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木學堂

　中國古代壹直號稱重農抑商，但商業從來就沒被抑制住。太史公說過，要想致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只要社會穩定，不管朝廷怎麽抑制商業，商業都會蓬勃發展。但是基於儒家重本抑末、不與民爭利的思想，商稅征收壹直沒有納入正常的財政收入進行統籌管理。
　　商業發達不能化為朝廷的財政收入，卻成了商人奢靡生活的基礎。官員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從中分肥，商人通過與官員的勾結進壹步壟斷市場，牟取暴利，朝廷卻不能從中獲利，普通百姓也得不到什麽好處。當朝廷想從中獲利時也不是建立征稅的制度，而是專賣的形式進行壟斷經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鹽鐵，鹽的專賣制度最為誇張，壹直延續到二十壹世紀。實際上，歷史上進行專賣的商品遠不止鹽鐵，凡是需求量大，百姓不可須臾或缺的產品，如酒、茶都曾經是專賣的對象。
　　常常有人討論中國為什麽沒有產生資本主義，也有人說如果不是外族入侵，宋朝或者明朝都有可能走向資本主義，實際上這都是不可能的。儒家思想控制的中國根本沒有正眼看過商業，商業的發展無法成為財政增添的源泉，反而有可能成為官商勾結的黑洞。
　　所以中國歷史上常常出現這樣的怪事，壹方面商業發達，大商人富可敵國，壹方面朝廷財政匱乏，捉襟見肘。朝廷和商人的矛盾激化，最後往往兩敗俱傷。就漢朝而言，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漢武帝晚年，因為連年征戰，朝廷財政吃緊，漢武帝向民間商人募捐，商人坐擁巨額資產，卻沒人響應，漢武帝壹怒之下發布告緡令，利用權力強行剝奪商人的財產。這當然不是長久之計，雖然解決了壹時的財政困難，卻摧毀了民間經濟，也留下了千古罵名。
　　如果漢武帝壹開始就建立了正式的商稅制度，納入財政統籌，按法征稅而不是臨時加派，這件事根本沒必要發生。
　　孫策很清楚戰爭是燒錢，經濟是基礎，他既然逼迫蔡家由經營田莊轉向工商，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看著豐厚的利潤由蔡家獨吞。只是就目前而言，荊州還是袁術說了算，他推行商稅改革的條件並不成熟，所以才用這種方式進行變相的征收。
　　周瑜清楚孫策的思路，雖然他目前還無法全面掌握孫策的計劃，但他對孫策“勒索”蔡家的行為並不反對，反而覺得天經地義。扶植壹個家族當然要有好處，要不然扶植著他幹什麽。
　　過了壹會兒，黃承彥匆匆趕來。周瑜把蔡瑁來的事說了壹遍，又將孫策打算開設木學堂的設想說了壹遍。黃承彥很意外。設立講武堂可以理解，戰亂時期，訓練有素的中下層軍官對提升整體戰力有重要的影響，而且兵學自成壹家，早就是正正經經的學問。木學卻有些不登大雅之堂，就連他這個對木學很感興趣的人也從來沒把這當成壹門正式的學問，更別說開堂設講了。
　　嚴格說起來，這只是壹門技巧，充其量算是雜學的壹部分。
　　“後將軍身邊的人想要拋石機，拋石機是妳的心血之作，豈能讓他們白白拿走？但後將軍有令，我們也不能不聽，所以我們打算以借調的方式提供幫助，每部派遺兩到三名工匠進行指導，這些工匠的編制算我們的，將來還要回到我們這兒來。考慮到肯定會有人識貨，想將這些人挖走，我們要事先提高門檻。妳擬壹個名單，選出十人左右，分三到四組，每組設組長壹人，組員壹到兩人，組長年俸二百石，組員年俸百石，借調外出時發放津貼，每天百錢，妳覺得怎麽樣？”
　　黃承彥吃驚不已。“將軍，妳給他們發放俸祿，我可以理解，二百石雖然不算少，我們也承受得起。借調外出時發放津貼，我也可以理解，激發他們的積極性嘛，可是每天百錢是不是太多了？每天百錢，壹個月就是三千錢，相當於三四十石。借給其他營用，我們可以收取費用，將來自己用，怎麽辦？”
　　“所以妳要想方設法提升拋石機的威力，盡可能縮短交戰時間。”孫策解釋道：“大軍多交戰壹日，開支豈止幾百石？再說了，讀幾年子曰詩雲就可以入學減免賦役，做個小吏也有百石俸祿，壹個技術熟練的工匠為什麽不能拿壹二百石的俸祿？沒有足夠的好處，我就算開設木學堂，只怕也沒幾個人願意來，來了也沒幾個人用心學。”
　　見孫策堅決，黃承彥沒有再堅持。講武堂之所以吸引了那麽多屯長、隊長參加，不僅是因為有實際需要，更是孫策設立了賞格。木學堂教的是工匠，不可能和講武堂的學生壹樣領兵作戰，沒有足夠的利益誘惑，的確很難招到人。
　　“好，我立刻去挑選合適的人選。”
　　孫策滿意地點點頭，轉身看向周瑜。“公瑾，妳辛苦壹趟，明天領著這些人去見後將軍。”
　　周瑜心領神會，又道：“伯符，講武堂現在只有尹公壹人扛著，又要開設木學堂，人手吃緊，是不是再請壹些人。”
　　孫策點頭同意。“行，妳們有什麽合適的人選，不妨擬個名單，我派人去請。只是講武堂也罷，木學堂也罷，都不是儒家學問，那些壹心只讀聖賢書的人就不要請了，徒惹煩惱。如果有胸襟寬廣，通曉經國濟民之類實學的名士學者願意來看看，甚至講幾天學，我們也非常歡迎。先生，妳學問最好，這件事就委托妳去辦吧。”
　　黃承彥啞然而笑，躬身領命。
　　簡短的會議結束，黃承彥起身離席，對龐統招了招手。“士元，妳來壹下。”
　　龐統看看孫策，孫策點了點頭。龐統起身，送黃承彥下了堂，來到院外。
　　“士元，妳從兄最近可有書來？”
　　龐統躬身道：“從兄在家讀書自省，常過蔡洲，與孫校尉相談甚歡，日有進益。”
　　黃承彥很滿意。“襄陽太小了，讓他來南陽吧。不過將軍這壹關，孫校尉就算再欣賞他，也不敢擢用他。”
　　“先生，我擔心……”
　　“妳擔心將軍不肯原諒他？”
　　龐統沒說話，但眼神已經表達了他的意思。黃承彥笑了壹聲，擡手拍了壹下龐統的後腦勺。“小子，在我面前玩這些花招，真是討打。將軍若是那樣的人，妳還能侍候在他左右？行了，妳要避嫌也是對的，這事由我出面吧。”
　　龐統摸摸腦袋，嘿嘿壹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