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破莊殺賊

　　南頓王這座別業，位於群山環抱之間，流水潺潺而過，頗得山水周圓意趣。
　　但如此優雅秀美的景致，在彭會等壹眾兇人看來卻也不過是有山有水尋常園墅而已，實在沒有閑情逸致領會這布局之美。早先在荒野中逗留幾天，每餐只吃壹些隨身攜帶的米面幹糧果腹，反倒讓荒野蚊蟲叮咬大飽口欲，眼下終於有了善待自己的條件，壹俟入園，便吩咐園中仆人們宰殺牛羊，奉上美酒。
　　壹場宴飲持續到入夜，酒至酣處自會放浪形骸，有的人已經開始盤算南頓王成就大事後該如何封賞他們這些功臣。
　　倒也有人頗有立足實際的想法，壹遭得手後信心暴增，端著酒杯便對彭會說道：“將軍，原來都中守備竟然如此松弛，若要做事反倒比京口周遭還要簡單得多！我等如今雖然躋身於南頓王府內，但這位大王究竟能否成事還在兩可之間。不妨趁著眼下這個便利在都中做上幾次，積攢壹批財貨傍身，假使日後大王事敗，我等各奔東西也不至於兩手空空啊！”
　　聽到這話，廳中眾人皆是露出意動之色。他們本就做慣了攔途擄掠，打家劫舍的事情，此時聽人說起老本行，心中自然躍躍欲試。都中貴人雲集，繁華無比，早就讓他們技癢難耐了。
　　當即便有人高聲道：“若要下手，首選南苑！此處都中最為豪奢之地，寸土流金，做上壹次，我等半生享樂之用都足！”
　　彭會得了這個提醒，心內也是騷動不已，只是聽到要打劫南苑，終究還是有些遲疑：“沈家江東豪首，如今在都中聲勢也是雄健，頗受矚目，若真拿他家下手，動靜實在太大。況且時下大王尚有所依仗於其家，也實在不便過於得罪。”
　　言外之意，除了沈家產業之外，其他人家產業下手幾次倒也無妨。聽到這話，眾人更加踴躍，紛紛獻策列舉自己所屬意的目標。只是這些目標總是不能獲得所有人的認同，壹時間場面便有些冷清，片刻後才有人嘆息道：“來到都中壹遭，若不能往南苑這儲金之窟暢行壹場，實在是壹樁憾事！”
　　酒氣上頭，彭會思慮也有壹些飄散，聽到這話後亦悠然道：“南苑總是要去的，只是時機要拿捏得準。來日歷陽若真入都，都中尚有大亂之時。趁這時節下手如風，得手後便遠飆他處，未必不能……”
　　聽到彭會終於松了口，眾人便又笑逐顏開，在他們看來，南苑較之內帑府庫都要充盈得多，只有打劫南苑壹次，這積年悍匪的生涯才算是了無遺憾。
　　旋即廳內氣氛再次高漲起來，眾人紛紛獻策屆時要如何下手，如何轉移贓物，如何逃遁等等。言談間隙，忽然有人詫異道：“我怎麽聽見外間馬蹄聲甚急？”
　　然而眾人都沈迷在南苑金山銀海的幻想中，乏人回應，那人便也以為是自己錯覺，轉而又加入談論之中。
　　“敵襲，敵襲！”
　　廳外南頓王府仆人們奔逃叫喊聲清晰的傳入廳中，眾人才驀地壹驚，收起談笑聲，繼而才聽到外間壹片嘈雜！
　　“何方狗賊如此大膽，竟然敢侵犯大王產業！”
　　彭會這會兒已是離醉不遠，聽到外間嘈雜聲，臉色頓時壹沈，在堂上身形有些踉蹌的站起起來，手臂壹振大吼道：“我等在此，豈容蟊賊侵害大王別業！取我刀甲來，共斬來犯之敵！”
