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9章 謊言

　　車行轔轔，眼見得再過壹條街便要回到侯府，段滄海看到那名護衛並未醒來，輕聲道：“侯爺，可不能就這樣回去，三夫人看到，只怕又要擔驚受怕了。”
　　楊寧立時便想到，最近錦衣侯府連番遇困，顧清菡也已經是筋疲力盡，這些時日都是擔驚受怕，如果今夜的事情被顧清菡知曉，就算已經轉危為安，顧清菡也會因此事而後怕，既是如此，自然還是不要讓顧清菡知曉。
　　“妳找個地方讓他先養傷。”楊寧道：“今晚的事情，絕不能讓三娘知道。”想到什麽，問道：“對了，還有壹個兄弟去了哪裏？還有那匹馬，妳的坐騎被殺，又是怎麽回事？”
　　段滄海握拳道：“侯爺說的那青銅將軍，看起來頗為狡猾，我騎馬追趕，他就跳到了屋頂上，輕功委實不弱，我只能棄馬追拿，可是那家夥轉眼就消失。我聽到馬匹的叫聲，急忙返回，發現那匹馬已經被殺，那人……那人的武功當真歹毒。”
　　“段二叔，妳見多識廣，能不能瞧出那青銅將軍到底用的是什麽武功？”楊寧皺眉道：“這人十分詭異，出手兇殘，如果不盡早鏟除，害死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那匹馬的傷口我看過，侯爺見到的那具屍首我也是檢查過。”段滄海道：“如果我沒有看錯，那人出拳極重，手腕上的氣力十足，乍壹看去，會讓人誤以為他練的是純剛功夫，可是只要仔細檢查，就能發現那吸血怪其實練的是極為陰柔的內力。”
　　“陰柔的內力？”
　　“不錯。”段滄海解釋道：“修煉內功的方法各不相同，所以修煉出來的內力，也都是大不相同。有些內力極為剛猛，有些內力則是極為陰柔，而剛柔並濟的內力，自然是最強的內功，這種內力打出來的招式也是最為厲害。不過想要剛柔兼得，就要得到修煉此門內力的方法，可普天之下，能夠修出剛柔相濟的內力方法，其實並不算多，大光明寺的內功卻正是如此。”
　　楊寧頓時便想，不知道四老太爺凈純傳授給自己的清經，是否能夠修煉出剛柔相濟的內功。
　　“那人拳頭打出去，看似剛猛，實際上卻致人身體裏面的經脈盡數斷裂，十分歹毒。”段滄海神情凝重，“而且他扯爛脖子的手法，定是練過手爪上的功夫，壹般的武功，絕不可能將喉嚨撕扯成那般模樣。”皺起眉頭：“侯爺，這吸血怪的武功實在是厲害，曲小蒼說的沒錯，神侯府那兩個年輕人幸好是沒碰上，如果真的遇上，動起手來，那兩人絕非吸血怪的對手。”
　　楊寧皺眉道：“妳看不出那吸血怪功夫的來路？”
　　“看不出來。”段滄海搖搖頭，嘆道：“侯爺，其實我對江湖上許多的事情壹知半解，妳剛才說的飛蟬密忍，我此前便不曾聽說過。不過神侯府掌管江湖事務，各門各派的功夫，神侯府的人應該都很清楚，西門神侯被人稱為百事通，對江湖諸事更是如數家珍，這吸血怪已經連殺數人，屍首身上的傷口他們自然十分清楚，到現在他們還沒有抓到兇手，只能說明連他們也不知道那吸血怪使得是哪門路數的功夫，否則順藤摸瓜，很容易就揪出真兇。”
　　“壹個來路不明的吸血怪。”楊寧若有所思，“段二叔，妳說濫殺無辜，那就已經十分變態，為何還要吸人血？”
　　“我也不知。”段滄海搖頭道，想了壹下，才道：“這等詭異的案子，就發生在神侯府的眼皮子底下，他們到現在也沒查出來，神侯只怕要親自出馬了。侯爺，妳給了他們那吸血怪的線索，對他們應該有用。對了，我在那屍首邊上發現了侯爺的足跡，還以為妳被吸血怪抓走，恰好又和另壹名弟兄碰上，我害怕三夫人在府裏擔心，所以派他先回來稟報，就說侯爺壹直和袁公子飲酒，晚上未必能回去。”
　　此時馬車已經從胡同穿過，到了琵琶街，段滄海這才抱著那昏睡的護衛下車，道：“侯爺，我先帶他去安置，盡快趕回。”
　　“嗯。”楊寧點頭，馬車這才繼續到了侯府門前，楊寧下了馬車，徑自回到府中，壹夜未眠，只覺得有些困倦，天色已經亮起來，曙光初現，楊寧伸了個懶腰，瞧見府裏的幾名仆人已經在打掃庭院，含笑打了個招呼，正要回屋睡覺，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顧清菡聲音：“妳先站住！”
　　楊寧壹頓，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只見顧清菡正從後面走過來。
　　顧清菡穿著壹件淡紫色的雲煙錦襖，壹條素雪雲絹千水裙，梳著涵煙芙蓉髻，淡掃蛾眉薄施粉黛，晨光之下，卻是明艷動人，輕扭腰肢走上前來，楊寧已經笑瞇瞇道：“三娘，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確實很早。”顧清菡白了楊寧壹眼，繞著楊寧走了壹圈，打量壹番，隨即湊近到楊寧身邊，挺著瓊玉般的鼻子嗅了嗅，蹙起秀眉，問道：“妳身上是什麽味道？”
