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離京之日，太子監國

　　始皇五年的春天很快就到了，空氣中已經有些許炎熱的氣息以及花朵的味道了。
　　空氣中不斷地飄蕩著氣息，朝廷內外都在做準備。
　　自從始皇帝統壹了天下之後，這是第壹次大規模的動作，因為這個帝國至高無上的帝王即將出巡，去巡視他的領土，如同壹個巡視自己領土的老虎。
　　百獸之王終要巡視天下。
　　壹些嗅覺敏銳的人已經開始思考，這意味著什麽了，而嗅覺更加敏銳的人則是在考慮著另外壹個問題，皇帝是否要開始權力的更易了？
　　這對於大臣們、對於天下人來說都是壹件心中驚慌的事情。
　　為何？
　　因為往日的皇帝更易權力，都是代表著另外壹個皇帝的死亡。
　　可是他們的神靈、他們的始皇帝如今身體尚且還很安康，如何就能夠這般的更易權力呢？
　　這是不是壹種試探？
　　章臺宮
　　嬴政側躺在憑幾上，隨意的打了個哈欠，臉上帶著些許莫名的疲憊。
　　他有些困倦的說道：“朝廷上那些人又開始亂想了，朕就不明白了，為何朕出去巡遊、提前數年開始權力的更易就是朕要出事了、朕要開始試探了？”
　　“難道就不能夠有這樣子的權力更易麽？”
　　“權力平和的交接這不好麽？”
　　陳珂只是偷偷地笑了壹聲，說實話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個事情，因為他也同樣以為始皇帝至少是會再保持朝政二十年呢。
　　畢竟如今始皇帝方才四十來歲，有著他在，始皇帝活到六十簡直是輕輕松松。
　　古代的權力交接不壹般都是這樣麽？
　　老去的雄獅虎視眈眈的望著覬覦自己皇位的小獅子，恨不得將他們撕碎，不讓他們覬覦自己的位置？
　　可嬴政打破了這種暗中潛在的規則，並且試圖在自己剩余有限的生命中，將這個規則形成壹種規矩。
　　怎麽形成？
　　這是壹個很簡單的問題。
　　因為嬴政的身軀尚且年輕，他手下提拔起來的壹些臣子們也尚且年輕。
　　尤其是未來可能會成為最強大的「權臣」之壹的陳珂，他年輕的簡直是過分。
　　而且——
　　最關鍵的是，扶蘇很孝順。
　　如今他巡遊天下，扶蘇監國，可能五六年之後，他回來了，然後扶蘇的嫡長子大概也就四五歲了，到時候就可以暫時打算壹下是嫡長子繼承還是怎麽著了。
　　五六歲的孩子，已然能夠看出來是否聰慧。
　　扶蘇如今二十有五，再過五年也就是三十歲了，等到扶蘇再執政十五年左右，也就是四十五歲到了嬴政這個年紀的時候，嬴政若是還活著大概也就是六十多歲。
　　能夠活到六十多歲的嬴政，足以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讓扶蘇和自己壹樣，去巡遊天下。
　　扶蘇巡遊天下，扶蘇的「繼承者」監國，等到扶蘇也巡遊幾年天下回來後，再次進行禪讓。
　　或許嬴政活不到扶蘇的孩子繼位的時候，但大概是能夠活到扶蘇巡遊時候的。
　　三代便能夠成就壹個規則。
　　而嬴政打算自己死之前的最後壹道命令，便是制定下來大秦國君的統治規則以及禪讓規則，為大秦後世鋪路。
　　這同樣是防止壹個昏君禍害大秦太長時間的壹個後手。
　　按照時間來算，大秦後世的帝王執政大概也就是如下的二十年時間——太子監國的四五年，執政的十五年。
　　二十年的時間，或者說十五年的時間並不算太過於漫長，也不算過於短暫。
　　即便是接連出了兩個昏君，也不過是三十年的時間，還不夠當年莊襄王壹個人統治的時間長，也沒有如今嬴政統治秦國的時間長久。
　　而且這樣子壹來，大多數的皇帝都是在四十五歲這個壯年期間的時候就會退居二線。
　　這也能夠防止壹些年輕時候是明君、聖君，但是後來晚年昏庸的皇帝去禍害盛世，這是嬴政從歷史中得到的壹個教訓。
　　春秋及戰國時期，壹些諸侯王年輕的時候是十分聖明的，但到了後面，便是逐漸變得昏庸了起來。
　　嬴政從這些諸侯王的身上得到了教訓，即便是再怎麽聖明的皇帝，年老之後看到逐漸變得厲害、雄壯的孩子，看著自己逐漸變得年老的身軀，都會開始害怕。