　　彭會雖然叫嚷得豪邁，但廳中卻不乏人意識到事態有些不妙，對方敢於進攻南頓王園墅，豈是易於之輩。身為悍匪，膽氣悍氣自然不可缺少，但見風使舵的眼色才是保命的根本，因而便有人出言勸道：“將軍不妥啊！我等還是暫避鋒芒為妙！”
　　聽到這提醒，彭會也是悚然壹驚，酒氣已經消散大半，快速披上隨從呈上的戰甲，手提戰刀匆匆出門，擡頭看去，只見莊園前方火光搖曳，諸多王府仆人叫嚷著逃向各方角落裏。
　　他大步上前揪住壹個婦人，剛待要開口詢問來敵情況，視野中已經躍入數個矯健身影，翻墻而過，健步如飛，手中刀光寒芒攝人心魄！
　　“結陣！”
　　彭會這壹眾匪徒，雖然流竄各方，卻絕非烏合之眾，歷經硬仗，較之時下各家精銳部曲，戰力亦不遑多讓。雖然事發倉促，但隨著彭會壹聲暴喝，眾人早已經紛紛沖上前來，簇擁著彭會依據房屋地形擺開了營地陣勢。
　　搶先攻入莊園的便是沈家今次入都的新晉龍溪卒們，雖然年紀都不甚大，但卻歷經操練，更不乏在會稽周邊剿殺賊寇蠻夷的實戰，少年氣壯如虎！
　　首先沖進來的十數名少年見到彭會等人身影，神色頓時振奮，大聲叫嚷道：“賊寇在此！”
　　話音未落，彭會陣型當中已經有人引弓扣弦，箭射而出。這些少年們或上躥，或匍地，或揚盾格擋，或揮刀硬撼，竟無壹人傷在箭下。更難得是在躲避箭矢的過程中，前沖之勢始終沒有放緩，當對方再想引弦時，已經殺至陣前！
　　隊伍前方悍匪們看到少年尚是稚氣未脫，心中已存輕視，抖槍刺攮而去，卻見少年揮刀劈下，尚不及轉向，握槍之虎口頓時壹震，撕裂壹般疼痛，手心都隱隱發麻。心中驚悸方生，視野已是陡然壹晃，待看到那漫天的星鬥，才意識到頭顱已經被劈砍拋飛！
　　“狗賊安敢！”
　　彭會眼見甫壹接觸，自己這方便有數人被刀兵殺戮，神態已是壹凜，手中戰刀壹橫，挾著壹股勁風劈向身側壹名少年。那少年尚在與另壹悍匪纏鬥，身後刀芒將至懵然未覺，眼見即將身首異處，斜刺裏忽有壹箭陡然穿出，瞬間便撞在彭會肩胛。雖然箭發倉促不足穿甲，但卻撞得彭會腳下趔趄，刀勢已是走空！
　　而此時，早先那名少年已經壹手橫盾架住槍桿，戰刀輕盈掠過對手咽喉，瞬間帶出壹蓬飆射血漿！得手之後，少年矮身橫翻回去，在同伴箭矢支援下已經脫離了戰鬥，然後才驀地躍起身來，指著暴跳如雷的彭會大笑道：“廢物！”
　　“給我沖上去，殺！殺光這群狗賊！”
　　遭受如此羞辱，彭會更是羞惱萬分，手中之刀化作壹團虛影，整個人出柵猛虎般沖殺上前，盡顯匪首悍勇本色！
　　眼見彭會並壹眾悍匪打殺上來，先行沖入院中的十幾名少年也不敢硬抗，換了步弓據險而射，力求能夠破壞對方陣型。
　　匪徒們壹部隨著彭會沖殺而上，壹部也是各據遮攔引射不斷，漸漸有將少年們逼出庭門的趨勢。正在這時候，大開的庭門處又有人沖至院中來，正是劉猛等人聞訊趕來。
　　眼見更多敵人到來，彭會心中殺意彌烈，半邊錚亮的頭顱都血色隱現，刀如飛輪壹般卷向首當其沖的劉猛。劉猛所持壹桿柘木槍，抖至半途便被斬斷，整個人沖勢壹頓，眼見刀鋒即將卷至腹上，間不容發之際，他腳踝壹頓，整個人躍起半丈余高，與此同時手中半截槍桿如鞭壹般驟然抽下！
