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0章 擇道

　　李宏信聲音淡定，但齊寧卻已經瞧見從他的嘴角有鮮血溢出，瞬間明白是怎麽回事，心下壹凜，微微起身，但起身壹半，卻還是緩緩坐下。
　　李宏信當然已經知道自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今晚行動失敗，也就註定再無翻身的機會。
　　正如他所言，他曾經是西川之王，隱忍多年放手壹搏，即使失敗，那也不會任由朝廷來決斷他的生死。
　　齊寧知道李宏信應該已經服下了毒藥，但究竟是什麽時候服下，卻還真是沒有看見。
　　不過李宏信今晚孤註壹擲，自然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應該是早就備下了毒藥，眼見得回天無力，趁自己不註意服下了毒藥。
　　這樣的結果，未必是什麽壞事，要將李宏信押赴進京，朝廷審判處置，反倒是壹個麻煩事情，他既然自盡，也算是省卻了許多的麻煩。
　　而且此人畢竟是西川壹代梟雄，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終究還是保持了他壹絲顏面。
　　齊寧願意給他最後壹絲顏面。
　　西門橫夜整個人已經是奄奄壹息，渾身肌膚殷紅如血，齊寧知道他現在的感受，就如同在被地獄之火灼燒壹般。
　　他知道炎陽神掌的厲害，但是將壹個人折磨成如此模樣，還是超出齊寧的估計。
　　“王爺，屬下……屬下先走壹步！”顯然是無法忍受那種蝕骨焚心的痛苦，西門橫野雙目赤紅，擡起手，照著自己的腦袋猛地壹掌拍了下去，他壹心求死解除痛苦，這壹下自是全力壹擊，壹掌落在自己腦袋上，頓時腦漿迸裂，隨即歪斜倒地。
　　李弘信只是瞥了壹眼，面色並無變化，轉視齊寧，道：“隆泰要襲取西北嗎？”
　　齊寧眼角壹跳，壹旁的韋書同也立時顯出驚愕之色。
　　“逼著本王出手，就是要設下圈套除掉本王。”李弘信臉上現出古怪笑容：“楚國已經忍耐了本王二十年，為何卻忽然急著要將本王除掉？無非是在這邊有大動作，卻又害怕本王趁機而起。”他嘴角溢血，整個人卻依然淡定自若，擡手撫須道：“如果只是在西川有什麽動作，本王壹直在妳們監視之下，妳們倒也不必急著對付本王，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只能是想趁虛而入，襲取西北。”
　　襲取西北，乃是楚國的壹項秘密軍事計劃，便是西川刺史韋書同至今都不知情。
　　李弘信壹語道破關竅，齊寧心下倒著實有些吃驚，沈默了壹下，終於道：“當年楚軍伐蜀，花費了大力氣，今日看來，果然是有道理，王爺確有出眾的才能。”
　　“本王如何，還輪不著妳來評價。”從李弘信嘴角流淌的血液越來越多，他卻勉強讓自己在椅子上坐正身子，喃喃道：“這樣的結果，終究……是讓人有些心中不甘……！”說完，便再無發聲。
　　韋書同見到李弘信的腦袋微微側斜，瞧了齊寧壹眼，輕步走到李弘信旁邊，見得李弘信壹動不動，也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伸手到李弘信鼻尖探了探鼻息，這才轉視齊寧道：“爵爺，他……死了！”
　　齊寧看了李弘信壹眼，終是站起身來，背負雙手，向門外走去，走出幾步，停下步子道：“全城通告，李弘信夜襲刺史府，意圖謀反，被官府剿滅，隨同謀反的上下人等……！”頓了壹頓，才道：“全部就地正法！”
　　黎明時分，血腥味在成都城的空氣之中飄蕩蔓延。
　　段滄海斬殺戴淩，帶領麾下所屬數百人壹個不留全都被誅殺，而韋書同事先早有部署，將李氏族人全部拘押，運送兵器入城的義威鏢局，也連夜被查抄，在天亮時分，城中的肅殺之氣才有所收斂，而大街小巷到處張貼了李弘信謀反的告示。
　　驚心動魄的壹夜，城中大部分人自然是壹無所知，直到看到張貼在大街小巷的告示，人們才知道壹夜之間竟然發生了壹件天大的事情。
　　在西川曾經呼風喚雨的李氏壹族，壹夜之間就蕩然無存。
　　如果是二十年前，也許會有許多人不適應，畢竟西川人壹直都知道操控他們命運的是李氏壹族，但是自從楚軍打下西川，此後多年李弘信似乎從西川之王變成居家翁之後，人們已經漸漸適應了沒有李氏壹族的存在，所以壹夜之間雖然蜀王壹族煙消雲散，但人們除了感到吃驚之外，內心深處倒也沒有太多的感慨。
　　刺史府內，齊寧和韋書同相對而坐，沈默了好壹陣子，終於道：“如果李弘信說的是真的，是否能保證我們後顧無憂？”
　　韋書同壹怔，但馬上明白齊寧意思，他起身來，走到齊寧身邊，想了壹下，才問道：“爵爺，下官鬥膽問壹句，爵爺此行西川，真的是……要襲取西北？”
