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8章 小本殖民，大國外交

　　紫禁城，奉天殿，東暖閣。
　　朱慈烺正在召開洪興二年的最後壹次兩府禦前會議。
　　東暖閣的會堂剛剛裝修過，不再是那種“聚義廳”式的會堂，而是中間擺壹張長桌子，周圍擺壹圈椅子的西式會議廳。
　　朱皇帝就在頂頭壹把高背椅子上坐著，跟前擺了三個木頭帆船的模型，就是所謂的萬石大鳥船的模型。
　　這壹由兵部造船司下達的“萬石大鳥船設計訂單”，在將來大明的造船史和工業史上也是具有裏程碑意義的。
　　因為在這是壹份“設計訂單”，大明的手工業和造船業雖然不差，但是並沒有工業設計的概念。這幾年隨著荷蘭、葡萄牙商人在大明開設的手工工場越來越多，格致京學堂也培養出了壹些粗通幾何制圖的工匠（是朱慈烺命令在皇家商會、鄭家和沈家選派粗通文字並且年輕聰明的工匠到京學堂進修的），現在總算能畫壹下朱慈烺能看懂的設計圖了。
　　當然了，萬石大鳥船設計不能光看圖紙，還得有各種尺寸的模型——有了模型，才能放到玄武湖內進行抗沈、抗風和載重性能的試驗。
　　現在擺在朱慈烺跟前的三個帆船模型，就是通過了玄武湖試驗的三條萬石大鳥船模型，分別由南京船廠（皇家商會擁有）、上海沈家造船廠、安平鄭氏船廠提供。
　　大明兵部造船司稍後會向三家船廠再次下達訂購壹艘萬石大鳥船的訂單——三家船廠所建造的三艘萬石大鳥船將會用於試航，在壹年試航期結束後，再評估優劣，選出最後的獲勝者。
　　之後，三大船廠將會按照最後獲勝的設計方案，進行標準化的生產——這也是朱慈烺試圖在手工業生產中引入標準化概念的嘗試。
　　根據朱皇帝的設想，標準化生產的萬石大鳥船的成本、適航性、可操控性、安全性等各方面指標都應該是比較理想的，而且方便大量生產。
　　有了能夠大量生產的萬石大鳥船，大明才能向海外輸送足夠多的移民，同時運回糧食。
　　“泉國公，如果用這種萬石大鳥船運糧，妳家的船行能有利潤嗎？”朱慈烺壹邊打量著眼前的三個鳥船模型，壹邊向鄭芝龍打聽起了海外運糧的利潤問題。
　　如果朱慈烺想要用海外殖民開拓來解決國內人多糧少的難題，就必須精打細算，計較成本和利潤。也不是壹定不能虧，殖民事業也是壹項風險投資（至少朱慈烺是把它當成風投的），不可能每壹筆都賺。而且大買賣壹般都有個先賠後賺的過程，項目開始的時候燒點錢也正常。
　　但是這也不等於可以放開了隨便虧——朱慈烺的殖民買賣不是出去挖金子，而是出去種地的，種地沒有暴利，必須得精打細算。
　　大奸商鄭芝龍已經算好了，所以現在是壹臉肉痛，搖著頭說：“不好做，不好做……捎帶關糧米是壹回事兒，專門造船運米那是另壹回事兒。關糧米不賠就行了，反正入口的商船都是輕載，多裝壹點也不增加什麽成本。
　　可是為了運米打造萬石大舟就不壹樣了！這種大舟真要造好了，就得選用暹羅胭脂木（柚木），壹條大鳥舟的造價怎麽都不會低於壹萬五千兩。壹萬五千兩拿出去放貸壹年得多少？算個兩千兩不過分吧？
　　而要操控好這條大鳥舟，至少要雇用四五十名水手。人事上的開銷，壹年怎麽都得四五千兩吧？
　　還有南洋稅（鄭家水師收取的費用）和入港船稅要繳，兩者相加，又是兩三千兩。
　　另外，壹條大鳥舟總共能跑多少個來回？被風浪打沈的概率又有多高？遭遇海盜的概率又有多少？壹條大鳥舟壹年算個壹萬兩千兩成本壹點都不多啊！要賺出成本得運多少米糧？
　　所以這買賣不好做啊！除非朝廷能貼補壹點造船的費用。壹條船補個六千兩，也許就容易壹些了。”
　　鄭芝龍當然是奸的！他給朱皇帝算得賬根本就不對！
