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飲馬長江

　　“上位，孫德崖死了！”
　　騎兵飛馬趕來，向朱元璋報捷。
　　老朱竟仿佛沒聽清楚，“妳，再說壹遍。”
　　士兵昂起頭，聲音激動道：“上位，胡大海和吳千戶，擊殺了孫德崖！”
　　“啊！果真如此！”
　　老朱竟然有那麽壹點不相信，接受不了。
　　孫德崖是誰啊？
　　那可是跟著郭子興壹起起兵，濠州城的二號人物。
　　他呼風喚雨的時候，老朱還沒跟馬氏成親，是個地地道道的小兵。那時候的孫大帥，不但需要他仰視，還要他跪著仰視！
　　差距之大，簡直不可以道裏計！
　　而到了今天，孫德崖竟然輕易死了。
　　準備的三路兵馬，還有自己手上的兩個千戶，全都沒用上，壹個堂堂大帥，就這麽沒了？咱真的這麽強大了？
　　老朱下意識看了眼張希孟，仿佛還拿不準似的。
　　可張希孟卻是半點都不懷疑。
　　孫德崖算什麽東西，也配跟老朱手下的狠人相比？
　　別人不說，胡大海的勇力足以和常遇春抗衡，常遇春能壹箭射死陳友諒，胡大海就能結果孫德崖，更何況還有吳禎在，那也是壹員猛將啊！
　　“主公，虎狼出山，理當見血！孫德崖作惡多端，殘害百姓，拿他的腦袋祭壹祭三軍，最合適不過了。”
　　朱元璋瞇縫著眼睛。
　　的確，自己在滁州養精蓄銳半年多，壹心練兵，如今第壹次正式出征，就斬了孫德崖祭旗，確實是壹件好事。
　　真是沒有料到，咱的部下竟然這麽厲害了！
　　老朱情不自禁咧嘴大笑，可沒笑多大壹會兒，朱元璋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孫德崖還有那麽多兵馬，如果潰散各處，變成流寇，和州的百姓就遭殃了。”說完之後，老朱立刻催馬，後面的士兵急忙跟上。
　　湯和、徐達等人也催動三個千戶的兵力，兜著屁股殺了過來。
　　他們構成了壹張龐大的羅網，而孫德崖的部下就成了網裏的魚。
　　有人試圖逃跑，可他們跑不過吳禎的騎兵。
　　有的人想突圍，可三面都是老朱的兵馬。
　　徐達，湯和，花雲，不斷壓過來，堵死了壹切的活路。
　　“放下武器，濠州人不殺濠州人！”
　　“快放下武器，蹲在地上！”
　　“濠州人不殺濠州人！”
　　這個口號壹出，仿佛有什麽魔力似的，接二連三的俘虜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孫德崖帶來的三千人，戰死兩百多，逃了不足壹百，剩下的悉數成為俘虜。
　　而在這群俘虜中間，有三個人最顯眼。
　　哪怕他們努力躲在人群裏，依舊被徐達揪出來了。
　　無他，眼熟！
　　“俞、潘、魯，三位大帥，別來無恙啊！”
　　從人群裏，把這三位揪出來，推到了人群前面，眾目睽睽之下，三個人簡直想原地爆炸算了。
　　幾個月之前，他們從滁州出來，投靠了孫德崖。
　　還沒怎麽樣，就被俘虜了。早知道今日，當初何必離開滁州啊？
　　老天啊，有後悔藥嗎？
　　多少錢都行，我們買！
　　傾家蕩產也行啊！
　　可事實上誰都清楚，哪怕再給他們壹次機會，這三個東西也會投靠孫德崖的，畢竟本質上他們都是壹樣的人。
　　如果不能搶掠，他們當這個大帥還有什麽意義？
　　“咱讓妳們去懷遠陪著郭大帥，妳們沒聽咱的話！”
　　朱元璋在馬背上，俯視著三個人。
　　三位昔日的大帥，此刻戰戰兢兢，跪在了曾經的九夫長面前。
　　“饒命，求鎮撫使饒命啊！”
　　他們不斷磕頭，把腦門都磕出了血。
　　朱元璋滿心嫌棄，什麽東西！
　　“都給咱擡起頭，不許丟濠州紅巾的臉！”
　　幾個人連忙控制住情緒，跪在地上，恭順如羊壹般。
　　老朱不客氣道：“咱知道，妳們受不了軍規，也不想老老實實種田。妳們這種人，壹旦得勢，就跟孫德崖壹樣，只會殘害百姓，妳們就是壹群禍害！”
　　這壹頓臭罵，把三個人都嚇死了。
　　完了，這條命保不住了。
　　魯大帥直接抽了過去，俞大帥和潘大帥雖然勉強支撐，可汗出如漿，體顫如篩，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完了，或許下壹秒鬼頭刀就下來了！
　　這條命算是交代了。
　　只不過令人沒想到的是老朱居然沒有立刻下令殺人。
　　“孫德崖還有多少殘部？”
　　“還，還有壹萬人。”俞大帥勉強回答。
　　“那有多少能打的？說實話！”
　　“有，有不到五千！”
　　老朱想了想，就道：“咱給妳們壹道命令，讓妳們去收降那些人，能做到嗎？”
　　“能！”俞潘兩位大帥壹起點頭，驚喜交加。
　　還用得著他們，就是還有壹線生機，“多謝……多謝上位不殺之恩，多謝上位！”