　　害怕失去自己手中的權力，害怕自己的兒子在自己不願意的時候就搶走自己手中的權力。
　　而且，這些皇帝年老之後還會開始沈溺於享樂。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規定了在什麽時候將權力交接出去，然後開始享樂就可以了。
　　主動將權力交出去，不僅能夠令權力的交接變得平和，給天下壹個緩沖期，更是能夠留壹些「善緣」給自己的孩子。
　　是的。
　　就是這麽的荒謬可笑。
　　給自己的兒子還要留下壹些「善緣」，這就是皇帝世家的悲傷之處了。
　　嬴政擡起頭，看著坐在身前的陳珂，悠然的笑著說道：“我說陳珂啊，妳就不害怕麽？”
　　“要跟著朕離開鹹陽城，可能是壹年，可能是兩年，可能是三年四年五年。”
　　“妳就不怕遠離權力的中心麽？”
　　他指著大殿外的東宮說道：“如今，那些人聞到了味道之後，就開始瘋狂的朝著扶蘇獻殷勤了，妳錯過了這個機會，可能以後的權力、位置就要被別人搶走了。”
　　陳珂撇了撇嘴，只是說道：“陛下，權力的中心壹直在您的身上。”
　　他像是吹捧的說道：“若是您不願意將權力交出去，那麽即便是五年之後再回來，您也是可以將權力牢牢的握在手中。”
　　“扶蘇不會違逆您的命令和心意的。”
　　嬴政嗤笑壹聲：“這還沒離開鹹陽呢，妳就先為自己的徒弟說話了。”
　　他搖了搖頭，緩慢的站了起來，眼睛中帶著些許銳利的神色：“妳這是再說，扶蘇不會被權力迷惑是麽？”
　　“可是陳珂啊，妳不明白。”
　　“權力到底是壹種什麽樣子的東西，權力能夠改變壹個人，也能夠讓壹個毫無野心的人變得野心勃勃。”
　　“也能夠讓壹個乖巧的孩子變成壹個逆子。”
　　“能夠讓壹個善良的人變得不顧良知，可以讓手足相殘，可以令父子相殺。”
　　“可以讓人世間所有的壹切反目。”
　　他慢悠悠的走在這花園中，瞧著周圍的壹切，眼睛中滿滿的都是感慨。
　　“權力當真是壹種美妙又傷人的東西啊。”
　　陳珂卻是低著頭，走在嬴政的身邊，像是在安撫壹頭猛獸壹樣。
　　“陛下，權力或許會改變壹個人，但也壹定會有權利改變不了的人。”
　　“臣壹直覺著，人之初，無善惡。”
　　“所有的壹切善惡觀念都是從小的時候，周圍的環境、父母老師的言傳身教培養出來的，陛下您是壹位堅定的、不為外物所動的人，臣是壹條不為外物所動，不在乎權力的鹹魚。”
　　嬴政不小心笑出了聲。
　　陳珂則是不在意的繼續說道：“這樣子的我們，足夠將扶蘇帶成壹個善良而又正直的人，他會成為您最好的孩子，也會成為大秦下壹代最好的統治者。”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壹樣。
　　“您大可以放心。”
　　陳珂的神色嚴肅的說道：“若有朝壹日，太子殿下威脅了您，變成了那種為了權力想要父子相殘之人，臣第壹個對太子拔劍。”
　　“無論到時候的他是皇帝還是太子。”
　　他的目光嚴肅，聲音也很低沈有力，這很好的安撫住了嬴政心中因為壹些臣子開始討好扶蘇而忽略掉他，而產生的壹些憤怒。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壹眼陳珂，然後才說到：“希望妳到時候，真的能夠做到這壹點，而不是看著自己的徒弟下不了手。”
　　嬴政此時因為時間的推移、年齡的變化、放下權力後的情緒波動，心中自然而然的開始對壹切產生了懷疑。
　　但陳珂很好的安撫住了這種懷疑，因此嬴政懷疑著很多人，但是沒有懷疑過陳珂。
　　因為陳珂真的是壹個絲毫不在乎權力的人。
　　他能夠得到權力的機會太多了。
　　數不勝數。
　　最開始他可以提前幾年接受丞相的位置，甚至是右丞相的位置，但是他想要去地方實驗自己的變法，毅然決然的放下了這個權力的誘惑。
