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壹章：春節

　　聽到嬴政的命令，王翦、以及方才尋來的章邯神色中都有些唏噓，就連李斯的臉上也是帶著感慨。
　　這是赦封門神的事情麽？
　　不，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這是壹個為白起徹底翻案的聖旨，也是壹個為白起洗幹凈身上冤孽的聖旨，更是壹個讓當朝武將心中都是感慨萬千的聖旨。
　　武安君白起何人？
　　當初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在長平之戰中獲得勝利，為大秦的壹統奠定了基礎，使得中原之中再也沒有國家能夠對抗大秦的人。
　　壹個註定要留在大秦史書上的人。
　　這樣子的壹個人，在往常的時候，是以壹個什麽樣子的形象出現的呢？
　　是以壹個反派的形象出現的。
　　當年的秦王在不得已之下，在壹些人的讒言覲見之下，在自己的多方考慮之下，殺掉了白起。
　　而後的秦王並沒有為這位大秦的戰神翻案，即便是如今的始皇帝，也只是承認白起的功績。
　　但承認是簡單的，做不做才是難的。
　　如今，武安君的麾下諸多將士們、當年犧牲的人們、武安君的後人以及子嗣們，都沒有壹個歸處和安穩。
　　當年武安君的爵位，並沒有讓他的孩子繼承。
　　甚至他的孩子沒有享受到壹丁點的好處，全都是壞處，他的兒子和女兒，迄今為止還過著甚至要吃不起飯的日子。
　　沒有人敢提這個事情，因為武安君的事情是當年的莊襄王親自定下來的。
　　沒有人會因為壹個已經死去的人，去多次的嘗試，嘗試令皇帝改變自己的主意，恢復白起的名譽。
　　而如今，陳珂只是用了壹個所謂的「春聯」和「門神」，便輕而易舉的化解了這個事情。
　　王翦更是深深地看了壹眼陳珂，他不知道陳珂的這個行為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大秦如今雖然表面上看已經安定，內憂外患具都是被清楚了，但正是這種時候，往日裏安定的東西會變成不安定的東西。
　　比如軍隊。
　　雖然大秦的軍隊多是當年英勇奮戰的秦軍，主力甚至是老秦人，但當年武安君的事情，的確是對軍隊的士氣造成了壹定程度的打擊。
　　往日還需要軍隊奮戰，軍功、甚至是壹些戰爭還能夠為軍隊提供利益的時候，軍隊的確是安定的。
　　如今，北疆匈奴已經平定，內憂六國逆賊也已經是伏誅。
　　閑下來之後，這些人會不會對當年的事情產生什麽想法？這壹點其實不用過多地思考，用腳都是能夠得出答案。
　　壹定會的。
　　甚至王翦近些日子都是聽到了壹些風聲，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而已，就率先被陳珂處理了。
　　嬴政背著手，看了壹眼陳珂，就好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出來壹樣：“走吧陳珂？”
　　“壹個夕日妳過的有滋有味，豐富多彩的。”
　　他壹邊往裏面走，壹邊說道：“這個「夕日」以及「過年」，妳應該還有壹些其他的想法和習俗吧？”
　　嬴政略微好奇，也是嘆了口氣說道：“我還挺好奇，妳這個腦子裏，還能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
　　陳珂連忙是上前，跟上了嬴政的腳步，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過年麽，其實就是為了快快樂樂的，不管是咱們還是那些黔首們，為的都是如此不是麽？”
　　“而年其實就是為了讓黔首和百姓們生活有個盼頭，也是為了讓大秦這壹張「弓」給松壹松弦。”
　　“弓弦若是太過於緊繃就會斷掉，同理，若是讓黔首們都沒有盼頭，他們還怎麽去正常的生活，為大秦更好的創造價值呢？”
　　陳珂感慨的說道：“所以，禦使黔首、民眾的時候，需要多方面的考慮，若是為了長遠的國家利益來看，壹定不能竭澤而漁，將黔首逼迫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李斯、王翦、章邯、扶蘇、胡亥等走在對視壹眼，也是走在嬴政的身邊，默默地聽著。
