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國

莊不周

歷史軍事

初平二年,秋,廬江舒城。 孫策忽然翻身坐起,空洞的眼神瞪著被晨曦照白的窗棱,壹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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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2章 隱憂

策行三國 by 莊不周

2020-1-15 21:16

孫策陪著吳夫人說了半天話,又壹起吃了晚餐,袁衡還陪吳夫人玩了幾把六博,看著天色不早,這才起身,牽著袁衡的手,壹路走回自己的小院。

湯山靜謐,溫暖如春,偶爾還能聽到幾聲蟲鳴。

“還是湯山暖和。”袁衡感慨道。

孫策笑笑,沒說話。湯山是暖和,可是暖和的背後是地下滾燙的巖漿和遍布的裂縫。這倒和眼前的形勢相似,看起來蒸蒸日上,危機卻在不斷的醞釀,矛盾沖突無時不在,誰也不知道哪壹天會爆發。他能做的就是盡量設置壹些減壓閥,讓壓力緩慢釋放,不至於造成重大危機。

回到小苑,袁衡去安排人準備洗漱用品,準備泡壹下溫泉再睡。借著這個空閑,孫策在壹側的書房裏坐下,將孫權的書信攤在案上,壹封封的細讀。

他原本只是隨便看看。他的經學水平壹般,未必看得懂孫權在說什麽,也沒興趣看。不管孫權是不是真心悔過,都不會改變他的計劃,用肯定是要用的,自家兄弟,總不能太刻薄了,但兵權想都別想,不管是能力還是心態,孫權都不適宜接觸兵權。

可是看著看著,他看出點名堂來了。這十幾封書信間隔的時間很短,幾乎是在壹個月的時間內寫成的,平均兩到三天壹封,極有規律。可是這些信的內容卻很博雜,不僅有經有史,還有壹些兵書戰紀。就算孫權閑得無聊,兩到三天就能完成壹篇,這速度也夠快的。

如果再認真考據壹下,孫權開始寫第壹封的時候大概就是他決定接受君臣勸進,正式將建業作為都城,籌備登基大典的消息傳到富春的時候。孫策完全有理由相信,孫權是知道他將登基,孫氏宗族、富春父老賢達都要到建業參加大典,他如果不低頭,很可能會壹個人留在富春守墓,不得不俯首稱臣,免得難堪。

說白了,嘴上認慫,心裏還是不服啊。

“大王看什麽呢,這麽入神?”袁衡走了過來。她已經換上了沐浴用的紗衣,曼妙的身材若隱若現。見孫策看她,臉上泛起羞赧的雲霞,掩住衣襟。雖然成親多年,在外人面前落落大方,不失王後風範,在他面前,她還是不失羞怯,和新婚的少婦沒什麽區別。

孫策笑笑,將孫權的書信歸攏在壹起,起身擁著袁衡的纖腰,向隔壁的溫泉走去。“管他什麽,也沒妳好看。阿衡,妳得加把勁了,我大吳帝國都快要呱呱落地了,妳也要為我生個嫡子啊。要不然,我哪天才能退休?”

“臣妾壹定努力。”袁衡掩著嘴,輕笑道:“大王也要多給臣妾壹點機會。明年又有人要進宮,臣妾能分到的恩寵就更少了。”

“壹定,壹定。”孫策大笑。連袁衡都拋下了世家的矜持,知道調笑了,真是壹大進步。他彎下腰,將袁衡橫抱而起,大步向溫泉走去。袁衡驚叫著,壹手抱緊孫策的脖子,壹手抵住孫策的胸膛,感受著單薄的衣衫下強勁有力的肌肉,臉色更紅。

兩個侍女緊緊的跟著,互相看了壹眼,也紅了臉,低下了頭。

“妳們別進來了,在外面候著。”孫策進了溫泉,踢上了門,將兩個侍女羞澀而好奇的目光掃在門外。

——

荀彧站在岸邊,看著遠處越來越清晰的帆影,輕輕嘆了壹口氣。

鐘繇回來了,他將擔任禦史大夫,成為大吳帝國的三公之壹。這個消息透露出來的時候,很多汝潁人松了壹口氣,汝潁人終於在三公之中占據了壹席之地,可是荀彧卻高興不起來,反而有壹種莫名的壓力。

與張纮、虞翻不同,鐘繇不是吳王孫策最初的班底,甚至算不上心腹,他是個降臣,也沒有在州郡任刺史、郡監的經歷,突然提升為負責監察的禦史大夫,很多人是不服的。最合適的人選是杜畿,高柔、滿寵也行,唯獨不應該是鐘繇。

這是孫策對汝潁系的安撫。從哪壹個角度來說,孫策對汝潁系的戒心從來沒有消除,他壹直在小心翼翼的調整,壹邊將年輕人外放,壹邊將年紀偏大的人內調,控制著汝潁系在朝堂上的比重。這不是什麽秘密,但很多汝潁人還是對鐘繇出任禦史大夫很興奮,覺得這才與汝潁系的實力相匹配。

就連他的女婿陳群都這麽想。

“父親,鐘公的船馬上就靠岸了。”荀俁提著衣擺奔了上來,氣喘籲籲的說道,小臉紅撲撲的。

荀彧打量了荀俁壹眼,微微蹙眉。為了迎接鐘繇,他沒有穿平時常穿的窄袖貼身的武士服,穿上了寬衣大袖的儒衣,這讓他的行動變得極其不便,甚至有些別扭,不倫不類。

“阿童,穿儒衫就要有儒生的樣子,不可奔跑,失了儀禮。”

