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推心置腹

　　刀是名刀，劍是名劍，但是招式卻不同。
　　褚蒼戈刀法近於沙場廝殺，而齊寧的劍法，卻是出自無名劍譜，當初連白羽鶴都在齊寧的劍招之下折戟，更何況是褚蒼戈。
　　這壹劍輕描淡寫，卻偏偏無招可破，因為在褚蒼戈的眼中，無論用什麽招式去抵擋，都會顯出極大的破綻，給對方以致命的機會，可是什麽都不做，卻又是最大的破綻。
　　高手對招，間不容發，褚蒼戈僅僅是這樣壹頓，便感覺手脈如同針刺壹般劇痛，手抓發軟，手中的犬神刀竟是脫手落地。
　　褚蒼戈心中駭然，寶刀脫手，齊寧只需要趁勢而進，自己根本無法可避，可是齊寧並沒有趁機出劍，而是收回劍去。
　　褚蒼戈怔了壹下，隨即仰首望著夜空，默然不語。
　　四周眾官兵眼見到齊寧不知用什麽招式，竟然擊落了褚蒼戈手中寶刀，也都是愕然。
　　方才褚蒼戈壹路砍殺，當真如同殺神再現，誰能想到片刻間，竟然被錦衣候擊落了手中寶刀。
　　雖然錦衣候如今聲名在外，許多人都知道錦衣候是皇帝登基後的寵臣，但錦衣候武功究竟如何，卻是個有說法，但褚蒼戈武功了得，那卻是公認的。
　　薛翎風是京城虎神營統領，其武功在京城武將之中，亦是翹楚，方才卻是不敵褚蒼戈，如今褚蒼戈又被錦衣候擊敗，由此可見錦衣候武功之高明。
　　壹切都安靜下來，便是兩匹寶馬也是對面而立，打著響鼻，似乎已經知道對決已了。
　　司馬嵐卻是從馬背上下了去，在眾官兵面前，整理了壹下衣衫，這才看向齊寧，道：“帶老夫去見皇上。”
　　齊寧尚未說話，褚蒼戈卻已經從馬背上翻身下馬，彎腰去拾地上的寶刀，官兵中的弓箭手立時將箭頭對準褚蒼戈，薛翎風沈聲喝道：“褚蒼戈，妳還要冥頑不靈？”
　　褚蒼戈面無表情，拾起寶刀，也不看四周眾人，轉身向司馬嵐單膝跪倒，道：“國公，卑將無能，本想護您周全，卻功虧壹簣，非但沒有讓國公脫身，反而要牽累國公，罪該萬死！”
　　司馬嵐背負雙手，大勢已去，他反倒是顯得鎮定自若，含笑道：“蒼戈，老夫這壹輩閱人無數，看錯了許多人，但是老夫沒有看錯妳，實乃人生壹大幸事。”走上前，輕拍褚蒼戈肩頭，溫言道：“妳已經做了能做的壹切，老夫心中甚慰。”再不多言，向皇帝大營的方向走過去。
　　薛翎風壹使眼色，數名兵士立刻上前跟在司馬嵐左右。
　　褚蒼戈大聲道：“國公保重！”卻是猛擡臂，刀刃劃過，已經自刎割斷了自己的喉嚨，鮮血噴出。
　　齊寧沒有想到褚蒼戈竟然如此剛烈，他見司馬嵐離開，目光移過去，壹時沒有註意褚蒼戈，等褚蒼戈叫出聲，齊寧已知事情不妙，看過去時，褚蒼戈已然自刎，自己想要阻攔也已經來不及，他心下壹凜，失聲道：“褚統領！”
　　司馬嵐腳步壹頓，似乎意識到什麽，卻沒有回頭，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動，但只是微微頷首：“很好，很好！”也不多言，繼續前行。
　　褚蒼戈撲倒在地，四周眾官兵也都是壹陣黯然。
　　齊寧翻身下馬，走到褚蒼戈身邊，看著躺在血泊中的褚蒼戈，壹時間百感交集。
　　平心而論，齊寧對褚蒼戈生不出任何的敵意，此人雖然對司馬嵐死心塌地，今夜甚至不惜斬殺官兵欲要帶出司馬嵐，但卻也因此證明此人的忠勇之心。
　　他腦中想起第壹次見到他時威風凜凜的模樣，又瞧見此刻躺在血泊之中的壹代勇將，心中壹陣黯然。
　　他不厭惡褚蒼戈，對此人更沒有任何恨意，甚至內心深處對此人有敬重之心，但卻偏偏要與他刀劍相對。
　　“來人！”瞧見司馬嵐已經走遠，齊寧終於吩咐道：“將褚蒼戈的遺體擡下去，好生看護，沒有皇上的旨意，誰都不得褻瀆他的遺體。”
　　實際上今夜眾將士也都看到了褚蒼戈的忠勇，內心深處著實欽佩，即使齊寧不這樣吩咐，也無人敢對褚蒼戈的遺體有絲毫不敬，當下便有數人上前來，解下了刀鞘，這才小心翼翼將褚蒼戈的遺體擡了下去。
　　齊寧拿起褚蒼戈那把犬神刀，月光幽幽，這把刀寒氣襲人，刀刃鋒銳，拿過刀鞘，收刀入鞘。
　　司馬嵐來到皇帝的大帳前，大帳左右兩隊近衛軍兵士站得筆直，持槍按刀，司馬嵐卻已經瞧見站在不遠處的陳蘭庭和皇甫政，瞥了壹眼，那兩人互相瞧了瞧，面有愧色，都是遠遠向司馬嵐彎身行禮。
