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蒯蔡兩族

　　劉表捋須暗暗贊嘆，“自己這個侄子不錯，目光犀利，條理分明，大勢分析十分透徹，果然有點見識。”
　　他又回頭問旁邊壹直沈默的中年男子，“異度的意見呢？”
　　這名沈默的中年男子正是荊州第三號人物蒯越，也是荊州第二世家蒯氏家族的重要人物，年輕時便極有名望。
　　大將軍何進也久聞他的名聲，聘請他為東曹掾，他曾勸何進誅盡宦官，可惜何進不聽，終釀殺生之禍。
　　蒯越跟隨劉表後，屢建功績，被封為章陵太守、樊亭侯，現為劉表的幕僚參軍事，參與軍機決策，是荊州公認的第三號人物。
　　此時他見劉表問自己對策，不由深深看了劉璟壹眼，這才淡淡笑道：“劉皇叔天下英雄，主公納他，更顯主公氣度，既然他來投主公，若拒他千裏，恐怕有損主公名望，得不償失，屬下同意收納。”
　　“妳！”蔡瑁狠狠瞪向蒯越，自己壹心維護荊州世家利益，他卻在背後捅自己壹刀。
　　劉表點了點頭，毅然道：“玄德乃我兄弟也，有難來投我，我怎能不接收。”
　　他又對孫乾道：“既然玄德已在比水，那我親赴比水，迎他入荊襄。”
　　孫乾大喜，“州牧真是睿智長者也！”
　　劉表次日壹早，率領屬官及軍隊數千人，北上比水迎接皇叔劉備，聲勢浩大，荊襄人人皆知。
　　城東有壹座占地近百畝的大宅，亭臺樓閣，假山池魚，各種建築或莊重大氣，或美侖精致，是壹座不同尋常的官宦人家，這裏便是蔡瑁在襄陽城內的官宅。
　　蔡瑁步履匆匆，來到後園壹座小院前，他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小院裏有壹株高達數丈的梨樹，樹蔭濃密，枝葉間綴滿了黃澄澄的香梨。
　　在綠葉黃梨之後，有三間屋，中間是正堂，兩邊各有壹間側房。
　　正堂大門開著，角落裏擺著壹尊偌大的三足加蓋的銅香爐，上方按八卦圖像鏤著空，這時鏤空處不斷向外氤氳出淡淡的香煙。
　　壹名穿著黃色道袍，頭戴竹冠，年約六十余歲的老者正盤腿面壁而坐，蔡瑁已經走進了正堂，他似乎也渾然不覺。
　　老者是蔡瑁的叔父蔡訓，上壹任的蔡氏家主，篤信修道，本來壹直住在城外的蔡家老宅，因蔡氏老宅最近翻修，才暫時搬到蔡瑁官宅來修行。
　　“我感覺妳的腳步很焦慮，這是為什麽？”蔡訓沒有回頭，淡然問道。
　　蔡瑁雙膝跪下，叩拜行禮，“叔父，劉備來荊州了。”
　　“劉備來荊州，妳就這麽緊張嗎？”
　　蔡訓慢慢轉過身，他身材瘦小幹枯，但壹雙眼睛格外淩厲，仿佛能看透人心，他註視著蔡瑁，緩緩道：“妳是家主，承擔著壹個家族的繁盛興旺，希望妳能時時從容，定計於胸。”
　　蔡訓的語氣很慢，但每壹個字都重重打在蔡瑁心中，蔡瑁不由有些慚愧，苦笑道：“侄兒知錯。”
　　蔡訓滿意侄兒的態度，點了點頭，“劉備到來，妳覺得會影響蔡家的利益嗎？”
　　蔡瑁沈吟壹下道：“劉備乃梟雄之輩，他的到來必然會打破現有的權力格局，現有格局壹破，蔡家利益必然受損。”
　　“這就是妳的擔憂？”
　　蔡訓目光依然犀利，仿佛看透了蔡瑁的心思，蔡瑁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在叔父面前，他無法隱藏著內心的秘密。
　　“侄兒主要是擔心劉備到來，會引發曹操南下荊襄，壹旦曹操占領荊襄，我蔡家的勢力必將會被推到邊緣。”
　　這是蔡瑁真正的擔心，雖然他是親曹派，但他並不希望曹軍南下荊襄，否則蔡家的利益將會損失極大，且不說蔡家在劉表身上下的本錢將化為泡影，更重要是劉表主導荊襄，蔡家是劉表治下第壹家族，可如果是曹操主導荊襄，蔡家在曹操手下恐怕連邊都靠不上了，這就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道理。
　　蔡訓沈默片刻，這才緩緩道：“北方未平，曹操壹時也無法南下，只要蔡家能保持荊州第壹大族的地位，就算曹操南下，也會重用，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鞏固蔡家在荊襄的地位，最好的辦法還是聯姻，我年初曾經聽妳說過，想用少妤和劉表聯姻，現在進展如何了？”
　　少妤便是蔡瑁唯壹的女兒蔡少妤，年方十四，待字閨中，雖然求婚者絡繹不絕，但蔡瑁卻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和劉表聯姻。
