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壹十四章 山路

　　沒錯，張庶寧還是給他爹添了個孫子，到目前為止，張家連個耗子都是公的，張太師簡直欲哭無淚。
　　好歹給我添個孫女好不好？
　　老朱看在眼裏，簡直都樂開了花，他現在就願意瞧張希孟吃癟。
　　“先生，妳看啊，咱光是閨女，就有二十幾個，妳要是真想要，咱勻妳幾個，多好！”
　　張希孟翻了翻眼皮，別開玩笑，我不稀罕！
　　“孫子就孫子，反正我會好好教這孩子的，到時候主公可不要眼饞。”
　　老朱哈哈大笑，“那就有勞先生，為大明培養人材嘍！”
　　張希孟著實是無語了，姓朱的，妳瞧著吧，早晚有壹天，張家人會把妳們架空的，讓妳當個擺設。
　　畢竟什麽張璁啊，張居正啊，都是姓張的。
　　加油，把老朱家的皇帝都變成擺設！
　　張希孟切齒咬牙，不過當他們到達了龍場境內，張庶寧和夏知鳳前來迎接，在他們的中間，站著壹個穿著紅色小襖，秀氣無比的小丫頭。
　　張希孟看在眼裏，只覺得眼前都亮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自己的孫女？
　　怎麽看都不像啊？
　　他楞楞看著那兩口子，“妳，妳們從哪裏弄來的？”
　　能看到老爹幾乎失態，張庶寧想笑也不敢笑，只是沖著小丫頭道：“快去吧，這是妳念叨了好幾天的太爺爺！”
　　太爺爺！
　　張希孟又是壹楞，自己居然漲了這麽多輩分，他怎麽不知道？
　　不管怎麽說，張希孟還是壹伸手，把小丫頭抱在了懷裏，順手摸出了壹塊糖，遞給了她。本來張希孟是給孫子準備的，但很明顯這丫頭大了好幾歲，輩分又低了壹格。張希孟也來不及詳細問。
　　懷中的小丫頭卻是和張希孟很親，吃著糖塊，笑嘻嘻道：“太爺爺，您可真年輕！”
　　“年輕？是嗎？”
　　“我，我們村子裏的太爺爺都彎著腰，滿臉都是皺紋，頭發都白了。”小丫頭問道：“太爺爺，您是不是像書裏寫的那樣，會長生不老啊？”
　　張希孟忍不住笑道：“太爺爺倒是盼著呢！”
　　此時張庶寧兩口子已經和朱元璋見禮，老朱隨口道：“鳳丫頭，妳住在這邊，可還習慣？沒有荒廢學問吧？”
　　夏知鳳笑道：“陛下，貴州這邊山好水好，景色也好。遠離喧囂，正是做學問的好地方。我已經寫好了壹本微積分，陛下要不要瞧瞧？”
　　朱元璋眨巴了壹下眼睛，還是搖頭了，算了，這玩意準是和天書壹樣，自己可不想浪費生命，學不會就是學不會。
　　“對了，妳還在這邊辦了女學？怎麽樣了？”
　　提到了女學，夏知鳳更加高興了。
　　“陛下，哪怕到了現在，各地的女子入學率，也要低於男生，女學更是很困難。不過在貴州，倒是推行得很順利。”
　　“很順利？”老朱頗為驚訝，因為按照他的了解，入學率跟經濟情況高度相關，壹般經濟情況好，入學率就高，比如浙江、蘇州、應天，包括江西的壹些地方，入學率能有七八成之多。
　　另外就是城市的女子入學率高，農村要差壹些。
　　貴州這個地方，竟然能反其道而行之？
　　這時候張庶寧笑呵呵道：“陛下，其實西南有不少土司，都是女子做主。女人當家，並不罕見。創立女學之後，確實吸引了不少女子過來，眼下學堂的女生已經超過了壹千五百人。”
　　聽到這話，老朱大喜過望，忍不住道：“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其實咱這麽多年，壹直忙於國事，很少能管到皇子公主的教育，都是皇後在負責。推而廣之，男主外女主內。有壹個女子讀書，日後成親，也會影響壹家人。妳們辦學，這是功德無量啊！確實值得嘉獎！”
　　張庶寧和夏知鳳臉上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收回去了，他們想說什麽，但到底沒有說出來。
　　張希孟倒是笑了起來，“主公，妳說皇子和公主的教育都是皇後負責，是不是想把責任推給皇後？臣回應天，是不是該跟皇後念叨壹下啊？”
　　朱元璋扭頭，狠狠瞪了張希孟壹眼，“妳這是欺君之罪！”
　　“欺君？那陛下能不能告訴臣，到底是欺騙陛下罪責大？還是欺騙皇後的罪過大？”
　　“妳，妳越發猖狂了！”老朱咬牙切齒，張希孟笑得肆無忌憚，就連懷裏抱著的小丫頭都跟著笑了起來。
　　他們壹行，到了龍場中學的旁邊，這裏面有壹片整潔的房舍，雖然不甚寬敞氣派，但是住起來絕對沒有問題。
　　“陛下，學堂簡陋，還望陛下恕罪。”