　　“嘶……”
　　槍桿正抽在彭會頭顱上，力道之猛頓時將木桿崩碎，而彭會亦是倒抽壹口涼氣，整個人倒仰向後，血漬已經從頭頂滾滾湧落下來！
　　“將軍！”
　　匪徒們見狀，登時便有數人沖上來，刀劍槍戟齊齊施向劉猛！
　　劉猛甫壹落地立足未穩便遭圍攻，手中又無兵刃可用，然而他眼疾手快，最先躍至眼前的槍芒被其順勢勾出半身後仰驀地壹拉，持槍那人便脫出圍攻陣型，整個人俯沖而來，尚來不及有所轉向，後背已經被釘上數支利箭，撲倒而亡！
　　“劉尉，先前妳所攻便是賊首，郎君可是吩咐要活口！”
　　有了支援後，少年們再次穩住陣腳，眼見劉猛脫圍，尚有興致笑言幾句。
　　“死不了！”
　　劉猛冷聲回了壹句，手腕壹轉，奪來的長槍已經電射而出，蜻蜓點水壹般穿透身前兩人，視野頓時開闊，再次看到了被壹眾匪徒營救回去的彭會。
　　“左二橫切，右率風起！”
　　隨著劉猛高聲指揮，二十余名龍溪卒自墻角橫掠而來，將匪徒們盡數逼出掩體，而在另壹個方向，壹輪箭雨驟然潑下來，當即橫倒壹片！
　　當沈哲子等人步入莊園時，院中的廝殺聲已經慘烈的達到壹個頂點。此時莊園內火光湧動，簇擁在沈哲子左右的部曲們不時引弓射向幽暗處，但凡箭出，便有人應而中箭撲倒。
　　杜赫跟隨在沈哲子身後，神色卻是驚疑不定。他不是沒有經歷過廝殺，北地戰事較之眼前慘烈得多，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勁旅，身邊部曲便是百戰之余，但是沈家這壹眾部曲的悍勇與果敢仍是讓他刮目相看。
　　大凡貴人家園墅別業，多少都會有些防禦工事的布置，這座莊園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從沈哲子下令進攻，沈家部曲便下馬沖殺進來。杜赫與沈哲子不過在庭門外稍作停頓，而後便行入進來，沿途半點阻攔都無，只有壹些散兵遊蕩在角落中，簡直就是碾壓性的突入！
　　不過好在那最膠著的戰圈，聽聲音壹時間還沒有結束的趨勢。否則杜赫簡直要羞憤欲死，對方可是突入庭門中將他並壹眾部曲盡數擄走，雖然不乏以寡敵眾的因素，但對方的悍勇也是不容小覷。若就這麽簡單，毫無抵抗之力的被沈家部眾給殲滅，那他真的要無地自容。
　　沈哲子站在中庭頓駐足，過了大約壹刻鐘，前庭又有許多人湧入進來，乃是綴在隊伍後的宿衛禁軍，如今才算是追趕上來。只是在認出這莊園方位後，其中不乏人臉色壹變，當中壹個帶隊的兵尉神色惶急沖上來，大聲道：“沈郎，這是南頓王園墅啊！誤會，定是誤會，千萬不要……”
　　正在這時候，渾身血漬的劉猛在十數名龍溪卒簇擁下行出來，肋下尚挾住壹個髡首壯漢，只是那壯漢滿臉血水已經難辨相貌：“郎君，賊首已經擒獲，余者盡剿！”
　　沈哲子微笑頷首，然後才對那名宿衛兵尉說道：“沒有誤會，此行只為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