　　“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齊寧沒有回答韋書同的問題。
　　韋書同沈思片刻，終於道：“李弘信已經被處決，族人都被拘押進死囚牢，按照爵爺的意思，只等著朝廷決定如何處置。至若和李家有些牽連的人，也都已經被控制住，下官能夠保證，成都府在我們的控制之中，絕不會生出任何亂子。”
　　齊寧微微頷首。
　　韋書同這番話，就是壹個承諾，他敢做這樣的承諾，當然是因為對成都府城有著足夠的了解。
　　“李弘信沒有說錯。”齊寧緩聲道：“朝廷的意思，由我在西川聚集兵馬，等到北堂歡手底下的西北軍殺入潼關，我們便可以迅速北上，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鹹陽，控守潼關，只要拿下這兩處地方，北堂歡想要回師救援也是無能為力，他能做的只有全力打下洛陽。”
　　韋書同長出壹口氣，道：“皇上和爵爺深謀遠慮，北堂歡絕不可能想到我們會從西川奇襲鹹陽。”
　　先前齊寧對他說召集兵馬是為了剿滅地藏，他還真是沒有什麽懷疑，此時方知齊寧的目標根本不是什麽地藏，而是西北鹹陽，如果連自己都想不到齊寧目標所在，其他人又如何能夠想到？
　　李弘信臨死之前看穿了齊寧用心，雖然讓人驚異，但李弘信本就是壹位沙場老將，當年與錦衣老侯爺更是在西川大地龍爭虎鬥，能夠看穿齊寧的心思，倒也不算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是壹場冒險。”齊寧肅然道：“成敗與否，誰也不知道。”
　　韋書同也知道兵無常勢，這世上並無完美的計劃。
　　“下官可以做些什麽，爵爺盡管吩咐。”韋書同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當然明白，奇襲鹹陽，固然充滿了兇險，但對自己來說，也是壹次前所未有的機遇。
　　齊寧要襲取鹹陽的兵馬，只能是從西川調集，而且後勤也只能是西川這邊供應，自己未必能夠領著兵將沖鋒陷陣，但是自己如果能夠保障齊寧的計劃後顧無憂，在後方提供充足的人力和物力保障，那麽壹旦此番軍事冒險得手，自己也必將成為功勛冊上必不可少的壹位。
　　司馬嵐倒臺之後，隆泰正積極地掌控朝局，自然要起用眾多心腹大臣，如果自己能夠在這壹次行動之中立下功勛，對自己日後的仕途當然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如今駐守在漢中的是誰？”齊寧想了壹下，才輕聲問道：“是否可靠？”
　　司馬嵐道：“回稟爵爺，漢中太守是班雲，那裏駐守了三千兵馬，不過在南鄭的守軍並不多，三千兵馬主要是用來扼守秦嶺的幾條要道，以防北漢人南下偷襲。”壓低聲音道：“爵爺北上，要穿過秦嶺，倒是有四條道路可以穿過，可是……如果爵爺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襲取鹹陽，那麽故道和褒斜道是不能走的。”
　　齊寧微微頷首，道：“妳去將段滄海叫過來。”
　　韋書同知道小國公既然已經解決了蜀王李弘信，確保後方無憂，那麽接下來自然是要精力完全投入到襲取鹹陽的作戰方略上，此時召喚段滄海過來，向來是要在這次軍事行動中重用段滄海。
　　段滄海見到齊寧的時候，齊寧已經將先前韋書同獻上的那副西川地圖攤開鋪在了桌面上，他自然是對襲取鹹陽的計劃壹無所知，進到屋內，齊寧沒等他行禮，便向他招手，段滄海靠近過去，看見桌上的地圖，心下狐疑，齊寧向跟在段滄海後面的韋書同也招招手，韋書同也靠近過去，兩人站在齊寧左右，齊寧看了段滄海壹眼，指著地圖上的秦嶺，向段滄海問道：“如果給妳壹支兵馬，要妳以最快的速度突襲鹹陽，妳會選擇如何做？”
　　段滄海臉色驟變，失聲道：“爵爺，難道……？”
　　“我問妳會選擇如何做？”
　　段滄海神情凝重起來，身體微微俯下，盯著地圖細看片刻，終於擡頭道：“爵爺，吸取鹹陽，必然是要穿過秦嶺，四條道路，只能選擇儻駱道或者子午道，相較而言，儻駱道更為平坦壹些，行軍也會迅速不少，而子午道道路崎嶇，而且狹窄難行，壹旦北漢人在子午道設有伏兵，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如果能夠穿過子午道，便可以在兩日之內兵臨鹹陽城下，殺北漢人壹個措手不及。”握起拳頭，道：“既然是奇襲，自然是要冒險，若讓屬下選擇……！”伸出壹根手指點在地圖上：“走子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