　　朱元璋冷哼道：“用不著叫咱上位，咱也不要妳們三個廢物！把兵馬帶過來，壹切順利，咱準許妳們去滁州居住，能平平安安過日子，了此壹生，要是再敢為禍壹方，老天也會收了妳們！”
　　俞潘兩位元帥，包括“起死回生”的魯元帥，全都壹起磕頭，拜謝饒命之恩，就打算招降孫德崖的余部。
　　“先別急著去，把這個帶上！”
　　朱元璋提著壹顆血淋淋，死不瞑目的人頭，扔給了他們。
　　三個人低頭瞧瞧，臉都變綠了。
　　老孫啊！
　　妳可算是死了！
　　這三人也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或許他們的時代該落幕了。三人在徐達的陪伴下，前往了軍營，近萬兵馬，在目睹了孫德崖的首級之後，選擇了投降……
　　當年的七大元帥，幾乎悉數雕零，笑到最後的居然是壹個區區九夫長！
　　而朱元璋已經逐步統壹了濠州紅巾，無論從兵力，還是從發展勢頭，都完全達到了壹個新的境界。
　　擁有了滁州和和州兩塊地盤，在群雄中間，他也算是有了壹席之地！
　　“先生，妳跟著咱過來！”
　　朱元璋沒有進入和州城，而是縱馬向南，張希孟隱約知道老朱的意思，心驟然動了壹下。連忙跟了上來，他們跑出了幾十裏路，終於停了下來。
　　面前赫然出現的是壹條天塹，長江水滾滾東逝，浪花朵朵，盡是英雄氣。
　　望著水天茫茫，吹著迎面的江風，朱元璋心潮澎湃，突然，他伸手壹指，“先生，對面就是太平！”
　　張希孟舉目遠眺，能看到的只是壹片灰蒙蒙。
　　壹張長江地圖，他和朱元璋看了不止壹次，早就刻在了心裏。
　　攻占集慶，以為帝王之業！
　　在馮國用提出之前，張希孟就跟朱元璋講了類似的設想。
　　如今拿下了和州，距離這個目標，終於又往前了壹大步！甚至可以說唾手可得了。
　　雖然要圖謀集慶，但是正面攻擊金陵城，難度太大。
　　六朝古都，到底不是壹句空話。
　　因此君臣逐漸形成了共識，要從上遊渡江，而太平路就是最好的選擇。
　　朱元璋意氣風發，振臂揮舞，向來深沈內斂的朱元璋，此刻臉漲得發紅，如同喝醉了壹般，情緒奔放，就猶如大江翻滾。
　　“先生，咱們苦心謀劃，厲兵秣馬，為的是什麽？還不就是為了渡過大江，占據金陵，成就帝王霸業嗎！”朱元璋朗聲說道。
　　張希孟縱馬向前，望著江水，同樣漲紅了臉。
　　獨立發展快兩年了。
　　幾百個日日夜夜，殫精竭慮，苦心焦思。
　　尤其是朱元璋，每天處理公務，訓練將士，還要讀書，召見百姓，偶爾再去陪陪夫人，所有的時間，滿滿登登，從早到晚，沒有壹刻休息。
　　付出這麽多，為的還不是帝王大業嗎！
　　張希孟壓下激動的情緒，對著老朱道：“主公，集慶可是古都，形勝之地，虎踞龍盤。只要拿下了集慶，大刀闊斧，推行革新，鏟除弊政，收攏人心。臣敢擔保，三五年之後，主公就能有爭雄天下的本錢！”
　　朱元璋大笑道：“先生料事如神，咱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咱也沒想過，壹個四方乞討的乞丐，壹個廟裏的小和尚，竟然能有今天！這是天意嗎？”
　　“回主公的話，臣以為是全都是主公應得的！”張希孟笑著說道。
　　老朱怔了怔，忍不住笑道：“先生也這麽會拍馬屁？”
　　“是拍龍屁！”張希孟糾正道。
　　老朱幹脆搖頭不語……他解決了孫德崖，立刻縱馬過來，就是打算體驗壹把飲馬長江的感覺。
　　至於張希孟，就屬於有幸分享喜悅的心腹，目前為止的唯壹，其他人還不夠格。
　　老朱又牽著戰馬，在江邊走了壹陣，就準備返回。
　　但是老朱的目光被壹處吸引到了，漸漸的，朱元璋的臉色不那麽好看了。
　　原來在遠處的江面上，有幾艘龐大的元廷戰船橫行駛過。
　　有壹條漁船，拼命躲避，可偏偏壹艘戰船故意撞過來。
　　巨大的戰船，猶如山嶽壹般，小小的漁船，比浮萍也好不到哪裏去。
　　二者撞擊，漁船直接碾碎。
　　壹個老漁夫滿腔悲憤，在江水中掙紮呼救。
　　而甲板上的元廷水師，只是放肆大笑，歡樂無比。他們竟然以撞擊漁船，屠戮漁民為樂！
　　朱元璋怒火中燒，可漸漸的，他感覺到了壹陣脊背發涼，竟有些不寒而栗。
　　“先生，渡江，渡江！咱們真的能渡得過去嗎？”
　　元廷雖然統治崩潰，力量大不如前，但是水師依舊橫勇無敵，有著數量和質量的雙重優勢。
　　飲馬長江又如何？
　　如何突破大船攔路？
　　朱元璋望向那些龐然大物，竟然有那麽壹絲絲的無力感！
　　“壹定能！”張希孟篤定道：“主公，壹時間我們未必能造那麽大的船，但是只要在火器上下功夫，必定能擊沈這些可惡的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