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偶遇故人

　　吃罷晚飯，天色還早，李慶安便打算去西市逛壹圈，裴夫人也不勸阻，李慶安和丈夫在酒席上的表現已足以讓她滿意，只要走出第壹步和解，以後第二步和第三步便會順利成章，沒有必要壹步到位，有時候欲速則不達。
　　此時已是暮春時節，暖風微熏，天氣格外地溫暖，長安人也脫去了厚厚的冬襖，換上了夏季的單衣，男人大多身著袍衫，頭戴平巾頂，悠閑而從容，而女人則打扮得個個花枝招展，厚厚冬襦脫去了，換成了單衫長裙，單衫大多是用綢緞裁成，輕靈飄逸，艷麗多彩，半透明的衣衫透出了女人那特有的豐腴體態，令人美不勝收，仿佛壹幅色彩濃烈而炫麗的大唐畫卷。
　　自從取消夜晚宵禁後，西市的夜晚明顯地熱鬧了，寬闊的街道上擺滿了賣各種物什小玩意的攤子，廉價的香粉、發釵、梳子、銅鏡，大多是女人的用品，街道上確實也是女人偏多，尤其是成群結隊的少女們隨處可見，她們像暮歸的鳥雀，在各個攤前嘰嘰喳喳，和攤主討價還價，買壹點自己喜歡的小東西。
　　李慶安也換了壹身常服，腰束玉帶，頭戴烏紗帽，只可惜折扇此時還沒有從日本傳來，否則手執壹把折扇，倒也顯得風流倜儻，頗有潘安之態，李慶安並不是壹個人來逛街，他帶著明珠和裴旻的小女兒裴雨壹起來西市閑逛。
　　明珠換了壹條榴裙，上身穿壹件綠綢單衫，梳著雙環辮，這壹般是未出嫁女子的標誌，她和裴雨壹人拿壹把輕羅小扇，跟在李慶安身後，興奮地四處張望，周圍還跟著二十幾名親衛，神情緊張地打量著周圍的情形。
　　西市又稱為金市，糧食、布匹、茶葉等等，長安的各種大宗商品都在這裏雲集，這裏也是大唐經濟的晴雨表，西市的繁盛與否直接喻示著大唐的興衰，不過現在是晚上，賣糧食布匹的大店幾乎都關門了，只有壹些綢緞衣料和脂粉首飾等店鋪仍開著店，做夜市的生意。
　　李慶安來到了壹家賣首飾寶器的大店，當年他就是在這裏給高霧買了不少首飾，店鋪只是占地面積大，但檔次並不高，賣的大多是價值壹兩貫的普通首飾，當然，它比地攤上那種幾十文、百文的首飾要高檔壹點，看得出這家店鋪的生意非常興隆，顧客盈門，幾十名夥計正忙碌地給顧客們介紹各式首飾。
　　“大哥，要給我們買首飾麽？”
　　明珠望著四壁上掛滿了各式璀璨奪目的首飾，眼睛都發亮了，明珠的女人心態要比別的女子遲緩得多，別的女孩子在十三四歲就對首飾服裝表現出濃厚興趣時，明珠卻還在爬樹野玩，稍大壹點便穿上奇裝異服，打扮得十分詭妖，壹直到十八歲後，當別的女孩子都紛紛成親做母親了，她才慢慢地表現出壹個女孩子的正常心態，有了心思，有了對首飾服飾的向往。
　　她旁邊的裴雨便是正常女孩子，盡管才十四歲，但已經在很老道地挑選各式首飾，向夥計詢問價格，秀眉不時微微壹皺，顯然是嫌價格太貴了，她母親才給她五百文錢的零用錢，最多只能買根銀簪。
　　這時，店裏的二掌櫃見李慶安不像普通人，後面還有那麽多士兵跟隨，便連忙上前陪笑道：“客人想隨意挑幾件，還想買幾件上好的首飾？”
　　“妳們這裏也有上好首飾嗎？”李慶安笑著問道。
　　“有！有！客人請隨我來。”
　　二掌櫃便要領李慶安進裏屋，李慶安卻叫了壹聲明珠，明珠正好裴雨在挑選幾件銀飾，聽見李慶安喊她，她連忙拉著裴雨過來，“大哥，什麽事？”
　　“跟我走，到裏面去挑。”
　　李慶安帶著兩女便向內堂走去，內堂比前堂略小壹點，四周則是壹圈木架，上面放著各種小檀木箱子，上面都有標簽，比如各式手鐲，各式發釵、寶石等等，不像外堂，首飾都是掛在壁上，可任意觀賞挑選，內堂中間則整齊地擺放著十幾張寬大的坐榻，榻上有壹張小桌子，已經有兩張榻上坐了人，兩名資深的夥計正給他們介紹各種名貴飾品。
　　“客人請坐！”
　　二掌櫃請李慶安和兩女坐下，又命人上了茶，這才笑道：“不知客人對什麽感興趣？”
　　“妳們兩個想要什麽？”李慶安笑著問兩女道。
