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演出

　　在朱家軍這裏，演個戲，粉墨登場，絕不是什麽下九流的事情。恰恰相反，這代表著有才藝，有本事，是很受歡迎的。
　　比如吳大頭，他現在的名氣，在朱家軍裏面，至少能排進前五。
　　問問大家夥，徐達是誰，常遇春是誰，或許沒人知道，但是吳大頭壹定人盡皆知。
　　偏偏吳大頭又是個蒙古小兵，屬於趕鴨子上架，硬逼出來的才藝。在這個臥虎藏龍的戰俘營裏，這麽多臥龍鳳雛，難道還弄不出壹場好看的節目？
　　不能夠啊！
　　“我說也先啊，想好演什麽沒？”雪雪賤兮兮地找到了也先帖木兒。
　　“演什麽？隨便弄壹個唄，反正我是不打算登場。”
　　“哈哈哈！也好，也好啊！妳不登場，我的把握就更大了。”
　　“妳？妳打算演什麽？”也先帖木兒好奇道。
　　“也沒什麽，就是風波遺恨！”
　　“風波遺恨？這，這是演嶽飛的戲啊！”也先帖木兒驚呼道：“妳們能演好嗎？可別丟人啊？”
　　雪雪嘆口氣，意味深長道：“以前或許不行，但是這壹戰打過之後，就有了把握。撼山易，憾嶽家軍難！道理何在？我琢磨著，嶽家軍也有護民復國之念，每個將士都明白自己在為了什麽而戰，雖死猶榮，向死而生，這才能無往不利。相比之下，我倒是覺得，朱家軍還要更勝壹籌！”
　　“為什麽？”也先帖木兒不解問道：“妳可不要為了拍馬屁，連氣節都不要了！”
　　雪雪給了他壹個大白眼，說什麽話呢！
　　“妳哪懂這裏面的道理！嶽家軍只是知道為誰而戰，而朱家軍還知道為何而戰！”
　　“那是為何而戰？”
　　“為了自己，也為了家人，為了能過得更好！”雪雪激動道：“我這些時候，壹直在琢磨，為什麽要講究均分田畝，有了田畝，就能活下來，不光是自己，還有壹家子。妳說說，當蓋著鮮紅大印的田契交到妳的手裏，妳玩命不？”
　　也先帖木兒壹聲長嘆，感慨道：“當年成吉思汗率領著蒙古各部，也是這樣，席卷天下的吧？”
　　雪雪笑道：“還是不壹樣的，當年蒙古人不過幾十萬，就能橫行天下，滅國無數，打得東西兩邊，全都俯首稱臣，那是何等威風……如今朱家軍給百萬人，千萬人均田，要不了多久，或許還有更多的人拿到土地，彼時的朱家軍會有多強，我是真的不敢想。”
　　也先帖木兒越發感嘆，他沈吟片刻，卻又道：“有些事情還是不壹樣的，蒙古當年只是征服四方，洗劫殺戮，所作所為，談不上奉行道義……可朱家軍不壹樣，他們講道理，有主張，表裏如壹，上下壹致。我不敢說他們能比大元朝強多少，但是我知道，他們不會像大元朝那樣，不足百年，便要亡國！百年國運……說到底，大都的天子，還是蠻夷，不是真正的華夏聖君明主啊！”
　　這倆人談得熱火朝天，雪雪選擇演風波遺恨，就是要借著嶽家軍，演繹如今的朱家軍，絕對是用心良苦。
　　想打敗他，那可絕對不容易啊！
　　“看起來必須整個狠活了。”
　　也先帖木兒在當禦史大夫的時候，就和脫脫壹起，重用儒生，割除弊政，說起來是個蒙古人，但是肚子裏的漢人玩意，比起尋常漢人還要更多。
　　他苦思冥想，還真讓他想出來了。
　　原來有壹出戲，演的是南宋末年的故事，說是宰相賈似道，府裏有個小妾，名叫李慧娘，因為跟著賈似道遊玩西湖，恰巧遇上了壹個書生裴舜卿，贊了壹句美哉，少年郎，結果被賈似道殺死。
　　隨後賈似道不解氣，又讓人把裴舜卿誆騙到府中，打算殺死泄憤，結果李慧娘的魂魄顯靈，救了裴舜卿。
　　當初在大都的時候，也先聽過壹次。
　　他思忖再三，覺得這壹出戲，似乎還可以挖掘壹下。
　　也先帖木兒找來了龔伯遂，兩個人湊在壹起商量。
　　“雪雪那邊講家國天下，咱們就要講兒女情長，這樣才能勝過他，可要講兒女情長，也不能是壹般的講法！”
　　龔伯遂笑道：“願聞高論！”
　　“我是這麽想的，這個李慧娘，為什麽會淪落到青樓？因為家中活不下去，因為父母不把女孩子當成骨肉看待。他們為了養活兒子，將女兒賣給青樓。而到了青樓之後，李慧娘被迫讀書識字，受盡了折磨，也學了諸般本事，然後僥幸被賈似道看中，進了宰相府邸，做了小妾。”
　　“彼時許多青樓女子都羨慕李慧娘，說她跳出了火坑，從此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只是殊不知，她進了賈府，見到的都是諸般齷齪，內憂外患之下，壹個宰相重臣，只知道享樂，眼瞧著國勢日非，百姓民不聊生，無所作為。”