　　首先，鄭芝龍所說的造價是包含火炮的價格。鄭家擁有水師戰艦，根本不需要為運米的商船加裝大炮——商船畢竟是商船！造得再堅固，也不可能和戰船相比。
　　而且壹共就四五十個船員，又要操船又要操炮的，能有多少戰鬥力？所以武裝商船的火炮基本上是嚇唬人的東西。
　　鄭家自用的大鳥舟不需要裝炮，這樣載重更多，造價也更低，壹萬兩千兩足夠建造壹條萬石大鳥舟了。
　　其次，南洋稅是鄭家自己收的。鄭家的船自己交給自己，和不交沒有什麽不同。而船只的入關（口）稅，即便按照標準交納，也是用糧食抵稅，實繳沒有那麽多。
　　再者，這些運糧的大鳥舟在出國的時候也不會空載。壹樣可以運人運物，哪怕運糧入口沒什麽利潤，往外運人運東西還是能賺的。
　　最後，有了從金甌、靜海運糧回國的長單和大單，鄭家就有必要重新打造自家的船隊，將所有的商船都換成這種批量生產的大鳥舟——到時候所有的船都是壹個型號，而且都是大船，運營成本就能大幅降低了。
　　如果再能讓朝廷給每條大鳥舟提供6000兩銀子的補貼，那鄭芝龍能賺到的利潤就更多了……
　　妳個老奸商！
　　朱慈烺心裏也明鏡兒似的，知道鄭芝龍在坑自己的銀子！
　　但他還是笑著答應道：“行啊，就補6000兩吧……不過應繳的入關稅和其他各項稅費都不能打折。
　　另外，戶部有盈余可以補嗎？沒有的話……不如就補給金甌軍的土地吧！壹條船補3000畝怎麽樣？”
　　“補3000畝？行啊！”鄭芝龍想都沒想就點頭了。
　　這老狐貍精著呢！
　　他就知道朱慈烺不肯討銀子的！但是金甌軍的土地有的是，沒有的話還可以去現搶。
　　所以他要的就是土地！
　　這些土地雖然都是荒地，但是只要肯投資下去開墾，收益還是有保障的——金甌軍有土地，雖然不太肥沃，但是氣候適宜，壹年兩熟是穩穩的。壹畝水田種得馬馬虎虎，壹年收個兩三石白米也沒太大難度，3000畝田至少有6000石可以收。
　　只要有運力，有人（朝廷）願意用壹兩二三錢（白米價格）壹石的價格收購，這買賣絕對能賺翻！
　　當然了，這買賣只有商人能做！商人有資金，會經營，也不缺技術，而且能承受壹定的風險。靠武士或是貧下中農，那是不行的……
　　……
　　“大法官閣下，怎麽樣？大明帝國的皇帝陛下不容易對付吧？”
　　在南京轉悠了壹圈的馬尼拉大法官已經返回了上海的烏家花園，再次見到了荷蘭大使範·迪門——荷蘭大使館並不在南京，而是擺在上海。
　　“這是壹個野心勃勃，同時眼界相當寬闊，並不妄自尊大的東方帝王！”
　　卡瓦列羅給出了壹個中肯的評價。
　　他頓了頓，很肯定地說：“我想我們應該盡可能限制他們獲得遠洋作戰的能力……向中國海岸運送數萬人的登陸部隊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我們也得阻止他們擁有向巴達維亞和馬尼拉的海岸投放大量陸軍的能力。”
　　其實他真正想保衛的只是美洲！
　　範·迪門笑了起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能把這位大明帝國皇帝的精力吸引回廣闊的東亞大陸之上，那不是更好嗎？”
　　“吸引回大陸？”卡瓦列羅壹楞，“大使，妳有什麽辦法？”
　　“有，有辦法……”範·迪門連連點頭，“我認識幾個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的商人，他們和大陸北方的清國朝廷有密切的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