　　其實李斯能夠從陳珂的話語中聽出來陳珂的偏向，陳珂的偏向其實更像是儒家的思想。
　　比如「仁」，比如孟子的「仁政」。
　　方才陳珂看似是說，對百姓們好是為了讓百姓們更好的給大秦創造利益，但其實是在說君主、統治者要施行仁政。
　　這壹點，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李斯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壹眼陳珂，眼睛中帶著萬般感慨的神色，他沒有想到，陳珂竟然是壹個骨子裏偏向儒家的人。
　　只是看他從前的壹些手段，當真是看不出來。
　　嬴政聽到陳珂的話，同樣是笑著問道：“陳珂，妳這個說法倒是新奇。”
　　“乍壹聽，像是儒家的說法，如孔丘的仁，孟軻的仁政，但朕怎麽聽著感覺這其中還有法家的味道在其中？”
　　“這不就是變相的韓非口中「君主要以權術、法令、威懾以使臣民懾服」？”
　　嬴政的話落地，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
　　尤其是李斯。
　　他看著陳珂，腦海中諸多想法來回的過了壹遍，也是沒有看出來，這壹段話是怎麽體現出來這個意思的。
　　難道是陛下刻意扭曲陳珂的意思，那目的是什麽呢？
　　李斯看向陳珂，想要知道陳珂是什麽反應。
　　陳珂什麽反應都沒有，甚至還是站在那裏，臉上帶著笑容，看起來就像是壹縷風壹樣，幹凈而又自由。
　　李斯低下頭。
　　陳珂在這個時候開口了，聲音中帶著些許從容：“陛下，這話說的，倒是讓臣自己都驚訝了。”
　　他笑著說道：“我出身自墨家，儒家、農家、法家、甚至道家都有些許涉獵，自己屬於什麽都不太清楚。”
　　“陛下說我表面上是儒家，其實是法家，這讓臣心中惶恐。”
　　陳珂感慨的說道：“其實非要說的話，臣是「臣」家。”
　　他的聲音在這個時候變得嚴肅起來：“為臣者，當為陛下考慮，當思陛下之所思，急陛下之所急。”
　　“全新全意為陛下、為大秦考慮。”
　　“這便是臣的所謂流派。”
　　陳珂看向嬴政，眼神坦誠，渾身赤誠：“臣之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鑒。”
　　嬴政看著陳珂，陳珂看著嬴政，兩人的眼睛互相對視著。
　　忽而，嬴政開懷壹笑：“不過是說說笑笑，做什麽這麽嚴肅？”
　　他搖頭笑著：“大過年的，按照妳的話說，這是壹個喜慶的日子，此處沒有什麽皇帝，也沒有什麽臣子。”
　　“只有壹個老朽。”
　　說著，嬴政又是指著王翦、李斯、以及扶蘇等人說道：“只有壹個老朽以及壹個老朽以及另外壹個老朽帶著他的孩子而已。”
　　嬴政壹邊走，壹邊看著院子裏的景色：“妳這院子倒是挺不錯。”
　　他看著遠處的景色，對著身邊的韓談說道：“我記得這院子的地契還未曾給陳珂這小子送來？”
　　“明日找個時間，讓人把東西送來。”
　　韓談微微彎腰應諾。
　　李斯擡起頭，看著站在那裏的陳珂，眼神中帶著些意味深長。
　　這壹關算是過去了？
　　王翦也是松了口氣，主要是方才陳珂才為軍中爭取了這麽壹個好消息，若是陳珂此時出事，他壹定是不能不幫的。
　　但這個問題太重要了，說不得就會牽動皇帝敏感的心。
　　嬴政隨意的坐在院落裏，此處院子中栽種著不少梅花，梅花坐落在院子裏，點綴著這個院子，讓其變的有些「傲然泠然」之味。
　　當然，此時的梅花還未曾成為讀書人氣節的意象。
　　此時顯示儒家讀書人氣節的，還是「松樹」、「柏樹」，如孔子所言「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雕也」。
　　“陳珂，妳們幾個，坐啊。”
　　嬴政招呼著眾人坐下，頗為興趣的看著陳珂，似乎是要進行方才的話題。
　　“妳之前說這過年還有很多其他的樂子可以進行，什麽樂子？說壹說。”
　　不是嬴政想要從陳珂的手裏摳出來壹些娛樂措施，主要是因為冬日的時候，即便是君主也沒有多少可以找樂子的事情。
　　這個時代，除了聽音樂，就是看舞。
　　且日復壹日，就是那麽幾個舞——當然，看舞最重要的不是看舞，而是看美人，看自己喜歡看的東西。
　　但問題是，嬴政並不沈迷於此，甚至嬴政的後宮中，多也是因為六國覆滅後，被俘虜而來的六國勛貴之女，多是壹種象征，表明此國已經是融入大秦。