“哦。”荀俁停住,有些膽怯地看著荀彧。他不像兄弟荀惲和姊姊荀文倩,還沒有頂撞父親的勇氣。

荀彧沒有再說什麽,起步下了臺階,雙手拱在胸前,邁著方步向前走去。荀俁看在眼裏,有樣學樣,也拱起手,邁起了方步。只是他很不習慣這種走路方式,看起來不太自然。遠處的郭奕看見,快步追了上來,嘎嘎的大笑,讓荀俁更加窘迫。荀俁沒好氣的瞪了他壹眼,低聲說道:“左都護回來了。”

“在哪?”郭奕臉色大變,顧不上笑話荀俁,左顧右盼。等他發現上了荀俁當,轉身打算找荀俁算帳時,荀俁已經走得遠了。他氣得揮了揮拳頭,又有些沮喪。雖然孫尚香還沒回來,但她遲早要回來的,這個新年不好過啊。

樓船靠了岸,船上放下跳板,荀彧拾級而上,鐘繇在舷邊相候,拱手施禮。

“鐘相,壹路辛苦。”

“文若,妳我之間需要如此嗎?別人不清楚,妳還能不清楚,尋我開心,豈是知交所當為?”

荀彧微微壹笑。“鐘相怡然自得,可看不出壹點勉強呢。”

鐘繇深深地看了荀彧壹眼,拍拍荀彧的手,低聲說道:“我非不知其不可為,乃不得不為。既然不得不為,總不能垂淚飲泣,只好強作歡笑。文若當知我心。”

荀彧沒有再說。鐘夫人走了過來,向鐘繇祝賀,寒喧了幾句,又有其他人陸續上前,圍著鐘繇說話。這些人大多是汝潁人,在朝中為官,今天有的休沐,有的則是請假出來的。鐘繇回朝任禦史大夫,是整個汝潁人的榮耀。

在人群中,鐘繇看到了陳逸的身影,連忙上前寒喧。陳逸年紀不小了,按照吳國不成文的規定,他已經過了任職年限,不可能出任實職,出現在這裏只有壹種可能:作為特邀賓客,參加登基大典。

鐘繇壹問,果不其然,陳逸是收到吳王邀請,前來參加大典的,與他壹起的還有不少人,鐘繇認識的就有好幾個,比如老壹代黨人代表張儉。據說在南陽鹿門山隱居的何颙也接受了邀請,正在趕來的路上。除此之外,還有壹些前朝老臣,包括伏完和他的夫人。

鐘繇暗自贊嘆,孫策這壹招幹得漂亮。這些人名望高,影響很大,但年齡都大了,不可能產生直接的幹擾,給他壹個出席的機會,卻能表現新王朝的寬容大度,表示與漢王朝的不同,有利於聚攏人心。

這裏面很可能有荀彧的功勞。

眾人簇擁著鐘繇上了岸,直接往秦淮水邊的西域酒肆走去,荀彧等人在這裏設宴為鐘繇接風。吳王有詔,鐘繇不必急著覲見,可以稍作休息,了解壹下民間的聲音,做些準備。

酒肆是壹家主打海鮮、葡萄酒的酒肆,壹進門,就聞到了淡淡的海腥味。鐘繇舉目四顧,見廳堂四周都是高大的琉璃水槽,裏面有清澈的海水,無數長得奇形怪狀的魚在裏面緩緩遊動,水槽的底部有潔白的砂石,飄動的水草,還有不少大得出奇的貝類,正緩緩歙張,在燈光的照耀下,宛如仙境。

“這是……”

“回大人,這是海鮮。”壹個眉目如畫的女子走了過來。她身材高挑,步伐輕快,未語先笑,讓人有壹種天然的親近感。“這些都是東海運來的海水,食材都是活的,現做現吃,味道最佳。”

“海水?”鐘繇吃了壹驚,回頭看著荀彧。“文若,這……太破費了吧?”

荀彧笑笑,卻不說話。那女子面帶微笑,又道:“大人節儉,真是令人敬佩。不過本肆雖然用心,卻不敢以奢靡自誇。平日裏,往來的大半是建業普通百姓,今日有所不同者不過是為了讓大人寬座,撤掉了壹些坐席而已。”

鐘繇更加吃驚。“普通百姓也能常來這樣的酒肆?”

荀彧點點頭。“雖不是尋常百姓,卻也不是豪奢之家。這家酒肆走的就是中高檔的路子,普通人若是有事宴請,偶爾為之,還是能消費得起的。正常情況下,如果不需要硬撐臉面,故意點壹些貴的酒菜,每人百錢就夠了。今天要為妳接風,慶賀妳升任三公,所以標準高壹些,每人兩百錢,妳可不要嫌菲啊。”

“每人百錢,就能在這樣的酒肆用餐?”鐘繇不敢相信,本能地覺得荀彧在騙他。

荀彧也不說話,對那女子頜首示意。女子笑道:“後廚正在準備,還有些空閑,不妨由妾為大人介紹壹下本肆的特色?”

鐘繇欣然同意,隨著女子走向壹旁的琉璃水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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