　　司馬嵐只是微微壹笑，整了壹下衣衫，遲鳳典站在大帳門前，拱手道：“國公，皇上在帳內等候！”
　　司馬嵐徑自入賬，大帳之內，隆泰卻是背對帳門，正站在壹張地圖前。
　　地圖貼在壹張木板上面，這是壹幅大楚疆域圖，但卻只是壹個大致輪廓，並不詳細，司馬嵐上前去，拱手道：“老臣見過皇上。”
　　隆泰而不回頭，只是道：“國公過來看壹看。”
　　司馬嵐卻也是波瀾不驚，走了過去，隆泰瞥了司馬嵐壹眼，道：“這是咱們大楚的疆域圖，朕登基之後，記得是國公親自送給朕，讓朕時時觀看，這地圖上的每壹寸土地，都是太祖太宗皇帝領著無數將士，灑下了無數鮮血才打下來，國公告訴過朕，這幅地圖的疆域在朕的手裏，只能擴張，絕不能少壹寸，否則就是對不住列祖列宗。”
　　司馬嵐感嘆道：“太祖太宗皇帝創業不易，經過了無數的腥風血雨，能有今日之大楚，正如皇上所言，是無數人的屍骨堆積而成。”
　　“朕答應妳，終朕壹生，絕不會讓祖宗的江山失去壹寸。”隆泰轉過身來，面對司馬嵐：“朕會承繼妳們的誌願，率領大楚的子民開疆擴土，而且壹定會蕩平北漢東齊。”
　　司馬嵐頷首道：“如果皇上能完成這樣的宏圖大業，我想列位先皇帝和那些為大楚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在九泉之下壹定會很欣慰。”
　　隆泰微笑道：“國公放心，朕壹定可以做到。”
　　司馬嵐笑道：“皇上有宏圖大誌，更有非凡手段，只要治理得當，老臣也相信皇上可以做到。”
　　隆泰微壹沈吟，才道：“國公自太祖皇帝開始，就追隨征戰天下，幾十年來，立下了無數的功勞。朕知道，那些在前線攻城略地的將士固然功勛卓著，但是沒有國公在後方遠籌帷幄，我們大楚也就不會有今天。先皇在時，對朕囑咐過，只要國公盡忠為國，就不要讓國公受委屈，以長者視之。”
　　司馬嵐沖天拱手道“先帝體恤老臣，老臣到九泉之下，也是要向先帝謝恩的。”
　　隆泰擡手道：“朕知道國公平日裏喜歡喝茶，這裏準備了國公平日最愛喝的雲霧茶，是朕親自沏好的茶，國公嘗嘗味道如何。”
　　兩人走到岸邊，對面盤膝坐下，案上擺好了茶，司馬嵐端杯抿了壹口，含笑道：“好茶！”
　　隆泰笑道：“國公喜歡就好。”
　　司馬嵐放下茶杯，道：“皇上準備如何處置老臣？”
　　隆泰微壹沈吟，才道：“朕想讓國公到大光明寺參佛誦經，不知國公意下如何？”
　　司馬嵐搖了搖頭，隆泰皺眉道：“國公不願意？”
　　“皇上誤會了。”司馬嵐嘆道：“並非老臣不願意，而是老臣覺得如果皇上這樣做，那麽妳方才說說要平定天下的宏圖大業，並不能完成。”
　　“哦？”
　　司馬嵐微笑道：“皇上在猶豫，妳這次出手，是想置老臣於死地，可是事到臨頭，見到老臣，又想到壹些過往，所以心中又略有不忍。妳想殺老臣，又不忍殺，可是知道不殺老臣以後依然是後患，所以心中猶豫不定，這可不是壹代聖主該做的事情。”端起茶杯，抿了壹口，才道：“皇上，壹將功成萬骨枯，壹個皇帝如果要成就大業，就永遠不要忘記，他是個皇帝，為完成大業，道路上的壹切障礙都要掃出，沒有什麽仁慈可言。”
　　隆泰微皺眉頭，司馬嵐身體微微前傾，道：“妳不殺老臣，難道不擔心老臣東山再起？老臣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只要老臣不死，他們的心就不會死，壹旦找到時機，老臣只要活得久，只要再次出手，總是能夠給大楚帶來動蕩，那時候皇上再想殺死老臣，所付出的代價比現在要多出太多。”
　　隆泰嘆道：“國公想東山再起？”
　　“試問天下有幾人願意失敗？”司馬嵐也是嘆道：“不瞞皇上，老臣這次失手，壹來是老臣實在太過輕敵，沒有想到皇上有如此雷霆手段，二來也是因為皇上的手段確實高明。”放下茶杯，含笑道：“其實皇上在宮中耽於酒色，老臣就知道皇上用心不淺，但老臣尋思北伐在即，朝中大小諸事都在老臣的掌控之中，皇上既然忍了這麽久，就壹定還會繼續忍下去，萬沒有想到老臣上諫平林秋狩，卻被皇上利用，這裏成了老臣自己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