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歷史軍事

仲夏五月,天青日烈,幾縷細風,難驅暑意。 遠山綿延,有桃李橘杏依山而生,清流潺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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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禽獸之聲

漢祚高門 by 衣冠正倫

2019-5-17 15:13

  “狗屁不通!”
  眾人尚在驚愕之際,席中已經響起壹個憤怒近乎咆哮之聲,那剛被沈哲子收拾過壹次的邢嶽驀地自席中躍起,大步往上沖去,戟指陳勉怒喝道:“詩有雲,兄弟鬩於墻,外禦其侮。北地羯奴,敗壞神州,即便僭制,如何能稱之國鼎!堂堂華夏冠帶男兒,與逆賊共戴壹天已是平生大恥!如此狂悖之語,無恥之尤,不異於禽獸之聲!狗賊敢為此想,也配自稱丈夫!”
  眼見這邢嶽如此激動,眾人不免又是愕然。
  就連沈哲子看到這壹幕,都不免怔怔出神,幾乎忍不住要拍掌為這邢嶽喝彩!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所見之人或是奔波於生計,或是勞碌於家業,或是沈迷於虛名,或是勤奮於權謀。
  哪怕是他自己,在面對如此壹個幾近沈淪的世道,都要時刻警醒自勉,才能壹直守住初心,不為人事之困擾所遮蔽。如此壯烈之言,實在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尤其是從當時之人口中聽到,於他而言,也是極大的鼓舞和振奮!
  那陳勉壹時激憤失言,心內也是不乏忐忑,可是在聽到年輕人如此辱罵,心內已是怒極。他本身亦非軟弱之人,當即便跨步迎了上去,怒視著邢嶽喝道:“豎子狂言,妳是要試壹試我劍刃鋒銳與否!”
  邢嶽聞言後已是冷笑起來:“無君無父,少恩寡親之徒,忠義之劍正要手刃妳這種敗類!”
  說著,他已經往腰畔摸去,卻摸了壹個空,稍壹錯愕之際,才想起來剛才已經被繳了械。
  不過未待他轉身,另壹席上郭誦和杜赫已經都站起來,郭誦擡手將剛才繳獲的配刃丟了過去,笑語道:“小子雖是智淺性躁,純義壹點已經可取!毋須仿徨,塗中還非羯土,豈無忠義立足之地!”
  那邢嶽反手壹抄,已經將利刃持在手中,繼而便擡頭望向了陳勉:“狗賊亮刃!我不欺妳力衰,樓內樓外,妳家有什麽勇武子弟要指派出來,我都等著!”
  陳勉聞言後也是冷笑起來,佩刀自腰畔掣出:“要殺妳這豎子,何須假手旁人!愚夫可笑,妳視人為兄弟,人視妳為仇敵!大江滾滾,天塹隔絕,非是我棄君,而是君棄我!奔南逐北不得安處,忠義又能何存?從今起只問活路,不辨是非,匹夫尚有壹刀,安能束手待斃!”
  轉眼間,樓內已是劍拔弩張,樓外兩方隨員聽到內裏爭吵聲,也都紛紛抽出兵刃,往竹樓內沖來。壹時間,場面已是混亂不堪,眼見就要血濺當場!
  “有話好說,切勿沖動啊……”
  秦黎等人見狀,額頭上已是湧出了冷汗,他們這些塢壁主未必個個都是好勇鬥狠,距地而守不過自存而已,心內更多還是期望能夠與世無爭。
  “駙馬,狗賊放肆浪言,是否要格殺當場?”
  杜赫持劍移行到沈哲子身邊來,心內不乏慶幸自己準備的充分,在這集市內外四五百名扈從,是戰是走都不畏懼。
  沈哲子站在那裏,神態有些復雜,這個陳勉的說辭雖然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但何嘗不是代表了時人壹種普遍的心態。這世上並非絕大多數人都有壯氣義骨,更多的還是只想求得壹個茍活。
  更何況,如今的羯胡還未完全失控,除了其異族的身份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之外,石勒的許多舉措和主張,甚至不乏有道意味。眼下民族的矛盾還未攀升到壹個頂點,而中朝的昏聵和如今江東朝廷的不作為,實在是讓許多人都看不到希望所在,人心大失在所難免。
  略作沈吟之後,他才往前行壹步,嘆息道:“陳君言道只問活路,實在不必如此急切求死。若北地還是能夠讓人安養所在,陳君妳又何苦要舉族南來?合則留,不合則去,本是人之常情。朝廷近年來也是步履維艱,為了維系壹個穩定局面,臺輔諸公已是殫精竭慮,可謂用心良苦。或許未有中興之兆,但局面總未至於大崩。”
  “至於陳君言道我仗勢欺妳,妳又何嘗不是在仗羯奴之勢迫我。妳壹人壹家之生死,不足為慮,但我家也是顯於江東,若殺了妳,難免要讓南北旁人側目。妳道我是因此忌憚不敢害妳,敢用此悖逆之語來迫我。”
  講到這裏,沈哲子臉色已經漸有陰冷:“不獨陳君,還有妳們諸位,大概也因為道暉過江而各有心悸。譬如雄鷹振翅,雀鳥憂其喙下之蟲。耳聽終究為虛,我倒希望妳們真能過江去看壹看,我家在江東是如何聲勢。若真為門戶私計,此鄉未有壹樁可勝於我吳中鄉土。”
