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7章 夜襲

天井關西北，烽火臺。

幾個矯健的身影借著夜色掩護，如鬼魅般悄悄接近烽火臺，緊貼著烽火臺的巖臂站好，舉起手中的弩，壹動不動，另壹個身影掏出壹件飛爪，在手中舞了兩圈，“嗖”的飛出，直上烽火臺的女墻，“啪嗒”壹聲輕響，緊緊的勾住巖壁。

“誰？”臺上當值的士卒警惕地擡起頭，探頭向外看，不忘用手中的盾牌護住自己的要害。

“將軍，民婦內急，借妳的地兒解個手。”壹個緊張而不失嬌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緊接著，壹個人影站了起來，壹手提在腰間，壹手怯生生的揚了揚。

臺上的士卒將手中的火把盡可能的伸遠壹點，瞇著眼睛，仔細打量，隱約看見壹個身著破爛布衣的女人，不禁罵了壹聲：“晦氣！妳怎麽跑這兒來解手，這兒不準靠近，快滾！”

“道上人多，看著多不好意思。”那女人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地說道：“民婦解個手就走。”

“滾！再不走，老子射死妳！”臺上的士卒低聲喝道，伴隨著壹陣含糊的怪笑。“李三兒，妳真是長能耐啦，動不動就要射死人家。妳有本事倒是下去射射看啊。”

“滾妳老母！”發狠的那個士卒李三兒有些訕訕。“令狐大人交待過的，無令接近烽火臺，格殺勿論。要這是出了事，誰負責？”

“妳少拿雞毛當令箭，壹個解手的女人能出什麽事？玩得妳腿軟，走不動道麽？”壹個粗粗的嗓音喝道：“都給我閉嘴，妳們不睡，別人還要睡呢。”又探身出來，喝道：“解完了手趕緊滾，要不然就別走了，進來陪老子睡壹覺。”

“馬上走，馬上走。”遠處的女人更加緊張，伴隨著淅淅瀝瀝的聲音。臺上壹時沈默，過了壹會兒，有人嘆了壹口氣。“唉，這壹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俺想家裏的婆姨了。”

“俺也想妳婆姨。”

“去妳老母！”

臺上士卒鬥了幾句嘴，又沒聲音了。下面的黑影待了壹會兒，拽著繩子開始攀爬，沒壹會兒就上了臺，悄無聲息的翻過女墻，又向下打了個手勢。又壹個人影爬了上去，剛要翻過去，腳下壹滑，身體撞在了墻上，險些摔下來，虧得先上去的人眼疾手快，壹把拽住了她。

泥土簌簌落下，落了臺下準備攀爬的人壹臉，那人卻閉緊嘴巴，壹點動靜也沒露出，等臺上發出手勢，拽著繩子迅速向上。上了臺，立刻蹲在墻角下的陰影裏，摘下背在身上的弓，搭上箭，瞄著門口，之前兩人曲身貓行，守在門兩側。腳步聲響起，壹個士卒舉著火把走了過來，擡起頭，還沒等他看清，弓弦輕響，羽箭疾射而出，正中他的咽喉。士卒翻身就倒，壹個守在門後的兩人上前，壹個接住了他，另壹個伸手接住落下的火把。三人配合默契，宛如壹人。

“李三兒，李三兒，妳去哪兒了，不會是想下去快活吧？”腳步聲響起，又壹個士卒舉著火把鉆了出來，沒等他站穩，背後的兩個人影撲了過去，壹個捂嘴，順手用短刀割開了他的脖子，另壹個伸手按住了他腰間的長刀，同時抱住了他的腰。

士卒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發出“嗚嗚”的聲音，奮力掙紮，卻動彈不得，不壹會兒就不動了。裏面有人聽到聲響，問了幾句，外面的壹個人粗著嗓子，含糊地應了壹句：“沒事，老子尿個尿。”裏面咒罵了幾句，就沒動靜了。

趁著這個功夫，又有兩個身影翻墻而入，迅速闖入，兩個直奔舉放煙火的地方，兩個直奔下面的正門，另壹個舉弓掩護同伴。腳步聲驚動了更多的人，臺中的士卒驚坐而起，大聲詢問，卻沒有理睬他們。當值的士卒意識到不對，趕了過來，正準備說話，羽箭飛至，正中要害，翻身倒地。

臺上瞬間壹片混亂，十幾個身影攪殺在壹起，呼喝聲，拔刀聲，怒吼聲，此起彼伏，本該當值卻躲在外面睡覺的士卒也紛紛驚醒，接連被殺了兩個。有人沖到金鼓前，打算鳴金擊鼓報警，卻被闖入者搶先截住，刀光閃了兩閃，便被放倒。有壹個士卒沖到鼓前，搶到了鼓桴，正準備敲響戰鼓，壹支羽箭疾飛而至，將他射倒在地。

烽火臺的大門被人打開，在門外等候的人湧入，迅速制服了臺中幸存的將士。

火把亮了起來，照亮了十幾張塗成黑色的臉，有如鬼魅，幸存的並州將士看得分明，兩腿發軟，有壹個直接尿了，臊氣四溢。

“報數！”壹個聲音低喝道。

“壹！”