　　後來他可以獨掌大權，甚至成為比商鞅更有權利的變法者，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再後來，他可以接受「長安候」的封號，甚至在事實、名義上都成為當年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掌控三川郡絕大多數地方的權利，成為名正言順的長安候。
　　可是他也拒絕了。
　　拒絕的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的猶豫。
　　這樣的人，怎麽會貪圖權利呢？
　　這樣子的人，怎麽會貪圖名利呢？
　　這樣子的人，就像是壹個聖人壹樣可信。
　　他說到時候會朝著太子拔劍，那麽壹定會朝著太子拔劍！
　　嬴政不是需要壹個真正的會朝著太子拔劍的人，他需要的是壹個能夠明確的表態，無論如何都奉他為皇的人！
　　而陳珂恰好的做到了這壹點，這壹點讓嬴政十分的滿意。
　　心中的那些許懷疑、以及些許焦慮也就自然而然的消磨掉了。
　　這是壹個簡單到不能夠再簡單的問題，這是壹個令人放松放松再放松的問題。
　　嬴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只是看著陳珂說道：“再過幾日，就要出發了。”
　　“制造廠那邊可是已經準備好了？”
　　他問的是制造廠前些日子匯報上來的壹些能夠用到這次巡遊中的新發明，比如穩固的馬車、比如可以在馬車中使用的壹些物件。
　　這些能夠讓始皇帝的這次巡遊真正的變成壹次「遊」。
　　舒服而又痛快、輕松的旅遊壹樣的巡遊。
　　誰不希望自己的旅途變得舒服壹些呢？除了那些苦行者之外。
　　陳珂點頭，眼睛中帶著興奮的笑意，他看著嬴政說道：“陛下，臣看了那準備的東西，只覺著心中喜歡的很。”
　　“馬車最大程度的進行了減震的設置，連臣這種暈車的人都已經感覺不到暈了。”
　　“而且咱們最先去的三川郡和鹹陽之間的道路也已經是修建好了壹條最近的，是用最新的水泥修建的。”
　　“這就更是讓馬車如履平地了。”
　　陳珂略微興奮的說道：“如今三川郡正在四面八方的修路，這是壹件好事，或許這壹次的巡遊，能夠讓陛下感覺到舒坦也說不定呢？”
　　“或許會比最開始咱們要預計的時間要短。”
　　嬴政略帶興趣的點了點頭：“哦？是麽？”
　　他的目光中充斥著期待：“那朕可就是等著了。”
　　……
　　東宮
　　扶蘇看著面前的政務，眼睛中帶著些無奈。
　　壹旁的東宮府令站在他的身邊，兢兢業業的侍奉著。
　　東宮府令是新設置的壹個官職名稱和位置，與皇帝身邊的中車府令地位相當，就是太子身邊最親近的人，等到太子成了皇帝，東宮府令自然也就成了中車府令了。
　　扶蘇正在逐漸的組建自己的班底。
　　楚孟低聲的說道：“太子殿下，又有幾位給您遞了帖子，希望能夠拜見您。”
　　扶蘇聽到這話就低下頭，默默地按著太陽穴的地方，感覺到有些頭疼，即便是以他的修養和禮貌也是覺著這幾個人著實是有些傻了。
　　想罵人。
　　現如今他只是監國而已，就算是父皇已經明確的表達出來了未來的皇帝是他，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討好他啊？
　　這不是想讓他死麽？
　　雖然扶蘇並不覺得自己的父皇會真的因為這個處置自己吧。
　　但他總歸是想讓自己父皇的心情更好壹些的。
　　被皇帝懷疑來懷疑去的，終究不是壹個好事，為什麽要拿自己的命去賭呢？
　　他冷聲道：“把他的帖子丟出去，告訴他若再遞帖子，孤便是請父皇身邊的黑冰臺查壹查他了！”
　　楚孟低聲應道：“喏。”
　　……
　　始皇帝五年，春，三月十日，宜出行。
　　飄蕩在空中的黑龍旗與玄鳥昭示著，大秦的皇帝陛下之東巡開始了。
　　扶蘇站在鹹陽城外，看著那大軍出行，眼睛中帶著些許的光芒。
　　雖然之前也是他在處理政務，但如今是卻是真正的、他開始監國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