　　“而此刻賈似道還不惜重金，定制畫舫，暢遊西湖，李慧娘心中惱怒，卻無從說起。正好在暢遊西湖的時候，遇到了裴公子，他和幾個書生談論國勢，頗有些激昂之語，要匡扶社稷。李慧霞心下慕之，贊了壹句，好壹個冰心鐵骨少年郎。”
　　“畫舫之上，其他姬妾聽到之後，告訴了賈似道。盛怒之下的賈似道過來詢問，李慧娘無可奈何，就說了幾句勸諫的話語，讓老相國以國事為重，提攜後輩，挽救危亡……結果賈似道大怒，壹介女流，也敢議論國事？回府之後，殺死李慧娘，把她埋在牡丹之下，隨後誆騙裴舜卿過來，試圖殺害，李慧娘以魂魄救了裴舜卿，把他送出花園，逃離賈府。李慧娘言說，雖為女兒之身，卻有輔國之意，無奈蒼天不容，此生長恨。”
　　……
　　龔伯遂默默聽著也先帖木兒的講述，漸漸的，他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忍不住道：“我說妳真不該領兵！只要不打仗，妳就是人才啊！”
　　經過也先帖木兒這麽壹改，整個故事的格調上了好幾個檔次，原本只是諷刺賈似道誤國，而李慧娘針對裴舜卿，也只是說了美哉少年郎，就遭了殺身之禍。
　　可是也先帖木兒這麽壹改之後，裴舜卿不再是文弱書生，而是有救國之誌的少年英傑，冰心鐵骨。
　　李慧娘的形象也為之壹變，她不再是壹個流落相府，孤苦無依的弱女子，而是有蒼生之念的巾幗奇女子。
　　“我看妳還要再加上壹點劇情。”龔伯遂想了許久道。
　　“什麽劇情？”
　　“就是李慧娘入府之後，聽聞外面的事情，其中就有她的哥哥，在朝廷逼迫之下，交不上田賦，將父母二老趁著夜色拋棄，活活餓死！由此李慧娘才能知道民生之苦，家庭不幸，也唯有如此，才能以女子之身，勸諫宰相，招來殺身之禍。心中有恨，才有厲鬼復仇！”
　　也先帖木兒聽到這裏，忍不住撫掌大笑，贊嘆道：“妙！真是太妙了！”
　　他竟然站起身，給龔伯遂深深壹躬。
　　“龔學士，我算是服氣了，妳的書可沒白讀啊！”
　　龔伯遂氣得冷哼，我幫妳完善劇情，妳還嫌我學問不夠怎麽滴？
　　妳想表達的東西，難道我看不出來？
　　在妳的描述裏，南宋就是如今朱家軍的壹面鏡子，正好照出來朱家軍進行這些改革的必要。
　　在南宋，女子的地位已經很低了，壹些地方溺嬰之風盛行，買賣女子，也是常態，父母親手把女兒賣到了青樓，推進了火坑。
　　這壹步正好照應朱家軍查封青樓，授田女人，給女子財產權。
　　而李慧娘進入賈府之後，所見所聞，宰相不管政務，只是壹味享樂，朝廷也只知道壓榨百姓。
　　龔伯遂加上的部分內容，正好說明了國破家亡……父母不把女兒當成骨肉，在他們老去無能之時，也會被兒子拋棄。
　　這就是壹還壹報，果然不爽。
　　到了這壹步，大宋滅國的種種禍根，已經展露無遺。
　　雙方的沖突也到了最激烈的時候，壹場遊湖，引爆了沖突。
　　到了宰相府，給丞相當了小妾，看似衣食無憂，可實際上也不過是玩物罷了，只因為秉持公心，說了幾句話，就招來了殺身之禍。
　　趨附權貴，又會有什麽好下場？
　　如此之國，焉能不亡！
　　只不過光是亡國還不夠，未來的出路在哪裏？
　　該怎麽辦才好？
　　所以才有了李慧娘魂救裴舜卿，並且說出她雖為女兒之身，卻有心輔國，蒼天不容，此生長恨！
　　既然此生長恨，如何才能不恨？
　　哪裏能給女子報國的機會？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除了如今的朱家軍，還有第二個去處嗎？
　　也先帖木兒通篇都在罵南宋，但是反過來壹看，全都贊頌朱家軍，肯定這些措施，絕對堪稱用心良苦，他在戰俘營，絕對是悟道了。
　　“好！我現在就去寫，把這出戲寫出來，然後咱們立刻挑選人手，把好戲演出來！對了，也先，要不妳演個李慧娘算了！”
　　也先帖木兒翻了翻眼皮，抓著自己的胡子，“妳瞧瞧，有絡腮胡子的美女嗎？”
　　“那，那誰來演李慧娘啊？總不能從外面請壹個吧？那也不是咱們的本事！”
　　也先帖木兒想了想，突然來了主意，“要不讓我侄兒三寶奴來吧！他年紀小，仔細打扮壹下，也是能糊弄的。不過我要說，最好還是把張相請過來，讓他來演，那是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