“二！”

壹連串的聲音響起，直到十五結束，過了片刻，有壹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什長，小蠻、青鸞、小蘭犧牲了。”

什長轉頭看了壹眼，喝了壹聲：“哭什麽哭，怕死就別做羽林衛。發信號，通知三將軍。”說完，轉過了頭，擡起手臂，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喏。”

——

三姑泉。

令狐仇被壹陣喧嘩聲驚醒，側耳聽了聽，聽到了幾聲憤怒的叫罵聲，夾雜著委屈的哭喊，隱約還有女人的聲音，不禁罵了壹聲，翻身而起，拔出腰間的戰刀，大步走了出去。

這兩天運輸任務緊張，不少民伕就宿在羊腸阪上，三姑泉取水方便，是民伕們集中的地方。守泉的士卒中平日裏橫行慣了，根本不會把這些從河內來的民伕放在眼裏，勒索錢財，調戲婦女，打罵更是家常便飯，雖然令狐邵三令五申，不準欺負民伕，以免引起民變，卻還是控制不住，隔三岔五的總要鬧出點事來。令狐仇已經習慣了。

出了門，令狐仇也嚇了壹跳，泉邊烏泱泱的全是人，憤怒的叫罵聲撲面而來，讓他壹下子驚醒過來。他環顧四周，尤其是南面的山路，見人影幢幢，還有人在趕來，不禁大怒，舉起戰刀，沖著壹個身著短衣，叫得聲音最大的婦人就沖了過去。

“敢鬧事，老子宰了妳！”

“殺人啦，殺人啦，並州人殺河內人啦。”那婦人尖聲叫著，卻不後退，令狐仇覺得奇怪，卻沒來得及多想，揮刀就砍。那婦人手臂猛揮，壹掌擊在令狐仇的手臂上，順勢壹掌臂在令狐仇的脖頸處。令狐仇猝不及防，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眼前壹黑，便倒在地上。

令狐仇的親衛見狀，嚇了壹跳，紛紛舉刀沖了上去，卻被憤怒的民伕們攔住，轉眼間就不見了令狐仇。民伕們包圍了親衛，又像潮水般沖向他們的哨所，守衛三姑泉的士卒大驚失色，壹邊抵抗，壹邊向天井關報警。

壹時間，報警聲大作，幾乎所有的哨所都被驚醒了，詢問的鼓聲此起彼伏。

令狐邵收到消息，匆匆趕上城樓，看著火光搖曳，人聲鼎沸的三姑泉方向，再看看人影晃動的羊腸阪，眉頭蹙成了疙瘩。夜色正深，他看不清下面的情形，只知道三姑泉出了事，究竟什麽事，卻無法斷定。他也知道令狐仇管束部下不嚴，多次激起民伕反抗，這壹次是不是如此，他卻沒什麽把握。

他想到了玨山方向出現的情況。既然玨山方向出現了吳軍細作，羊腸阪有吳軍細作生事也是很正常的。令狐仇有五十人，對付幾個細作應該不成問題吧，就算無法擊退他們，守住哨所，天亮後再做決定也是來得及的。夜晚出關，情況不明，萬壹被混在民伕裏的細作刺殺，天井關就危險了。

令狐邵命人擊鼓，要求令狐仇固守哨所，不要輕舉妄動，等天亮後再做決定。但三姑泉哨所的回應讓令狐邵大吃壹驚：令狐仇被民伕抓住了，哨所被憤怒的民伕包圍，隨時可能失守，更多的民伕正在聚集，如果不及時處理，很可能釀成民變。

令狐邵不敢怠慢，壹邊傳令各哨所守住羊腸阪，阻止更多的民伕聚集，壹邊帶著壹百人出了關，趕去三姑泉平息事端，救出令狐仇。他出了關，由全副武裝的親衛開路，推開擋住的民伕，甚至不惜舉刀殺人，壹路向三姑泉挺進，剛走出十幾步，路邊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令狐邵！”

令狐邵吃了壹驚。不管是關中的士卒還是關外的民伕，沒有人敢直呼其名。這人不僅直呼他的名字，聲音也不太對，顯得尖利，位置也有些高，不像是人群中，倒像是在頭頂上。

令狐邵下意識地擡頭看了壹眼，只見十步外，正對著殘月方向的壹棵樹上，壹個黑影持弓而立。令狐邵心頭壹驚，大叫壹聲：“有刺客——”

話音未落，三枝羽箭破風而至，壹枝射偏，擦著令狐邵的耳朵飛過，壹枝正中令狐邵面門，壹枝射中了令狐邵的肩膀。令狐邵慘叫壹聲，仰面摔倒，他的親衛大亂，有的上前扶令狐邵，有的去抓刺客，不妨身邊原本緊貼石壁而立的民伕突然發作，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武器，撲了過來，打了他們壹個措手不及，轉眼間就損失了十幾個人，山路也被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