  眾人聽到沈哲子這壹番話,多多少少都有壹些神態不自然,而那陳勉已經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旁人小覷了沈駙馬。我只有壹言相問,既然沈駙馬鄉資殷厚,諸事占優,為何要貪圖我家馬駒?人欲似溝壑,得隴復望蜀,如果真是有自知自足,尊府如何能拔於江東各家之上!”
  “不錯,我請道暉過江來,確是有所求。但有求是壹樁,未必就害於在座諸位。世上不乏有兩全其美,相得益彰。鄉資、人丁、田畝,乃是各家立家之本,但卻不是我所求。此類資用,我家只多不少,也沒有必要勞師在江北塗中這壹片飛地謀求。得隴望蜀確是不假,但我之所求未必就是諸位所重,彼此何至於壹定要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沈哲子張口大話並不覺得臉紅,他所說的這些自然是再多都不會知足,但也確實不是他眼下所謀求的重點。
  但聽他這麽說,眾人反倒有些相信,彼此不過只是壹江之隔,沈氏江東豪首的形象早已經深入人心。從他們自己的角度而言,能夠守住自家鄉資不失已經是很難得,也實在沒有想法遠奔過江再去搜羅什麽產業。
  在場這些人,除了陳勉是為了來找茬之外,其他或多或少都有此類的想法。正因為此,他們才肯冒著風險來見上沈哲子壹面。
  此時聽到沈哲子這般表態,在場眾人不免松壹口氣,暗道事態沒有失控,總算是行到自己所預想的軌道上來。那個老者秦黎開口道:“沈駙馬所言,正是我等之惑。雖然我等心內也都盼望王師能夠早日過江,北遏羯奴兇勢,但也知江東亂後方定,此刻不宜再有更大籌謀。今日相見,確是有此壹問。”
  “既然講到這裏,諸位不妨再請入席,聽我仔細道來?”
  沈哲子又恢復彬彬有禮的模樣,笑著對眾人說道。
  眾人今次到來,畢竟不是為了挑釁,能夠坐下來談論自然是最好,於是各自吩咐已經沖至樓內的隨從們收起兵刃,倒也並不急著讓人退下,畢竟樓內還有拔刀對峙的兩方。
  原本緊張的氣氛,因為沈哲子與旁人的對話而有緩和,這就讓那個陳勉和邢嶽變得有些尷尬,有些進退失據。
  “這狗賊口發悖逆之言,妳乃是真正江東王臣,難道就不作論處?”
  邢嶽手裏仍然持著兵刃,只是神態頗不自然,有些不忿的望向沈哲子。
  而對面的陳勉聽到此言,只是冷笑,神態中不乏嘲諷。江東王臣?他雖然平生不曾過江,但也聽說過沈家在江東早年劣跡。相對於自己只是說說而已,對方才是真正的悖逆門戶。不過在沖動之後,他也確實有些後怕,如果真在這裏發生了沖突,他這壹行只怕很難勝得過沈哲子所帶來的人馬。
  對於這個邢嶽,沈哲子心內已是不乏好感,聽到這話後便笑語道:“北地羯奴肆虐,王業偏安於江東。陳君中原故人,遠於王道久矣,壹時激言,未可致罪。不教而誅,謂之虐也。況且,我雖然是王臣,但卻並無訓教地方的職任。就算真要加罪,待其罪證確鑿,再罪不遲。”
  聽到這話後,那邢嶽眼眸不禁瞪大,現在說自己沒有訓教地方的職任?剛才自己冒犯的時候,怎麽沒有這麽彬彬有禮!
  “哈哈,倒不知沈駙馬居然還是壹位純正幹臣!既然如此,我對妳所言也沒有什麽興趣,那就先告辭了!”
  陳勉對沈哲子的話卻有頗多不屑,不過也明白對方態度真是強硬,自己還是有所小覷。再留下來,也不會爭出什麽結果,趁著對方似乎還有所忌憚,不如早早歸家,或戰或逃都早作準備。
  說完之後,他也不看眾人,當即便將佩刀收起,準備率眾離開。
  “陳君這麽說,似乎真以為我是孺子可欺?真抱歉,妳不能走。也請諸位幫我留客,畢竟今日會聚不易,日後或是天各壹方,或是陰陽殊途,未必還有再見之期。”
  沈哲子能夠理解陳勉的那壹番說辭,但並不意味著就會放縱。作為壹個外來者,他如果對陳家趕盡殺絕,難免會讓旁人心存忌憚繼而疏遠排斥,但並不意味著就會放過此人。
  直接殺了,痛快是痛快,但卻很難讓所有人都明白到原因。人最愛捕風捉影的論事,旁人未必會關心他是因何幹掉陳家,只會記住這個事實而對他家有所警惕,不好再更作交流。鈍刀子割肉,既疼且能將之豎作壹個靶子,以警後來。
  “是啊,陳君。沈駙馬盛意拳拳,未因失言而有責,何妨坐下來聽壹聽沈駙馬要說些什麽?”
  席中眾人,包括那個老者秦黎在內,都發聲勸陳勉。他們雖然想不通沈哲子為何要如此,但這態度卻是讓他們隱有放心。
  他們最擔心就是對方仗勢淩人,如今陳勉算是得罪狠了,但卻還能留壹線余地,可見並非完全蠻橫不通之人。而他們對陳勉也都乏甚好感,讓其留下來看著他多吃癟壹會兒,也算是賞心悅目。
  “好,好得很!我就不妨聽壹聽,沈駙馬會作何高論!”
  陳勉臉色陰晴不定,沈吟片刻後還是又返回來,原本他發難的底氣便是建立在同仇敵愾的基礎上,可是現在因為他態度過於激烈,反而將自己孤立起來,這時候如果再太過強硬,對他實在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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