　　明珠想了想笑道：“我想送給娘壹對鐲子，我自己則想買壹掛好項鏈，過幾天要去吃崔煙煙兒子的周歲酒，得換壹件低胸長裙，光著脖子可不好看。”
　　“好！店家先去取來。”
　　李慶安回頭對問裴雨笑道：“妳呢？想要什麽？”
　　裴雨非常不好意思，她連忙擺手，“我什麽都不要，就是來陪明珠姐買東西。”
　　“誰說的，妳不是想買發釵嗎？”明珠糾正她的話道。
　　裴雨有些難為情地小聲道：“這裏東西太貴了，我買不起。”
　　李慶安呵呵壹笑，對二掌櫃道：“去！把發釵也拿來。”
　　片刻，二掌櫃帶著兩名夥計捧來三個紫檀木箱子，依次擺在桌上，打開箱蓋，頓時珠光寶氣，光芒四射，看得兩個女孩壹起驚呼起來，壹只紫檀木小箱子裏分為上下三層，每壹層有十二格，每壹格都有紅綢，擺放著壹件上好的首飾，簡直就是珠寶箱。
　　掌櫃和夥計將格子壹壹取出，三只箱子裏壹共有九層盒子，看得兩個女孩眼花繚亂，盡管她們都是大戶人家女子，但家教森嚴，這種珠光寶氣的東西她們竟從來沒有見過，她們平時和女伴在壹起，都是在外面的地攤上買壹些三五十文的廉價玩意，這種真正的高檔首飾在她們沒出嫁之前，都與她們無緣，不過今天李慶安帶她們來這裏，就是她們大收獲的時候。
　　李慶安笑道：“盡管挑，看中的都拿走，想要多少件都可以。”
　　旁邊的二掌櫃聽得目瞪口呆，他看出李慶安非壹般人，可是‘看中多少都拿走’這話，就算是親王都不敢輕易說出口，這個人是誰？
　　二掌櫃見他和隨從們都似乎沒有帶裝錢的大袋子，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客人，這些首飾，最差也要百貫以上。”
　　裴雨剛剛挑了壹件鑲有藍寶石的翠羽簪，聽見這句話，嚇得她連忙放下了，百貫以上的東西，她怎麽敢要，她卻不知道，李慶安白天送她的那顆見面禮珠子，至少要值千貫以上。
　　明珠也有些遲疑了，盡管李慶安是她姐夫，但娘這兩年對她管束愈加嚴格，她可不敢輕易放縱自己。
　　李慶安卻不在意地壹擺手道：“我說了，看中了就盡管拿，明珠，給妳娘和張夫人挑兩件，小雨，給妳娘也挑兩件，算是我的心意。”
　　李慶安又命道：“把其他箱子都拿來！”
　　他想給妻妾們也各挑幾件，他這個架勢把旁邊兩座的客人都嚇走了，而且把店裏的大掌櫃也驚動了，大掌櫃連忙出來給李慶安見禮。
　　“在下劉樂，是本店的大掌櫃，請問客人貴姓？”
　　李慶安微微壹笑道：“我姓李，特地來買幾件首飾。”
　　這時，二掌櫃偷偷把大掌櫃拉到壹邊，在他耳邊低聲道：“我發現他們身上好像沒有帶那麽多錢。”
　　這句話盡管他說得非常低微，還是被李慶安聽見了，他冷笑壹聲，從懷中摸出壹杯安西銀元，往桌子壹扣道：“安西銀元收嗎？”
　　大掌櫃見客人聽見了，不由狠狠地瞪了二掌櫃壹眼，連忙上前陪笑道：“得罪客人了，安西銀元可是大唐最硬氣的錢，壹枚銀元可要值壹貫三百文，可客人若要十件的話……”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但言外之意就是說，十件首飾也要壹千多貫錢，那至少也要壹千枚安西銀元，壹千枚安西銀元，他們得扛個袋子才夠裝。
　　李慶安取出壹面金牌往桌上壹放，淡淡道：“用這塊金牌去聚海行櫃坊提安西銀元，莫說壹千枚銀元，就是壹萬枚也沒有問題。”
　　大掌櫃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忽然知道眼前這個客人是誰了，他嚇得連忙跪下懇求道：“草民不知節度使大將軍到了，言語中多有得罪，求大將軍多多海涵！”
　　二掌櫃更是嚇得心驚膽顫，跟著跪下了，李慶安壹擺手道：“都起來吧！我又沒有生妳們的氣，別壹驚壹詐的。”
　　兩個掌櫃擦了把汗站了起來，這時，只聽裏屋有壹個女人聲音傳來，“聽說來了大客人，怎麽不叫我壹聲？”
