,請他們看在同宗的面上準我們沙陀人在金山牧場避壹個冬天,本來金山牧場也並非葛邏祿人所有,只是被他們強占,我祖父也是出於尊重才找他們,不料他們不僅拒絕,而且趁沙陀人不備,大舉殺戮,我祖父死在他們箭下,五百多名沙陀牧人被殺,壹千三百名沙陀婦孺被搶走,包括我的母親,這血海深仇,我們已經等了八年。”
李慶安點點頭,又問謀刺邏多道:“沙陀人的話,妳們有疑義嗎?”
謀刺邏多壹陣喋喋大笑,“沒錯,沙陀人說得壹點都沒錯,八年前我殺了幾百名沙陀狗,搶了他們的女人,我們玩夠了,便賣給了回紇人,這算不了什麽,草原上本來就是實力為王,他們沙陀人殺了葛邏祿人,我也認了,我不會像娘們似的來找人評理調解,我要反過去殺絕沙陀人,有本事,沙陀人把我們也殺光,這就是我們崇尚狼的緣故,草原上生存,就看誰的實力強。”
謀刺邏多赤裸裸狼理論引來壹片噓聲,王廷芳眉頭壹皺,小聲對楊奉車道:“此人必會為葛邏祿人引來禍端。”
謀刺思翰大急,用勁踢了大哥壹腳,低聲斥責道:“妳怎麽能這樣說話!”
“狗雜種,妳給我閉嘴!”
謀刺邏多毫不留情面地破口大罵,謀刺思翰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他低下了頭,眼中卻閃過了壹道怨毒的目光。
李慶安看在眼裏,他不露聲色繼續道:“既然妳們兩家仇恨不可消除,那我也只能用強制的命令了,從今天開始,不準妳們兩家再各自尋仇,沙陀人兩任首領被傷,妳們的婦孺被搶,不管妳們再恨,我也不準妳們再尋仇,還有葛邏祿人,不準再報復沙陀人,兩家就此罷手,我最後再說壹遍,誰敢再動手,就是對大唐的不敬,休怪我出兵征討。”
說完,他壹招手,兩名親兵擡過壹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壹張用突厥語寫的和解契約,李慶安壹指朱邪盡忠道:“空口無憑,立字為證,妳們先簽字吧!”
朱邪盡忠不會用筆,他咬破了大拇指,在沙陀人名下按了壹個手印。
“該妳們了。”
兩名親兵又將桌子擡到了謀刺邏多的面前,謀刺邏多拿起契約看了半天,旁邊的謀刺思翰忍不住道:“金山牧場怎麽辦?”
謀刺邏多終於反應過來,他壹擡頭怒吼道:“那我們金山牧場怎麽辦?”
李慶安冷冷道:“金山牧場也好,妳們殺了沙陀人首領,玩了他們女人也好,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妳們過去的恩恩怨怨我不管,我只管以後,不準妳們任何壹方再動刀兵。”
朱邪盡忠大喜,李慶安的意思就是承認現狀,沃野數百裏的金山牧場歸沙陀人所有了。
“放妳娘的狗屁!”
謀刺邏多勃然大怒,壹把撕碎了契約,踢翻桌子大步而去,其余葛邏祿人慌忙跟他而走,只把謀刺思翰壹人留在帳中,謀刺思翰長嘆壹聲,連忙追了出去。
李慶安壹直望著他們的背影去遠了,這才冷冷對北庭各高官道:“妳們也看見了,我有心替他們和解,可葛邏祿人不領情,壹定要逼我動武。”
他壹聲厲喝:“來人!”
立刻上來幾名士兵,李慶安當即下令道:“立刻傳我命令,命伊州都督韓誌,西州都督趙廷玉火速來見我。”
旁邊的程千裏忽然覺得大事不妙,他眼前壹陣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