　　他自身對這些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因此，在春日給自己找壹些事情做，就是嬴政現在最想幹的事情了。
　　陳珂也不著急，也不心慌，就像是方才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壹樣，緊接著說道：“陛下，說起來這過年的樂子麽，其實最大的壹個就是「煙花」了。”
　　煙花？
　　這是壹個新的名詞。
　　難道是如同煙霧壹般的花朵麽？
　　嬴政微微蹙眉：“冬日裏，難道還有花朵可以盛放麽？”
　　“即便是能夠盛放，如何能夠像是煙霧壹樣飄蕩呢？”
　　“這著實是讓人有些奇怪了。”
　　聽到嬴政的好奇，李斯也是有些忍不住的說道：“陳奉常，妳說的煙花是什麽？”
　　“我怎麽聽著不像是壹種花？”
　　王翦也是神色有些異樣：“老夫走南闖北，途徑大小國家，中原大地沒有老夫沒去過的地方。”
　　“老夫怎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壹種花，是如同煙霧壹般的？”
　　幾個最為薄學的人都表明自己不知道這種話，其余的幾個人自然也都是紛紛點頭附和，表示自己並沒有聽說過這種花朵。
　　嬴政看著陳珂，微微的瞇著眼睛：“陳珂？”
　　李斯、王翦、章邯等人都是看向陳珂，眼睛都是盯著陳珂，表示自己的好奇。
　　陳珂迎著眾多目光，當即壹笑：“陛下，這煙花啊可不是壹種花朵。”
　　“他的材料麽……”
　　陳珂摸了摸下巴說道：“陛下可還記得壹種東西，之前盧生研究出來的那個東西？”
　　盧生？
　　在場的人神色都是有些細微的變化，顯然是想起來了陳珂口中的那個東西。
　　那個只要有壹點點，就能夠要了所有人性命的東西。
　　扶蘇沒忍住，開口詢問道：“老師，您說的是炸藥？炸藥可以用來做煙花？這是什麽道理。”
　　“為何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陳珂撇了撇嘴，正準備下意識的刺兩句扶蘇，但卻突然反應過來，嬴政、王翦這些大佬也在，而且他們也都不知道……
　　自己若是嘲諷了扶蘇兩句，那豈不是也嘲諷了這幾位？
　　他咽下了些許調侃兒嘲諷的話語，只是說道：“這東西妳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知道也正常，炸藥不也是方才出現？”
　　陳珂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的說道：“我在壹本書中看到過，煙花便是用炸藥做出來的，可以飛到天空中的某處。”
　　“其在天空上炸裂開來後，就會四散成型，像是壹朵花壹樣。”
　　“但因其不是正常的花朵，且炸藥爆炸之後，會變成壹縷青煙四散而起。”
　　“因此，叫做「煙花」。”
　　陳珂砸了咂嘴，似乎是想到了過往的壹些記憶，不住地感慨道：“有了煙花的春節，才是春節啊。”
　　“這還僅僅是煙花，還有「廟會」，以及「訪親」，從二十三開始休息，壹直到新年的正月十六，全都是休息，壹年下來休息這二十三天，將近十壹個冬天。”
　　“各種娛樂活動全部都有，加上不停地煙花爆竹、朋友們在壹起小聚，歡快的度過這個難得的時光。”
　　“這就是春節啊陛下。”
　　“春節便是用來休息的，想怎麽過，就怎麽過。”
　　“只要覺著舒服，就算是壹個人過春節，又能夠如何呢？照樣是歡欣的壹個春節。”
　　嬴政看了陳珂壹眼，沒說什麽。
　　反而是扶蘇突然說道：“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
　　“那老師，我所希望過得春節，就是來找老師蹭飯，然後把老師家裏面好吃的東西全都是吃光。”
　　“那這就是我歡欣的春節麽？”
　　陳珂翻了個白眼，看著扶蘇說道：“當然，如果妳想這樣子的話。”
　　這下子，不僅是扶蘇了，就連王翦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老夫也如扶蘇壹樣，想要將妳府邸裏面的東西吃光。”
　　“所以。”
　　“陳珂小子，妳趕緊把妳家裏面的美食全部都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