　　蔡瑁嘆了口氣，“這件事我向二妹說過了，二妹說，琦公子和琮公子都有心娶少妤，但景升卻態度含糊，十天前，我又親自向景升提起此事。”
　　“他怎麽說？”
　　“景升的意思是，讓他侄兒來娶少妤。”
　　“侄兒？”
　　蔡訓眉頭壹皺，“劉磬還是劉虎？”
　　“都不是，是他幼弟劉病之子，叫做劉璟，今天他和劉備使者孫乾同來，我見過他了。”
　　“居然叫劉璟，看來劉表很喜歡這個侄子啊！”
　　蔡訓冷笑壹聲，又問道：“既然今天見了此人，妳覺得他如何？”
　　蔡瑁搖了搖頭，“此人還是少年，年約十五六歲，沒有壹點風流文采，壹身草莽強悍之氣，若不是他有點見識，我還以為他是黃巾小兵假扮，二叔，我不喜此人，絕不會把少妤嫁給他。”
　　蔡訓點了點頭，“和劉表之侄聯姻就沒有意義了，只有和劉表之子聯姻，才能控制荊襄的未來，劉表年已五十，在世時日已不長，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二叔的意思。”
　　停壹下，蔡訓又淡淡道：“德珪，妳家族之長，又是荊襄重臣，壹舉壹動都有影響，要註意維護自己的聲望，很多事情妳可以讓族人去做，自己不必出頭，明白嗎？”
　　“侄兒謹遵二叔的教導！”
　　就在蔡瑁向二叔蔡訓請示對策的同壹時刻，在另壹座蒯家大宅內，蒯越也在和其兄蒯良商討劉備入荊襄事宜。
　　蒯氏家族的族籍是襄陽郡中廬縣，但家族勢力範圍卻是在南郡，這和蒯家子弟長期在南郡出任高官有壹定關系，所以荊州有北蔡南蒯之說。
　　蒯良也和兄弟蒯越壹樣，文才出眾，極有謀略，為劉表平定荊州也立下大功，出任主簿，不過他身體不好，三年前便賦閑在家養病，他是昨天才從中廬趕到襄陽城。
　　蒯良是蒯家家主，不僅文才斐然，同時還有異才，尤其善於相馬，也善識天文，最近他夜觀天象，發現南官朱雀宮主星晦暗無光，有客星入主南宮，璀璨奪目，這意味著有荊襄新主出現，他才急急趕來找兄弟蒯越。
　　恰好此時劉備到來，蒯良便認為這顆客星正是劉備，而主星晦暗無光，也就意味著劉表時日不會太長了。
　　蒯越背著手走了幾步，又望著屋頂沈思不語，蒯良見兄弟另有所思，便有些奇怪地問道：“妳認為另有其人？”
　　蒯越搖了搖頭，沈聲道：“如果星象無誤，這顆客星指的應該是劉備，這壹點毫無疑問，但不知為何，我總是會想起另壹個人，或許是他今天給我的印象太深刻。”
　　“是誰？”
　　蒯越苦笑壹下，“壹個少年罷了，劉表之侄劉璟，今天也是剛到襄陽，見識不凡，將利益分析得很透徹，看得出劉表對他頗為贊賞，不過他才十五六歲，應該不是他。”
　　“哦？此少年是怎麽分析的？”蒯良倒對劉璟有了幾分興趣。
　　蒯越便將今天客堂壹番唇舌之爭壹壹告訴了兄長，蒯良忍不住笑了起來，“難為壹個少年了，居然見識這麽深透，莫非這是劉備事先教他？”
　　“不是！”
　　蒯越搖了搖頭，“我今天在壹旁細看眾人神情，孫乾也對少年之語很驚詫，肯定不是事先溝通。”
　　說到這，蒯越又嘆了口氣，“兄長，這個少年出言不凡，見識高人壹籌，劉景升的幾個子侄皆不如他，會不會……”
　　蒯良顯然並不贊同兄弟的猜測，那顆客星只能是劉備，不會是什麽劉表之侄，他打斷了蒯越的猜測，淡淡道：“我們只能恭喜劉景升得壹良才，將來可為荊襄鎮守壹方。”
　　兩人沈默片刻，蒯良又笑道：“今天妳為何贊成接納劉備入荊襄？我記得幾天前妳寫信給我，還說劉備可能會兵敗汝南，來荊襄投景升，當盡力勸景升不受，今天怎麽又變卦了？”
　　蒯越嘆了口氣，“因為直到昨天我才明白景升良苦用心，只能說劉備此來，正合他的心意。”
　　“這是為何？”蒯良不解問道。
　　蒯越緩緩道：“假如曹操南下荊州，兵臨荊襄，會讓我們措手不及，這樣，我們就很需要壹個緩沖勢力駐紮在南陽，景升也是這個想法，這也是他當年最終接受張繡占領南陽的原因之壹，他是利用張繡來做荊襄和曹操的屏障，可前年張繡被滅，曹軍虎視荊州，我們的屏障消失了，兄長說這個時候，景升最希望的是什麽？”
　　“他希望來壹個新的屏障？”蒯良明白兄弟的意思，笑了起來。
　　兄弟二人對望壹眼，剩下的話已經不言而喻了。
　　這個時候劉表就急需壹個新的緩沖勢力，替他抵禦曹操南侵，恰好劉備此時來荊州，正好滿足了劉表的這個需求。
　　曹操若南下，是先攻劉備還是先攻他劉表？
　　雖然劉備抵擋不住曹操大軍的攻勢，但他至少起到壹個屏障的預警作用，能給荊州爭取調兵遣將的時間。
　　蔡瑁雖然頗有眼光，但他卻比不上劉表的深謀遠慮，劉備壹出現，劉表立刻便想到了劉備的緩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