　　“大將軍，這是我們店的東主來了！”大掌櫃連忙介紹道。
　　李慶安聽這聲音異常耳熟，竟是壹個舊人，他端起茶杯，笑盈盈等著這個女東主到來，只見黃裙壹閃，走進壹個艷麗異常的少婦，正是李慶安的老對頭，虢國夫人楊花花。
　　“人生何處不相逢，三姐，別來無恙乎？”
　　“原來是妳！”
　　楊花花的眼中射出壹絲驚喜，她沒想到竟然會是李慶安，事隔多年，她也知道自己得不到李慶安，那份感情也漸漸淡了，想起李慶安，她更多的是壹種遺憾和失落。
　　她今天也聽說李慶安進京了，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這讓她又驚又喜，便走上前笑道：“七郎，妳怎麽知道這店是我的？”
　　李慶安笑道：“我只是帶兩個小妹來逛街，想給她倆買點東西，可不知道這店是妳開的，三姐發財了啊！”
　　“哎！什麽發財，我只不過是想把別人送的首飾都賣出去罷了，換點零花錢養家糊口。”
　　楊花花在李慶安身邊坐下，又笑道：“妳這個家夥，我今晚若不在這裏，妳就不來看我嗎？”
　　明珠不喜歡楊花花，聽她語氣中還在對李慶安撒嬌，不由直翻白眼，幹咳壹聲道：“姐夫，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吧！”
　　“姐夫？”
　　楊花花妙目壹瞟明珠，見她長得非常漂亮，皮膚白嫩細膩且泛著紅潤，渾身上下透著壹種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息，楊花花心中不由微微湧起壹絲苦澀，和她們相比，自己已經老了。
　　“妳就是明珠吧！果然和妳姐姐壹般漂亮。”
　　明珠畢竟年輕，遠不如楊花花圓熟老辣，被她隨口的壹句奉承，便覺得自己似乎對別人太刻薄了壹點，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了。
　　李慶安卻心如明鏡，他笑了笑，便從首飾盒裏挑出壹串七彩寶石項鏈，放在明珠胸前比了壹下，歪著頭笑道：“這串項鏈很適合妳，我給妳買了。”
　　他把項鏈遞給了大掌櫃，“包起來吧！”
　　“等壹下！”
　　楊花花止住了他，她接過項鏈，眉頭壹皺道：“我想起來了，這串項鏈是四妹送我的，我怎麽會拿出來賣了？看我這糊塗。”
　　她把項鏈收了起來，對李慶安歉然笑道：“很抱歉啊！七郎，我今天來這裏就是想好好再挑壹挑，有些首飾是有紀念意義的，不能賣，不如妳明天再來吧！”
　　李慶安淡淡壹笑道：“那我出十倍的價錢買妳那串七彩項鏈，妳賣嗎？”
　　“十倍？”楊花花眼珠壹轉，笑道：“七郎，妳知道我這項鏈是賣壹千貫錢哦！十倍可就是壹萬貫錢，妳舍得嗎？”
　　“我有什麽舍不得，如果三姐想要，我甚至可以送妳壹座銀礦，那樣三姐就不用再鑄鐵銀錢了。”
　　楊花花笑著渾身顫抖，“妳這家夥，別的本事沒有，挖苦人倒是很有壹套啊！”
　　她又取出七彩寶石項鏈，塞給明珠笑道：“算了，我這個人在錢上從來都是小氣，今天索性就大方壹回，這串項鏈我就送妳了，免得惹惱了妳的節度使姐夫。”
　　“不！不！”明珠連忙拒絕，“這是貴妃娘娘送妳的，我怎麽能要？”
　　“我是說著玩，若真是貴妃送我的，我就不會放這裏了，這串項鏈其實是聖上賞我的，在別人看來或許有什麽特殊意義，但對於我，不過就是壹串比較值錢的項鏈罷了，送給妳了。”
　　她又取出那支鑲藍寶石的翠羽簪，遞給裴雨道：“小妹妹，這支翠羽簪也送給妳，算是見面禮。”
　　兩個女孩頗不好意思，李慶安卻笑道：“妳們就收下吧！難得楊三姐大方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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