　　朱元璋根本不在乎住處，笑道：“咱和妳爹打天下的時候，風餐露宿，睡在野地裏，也是有的。這塊幹凈整潔，山清水秀的，已經很好了。咱先瞧瞧學堂的情況，看看學生們，然後再去見官吏賢達，妳都有安排吧？”
　　張庶寧點頭，“已經通知下去了。”
　　“那就好。”
　　老朱和張希孟到了會客室坐下，夏知鳳把小丫頭從張希孟手裏接過來，“師父，我先下去準備酒宴。”
　　說著，夏知鳳就牽著小丫頭，蹦蹦跳跳去了。
　　這時候老朱突然想起壹件事，忍不住道：“庶寧，咱記得當年有位叫楊述的老師，還去應天領過勛章，他現在怎麽樣了？為什麽沒來？是有事情？”
　　提到此人，張庶寧的神色瞬間凝重起來，頭微微低下，聲音傷感道：“回陛下的話，楊，楊先生走了。”
　　“走了？什麽意思？”朱元璋驚問。
　　張庶寧嘆道：“楊先生在壹年多之前，從山路摔下去，等大家夥發現他，人已經不行了……那個小丫頭，就是楊先生唯壹的孫女，我和知鳳帶在了身邊。”
　　張希孟也不由得皺起眉頭，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兒子兒媳，不會無緣無故帶個小丫頭來迎接自己，這孩子必定有些來歷。
　　只是張希孟沒有料到，她居然是楊述的孫女，而且還是唯壹的孫女！
　　“到底是怎麽回事，妳說清楚了。”
　　張庶寧點頭，“陛下，父親，楊先生的兒子是負責修路的，貴州這地方山路崎嶇難行，百姓也窮苦艱難。在很早之前，就參與修路。夫妻兩個都在，楊先生替他們帶著孩子。有壹次爆破的時候，出了意外，楊先生的兒子被炸死了……隨後他的妻子也傷心過度，沒有多久，也死了。”
　　張希孟不由得深吸口氣，在貴州這種地方修路，使用火藥，開山炸石，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別說是當下，就算是各種手段齊備的後世，也難以避免意外。
　　楊述老年喪子，當真是苦命人啊！
　　“那楊先生又是怎麽回事？”
　　張庶寧低著頭，又是壹聲長嘆，“現在的學堂雖然人數不少，但總有些偏遠的山村，壹個出來讀書的孩子都沒有。楊先生時常跟我講，他說只要出來壹個，靠著讀書識字，過上了好日子，往家裏壹走，那就是衣錦還鄉。後面的事情就不愁了！關鍵就是這第壹個！因此從應天回來，他就時常去山區，去拜訪村寨，越是僻遠的，他就越是不放過。”
　　張希孟點了點頭，“楊先生說得有道理，他有聖賢之心啊！”
　　張庶寧長嘆壹聲，“我也贊同他的想法，還安排了不少老師，我也去了好幾次。只不過楊先生總說他熟悉情況，因此都是去最遠，最偏僻的村子。付出的心血也是最大。偏偏他又壹把年紀，那壹次從山村回來，半路遇上了暴雨，山路濕滑，他就不小心滑下了山谷，等村民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奄奄壹息。”
　　張希孟猛地吸了口氣，神色驟變。
　　“楊先生就這麽去了？”
　　張庶寧道：“他，他臨死的時候，還拉著壹個老漢，跟他講，家裏面的三個孩子，都要送出來，尤其是女孩，不能忘了！”
　　張希孟聽到這裏，眼圈已經泛紅了。
　　壹直在聽著的朱元璋，眼前那個瘦小的老漢，又壹次清晰了起來。
　　他得到了大明皇帝的嘉獎，身上帶著金質勛章，回鄉之後，絲毫沒有懈怠，反而是更加用心，以至於將壹切都拿出來了。
　　“庶寧，咱要拜祭楊先生。”
　　張希孟點頭，“確實，我雖然能出錢推行教化，但是比起這位楊先生，還是多有不如。他才是大明朝真正的聖人，教化之功，堪稱表率！”
　　老朱沈吟道：“張先生，咱們在賈魯河，為賈先生立了雕像，彰顯治水之功。如今似乎也該在龍場，為楊先生立雕像，以獎勵他的教化之功，為後人做個表率。”
　　張希孟自然是贊同的，毫無疑問，真正撐起大明朝脊梁的，不是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皇帝，太師。
　　而是壹個個普通人，壹個個兢兢業業，願意付出壹切的人。
　　雖然說張希孟不鼓勵犧牲，但是楊先生猶如蠟燭，燭火之光，也堪比日月！
　　他又問道：“楊先生去的那個村子如何了？有學生出來嗎？”
　　張庶寧立刻道：“有，他們村子，還有周圍好幾個村子的孩子，全都出來了。而且還有村民主動識字掃盲。”
　　張希孟點了點頭，突然道：“主公，咱們是不是該去村子裏瞧瞧？”
　　朱元璋道：“應該！確實應該！不光是咱們，還有貴州的官吏，名流賢達，大家壹起去，都走走山路，體會楊先生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