　　“味道？”楊寧擡起衣袖，聞了聞，“沒有什麽味道啊？三娘，妳聞到了什麽味道？”
　　他昨夜觸碰過屍首，手上確實沾過血跡，但在馬車之上就已經清理幹凈，就是擔心顧清菡發現痕跡。
　　“妳昨晚去哪裏了？”顧清菡問道。
　　楊寧笑道：“段滄海不是派人回來稟報了嗎？昨天是袁榮請客，那臭小子非拉著我要壹醉方休，說是要慶賀我……！”發現顧清菡微歪著螓首，美眸用壹種奇怪的眼神瞧著自己，不知為何，楊寧雖然不是壹個喜歡撒謊的人，但是以前說起謊話來，倒也是氣定神閑面不改色，但此刻被顧清菡盯著，竟然感覺心下有些發虛，尷尬笑了笑，摸了摸臉，道：“以後還是不能在外喝酒。”
　　顧清菡淡淡問道：“昨天妳出門，我當然知道妳是和袁榮在壹起喝酒，男人喝酒，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老侯爺和大將軍在世的時候，也會飲酒，我只想知道，妳們是在什麽地方飲酒？”
　　“這個……！”楊寧摸了摸腦袋，道：“在壹個酒樓，我也沒記住是什麽地方。”故意打了個哈欠，“三娘，我先去歇息壹下。”
　　“別急著走。”顧清菡俏臉不帶笑容，“妳們從昨天黃昏飲酒，壹直飲到現在？”
　　“這個……喝到半中間，有些醉了，就在酒樓躺了壹會兒。”被顧清菡壹雙妙目瞧著，楊寧心下越來越虛。
　　顧清菡微點螓首，“段滄海不是和妳在壹起嗎？他怎麽沒有回來？”
　　“他也喝多了，晚壹點就回來。三娘，我真的很困了，妳看……！”
　　“他跟妳前往，是妳的隨身護衛，那些人憑什麽讓壹個護衛同桌飲酒？”顧清菡道：“就算別人給他點面子，真的讓他喝幾杯，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職責，竟敢喝醉在那裏？寧兒，這樣的護衛，妳覺得侯府還能留下？”
　　她之前本就是管理壹府的主事，對楊寧雖然關愛，可是壹旦冷峻起來，卻自有壹股不怒自威之感。
　　楊寧心知顧清菡聰慧機智，任何壹絲破綻必會被她看穿，自己的瞎話顯然已經被看穿，可是昨夜發生的事情又不想讓他擔驚受怕，只能硬著頭皮道：“三娘，是我允許他多喝幾杯，妳就別責怪他了。”
　　顧清菡瞪了楊寧壹眼，咬了壹下嘴唇，道：“妳……妳現在連我都敢騙。”轉身便走。
　　楊娘見顧清菡轉身，楞了壹下，忙追過去，道：“三娘，妳怎麽了？怎麽突然生氣了？”
　　顧清菡加快步子，也不看他，走進大堂，在壹張椅子上氣呼呼坐下，楊寧靠近過去，顧清菡別過臉去。
　　“好三娘，真的生氣了？”楊寧伸出壹只手，輕輕扯了扯顧清菡衣袖，顧清菡惱怒道：“別碰我。”將楊寧的手甩開。
　　楊寧苦笑搖頭，柔聲道：“三娘，這壹大早，就別氣了，我要是什麽地方做的不好，妳罵我就是。妳看外面都瞅著呢，我以後外出，早些回來就是。”
　　顧清菡轉過頭來，氣呼呼道：“我是因為妳飲酒怪妳嗎？我是因為妳晚上沒能回來怪妳嗎？妳……妳可氣死我了。妳這臭小子，承襲爵位才幾天，現在就開始對我撒謊，妳以前不這樣的。”
　　“三娘，我……！”
　　“妳老實說，妳是不是出去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壹起？”顧清菡惱怒道：“妳身上還有她們的味道。”
　　楊寧這才明白，敢情顧清菡是從自己身上嗅到了香味，所以才會如此惱怒。
　　昨夜他和赤丹媚身體相貼，雖然已經過去幾個時辰，本以為留在身上的香味已經散盡，誰知道顧清菡嗅覺竟然是如此靈敏，還能從自己身上嗅到殘留的香味。
　　“三娘，妳真的誤會我了。”楊寧單掌豎起，“我對天發誓，昨晚絕對沒有和別的女人鬼混，如果說假話，教我……！”
　　“不許胡亂發誓。”楊寧還沒說完，顧清菡便斥道：“誰讓妳亂發誓了？”輕哼壹聲，道：“妳如今是錦衣侯，和哪個女人在壹起我也管不著，妳愛怎樣就怎樣，只是我最恨別人騙我。”
　　楊寧在邊上坐下，道：“三娘，昨晚喝酒的時候，聽姑娘彈琴，可能是那時候沾上的，可是我絕對沒有碰她壹根汗毛。”心想我這可不是撒謊，昨晚我確實沒有碰過卓仙兒。
　　顧清菡狐疑瞧著楊寧，將信將疑。
　　便在此時，卻見壹人匆匆到了門外，稟道：“侯爺，有人求見！”
　　“哦？”楊寧起身來，“這壹大早，是誰要見我？”
　　“他說是仙兒姑娘派他來的，壹提仙兒姑娘的名字，侯爺妳壹定知道。”仆人老老實實稟道：“那人說仙兒姑娘讓他過來向侯爺道歉，昨晚沒有好好伺候侯爺，仙兒姑娘十分內疚，覺得對不住侯爺……！”
　　後面的話，楊寧卻沒有聽進去，他只感到顧清菡的目光如同兩支冰箭壹般，正射在自己的背後，背後發寒，壹時間不敢回頭去瞧顧清菡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