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3章 宣傳的真諦

　　“千歲爺，臣真的冤枉啊！臣哪裏是什麽閹黨？臣是景逸先生（高攀龍）的弟子，浮丘先生（左光鬥）的同鄉，向來列籍東林。在《東林點將錄》中綽號‘沒遮攔’。只是在天啟四年，因為遞補都給事中的時候，東林內部發生爭執，景逸先生和浮丘先生各執壹詞……臣本來該補吏科都給事中的，可景逸先生和趙夢白（趙南星）卻讓臣補工科，六部工為末，讓臣補工科就是在打壓臣啊。結果魏逆不知怎麽插了壹手，讓臣補了吏科。然後臣就被人抹成了閹黨，上任未及壹月就只能棄官而走。
　　後來又是魏逆的主張，讓臣當了太常少卿。臣不得已任了此職，不過沒幹多久就又辭官了，真的沒有作惡啊！後來魏逆事敗，臣又上本提出將黨附魏逆和王安（天啟四年前掌權的大珰）的官員壹並罷去的奏章。算是徹底得罪了東林黨的官員，被他們列入逆案……”
　　正在白門閣中娓娓述說著自家委屈的，是個生得非常儒雅的白面老書生，五十多歲不到六十歲的樣子。壹臉的傷感，說著說著眼淚都下來了……
　　這家夥就是朱慈烺心目中的“抗清文藝工作者”阮大鋮了，歷史上也當了漢奸！
　　不過在他當漢奸之前的三十年，的確過得有點委屈。他是萬歷四十四年的進士，天啟初年就當上了給事中，而且還是公認的東林幹將。如果不是卷入了東林內部的內訌，如今也該是人人敬仰的正人君子了。
　　可他的官場生涯，卻因為東林內鬥和之後魏忠賢的插手，壹步步變成了場噩夢。
　　朱慈烺聽阮大鋮說完了自己是如何成為閹黨的經過，微笑著發問道：“阮大鋮，妳和本宮說實話……真閹黨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這……”阮大鋮居然壹時回答不了，只是楞楞地看著朱慈烺。
　　太子爺的問題是什麽意思？
　　他自己都“制造”出那麽多閹黨了，現在還問有沒有？有沒有他會不知道？
　　“說真話！”朱慈烺溫言道，“本宮都知道，但是想聽妳說真話！”
　　“回稟千歲爺，”阮大鋮搖搖頭，苦笑道，“臣這樣臭名遠揚的閹黨，都小心翼翼地想和閹黨劃清界限，您說真閹黨到底有沒有啊？”
　　“呵呵。”朱慈烺笑著，不置可否。
　　阮大鋮又道：“官員走宦官的門路以求進用，當然是有的……在魏閹最得意的時候，表面上依附他的官員也有不少。不過這些官員是不是真閹黨卻大為存疑。”
　　“呵呵……”
　　阮大鋮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太子爺，嘆了口氣：“其實天啟年間大家都知道的，魏逆的背後其實是先帝，所謂的閹黨，說他們是帝黨也許更合適壹些。不過他們這些人也難以稱為壹黨，因為他們不過是為了當官，並沒有後繼之徒。
　　若非如此，先帝故去後，依附魏逆之官怎麽會那麽快就分崩離析了？這魏逆……不過是替先帝辦事的走狗罷了。
　　而這閹黨之名，不過是東林黨徒拿出來抹黑帝黨官員的惡名！”
　　他說的也是事實。朱慈烺遇到過許多“東林後繼”，就沒聽說過有“閹黨後繼”。哪怕在魏忠賢得勢的幾年中，所謂閹黨也都是官員，極少會有在籍讀書的舉人、秀才會以閹黨自居——搞不好壹個都沒有！
　　也就是說“閹黨”根本沒有根基，也沒有徒眾。頂天就是壹個抱團的官僚集團，完全沒有東林黨那樣的社會影響力。
　　如果不是皇帝給他們撐腰，壹早就垮臺了……
　　這也是為什麽朱慈烺從大沽口開始，就壹步步要篡奪東林黨的領導權而不考慮去領導閹黨——因為根本沒有閹黨！也許有幾個垮臺的官員被扣了閹黨的帽子，但他們根本沒有結成黨派，也沒什麽政治活動，都在家鄉吃老米。
　　所以他要篡黨奪權只能找東林，不能去篡閹黨。
　　朱慈烺笑著點點頭：“還是東林君子們高明啊……壹個閹黨的惡名，就令人生畏了！
　　所以本宮也只能當個東林太子了！”
　　阮大鋮心說：東林再高也沒妳高……都快給妳篡了，要是妳大伯會這壹手，何至於年紀輕輕就駕崩了？
　　“集之，”朱慈烺喚著阮大鋮的字號，“妳想不想再壹次列籍東林啊？”
　　阮大鋮當然想了……不過這事兒哪有那麽容易？他之前為東林黨人周延儒復相花了不少錢，希望能以此返回東林。可最終還是因為東林內部反對的人太多而落了空，所以周延儒也只能以提拔他的好友馬士英為報答。
　　朱慈烺知道阮大鋮的顧慮，便笑著說：“集之，我不是周延儒，我是有辦法牢牢掌握東林黨的！”
　　壹個被太子牢牢掌握的東林黨？阮大鋮心說：要真這樣，東林黨就和閹黨沒什麽不同了……
　　朱慈烺道：“集之，妳知道東林黨最厲害的是什麽嗎？”
　　“臣魯鈍。”
　　朱慈烺瞧了他壹眼，笑道：“是吹牛、造謠、汙蔑！吹噓他們自己是君子，又造謠說君父是昏君，還把不同政見之官扣汙蔑成閹黨……了不起啊！這些人深知道宣傳之真諦的，集之，妳知道宣傳的真諦是什麽嗎？”
　　“臣不清楚……”
　　宣傳這個詞兒是近代才流行起來的，在之前雖有使用，但不是後來的那個意思。
　　朱慈烺笑道：“就是說自己是好人，說敵人是壞人！還要說到人人都相信……而宣傳的手段是有許多種的，東林君子的集會只是其中之壹。集之啊，妳所擅長的戲曲，也是可以用作宣傳的！
　　要不妳先幫本宮寫幾部揭發韃子惡行的戲曲，好讓東南百姓盡快認清韃子的真面目！等到大家都認清韃子是壞人了，自然也就知道妳是好人了，到時候我就能大用妳了。”
　　“這個……”阮大鋮想了想，點點頭，“臣可以去寫……是寫韃子要挖孔聖人的墳嗎？”
　　“這只是其壹，”朱慈烺道，“還要寫韃子圈占北直隸漢人的土地的故事，寫強占北京城百姓的房屋的故事，寫強迫北直隸的漢人百姓投充為奴，並驅離數十萬百姓，使之皆為餓殍的故事！
　　另外，還要寫韃子屠城殺人的故事，遼陽之屠、沈陽之屠、遼東之屠、遼西之屠、錦州之屠、濟南之屠、三河之屠、昌平之屠……
　　對了，還要寫留在北京投靠韃子的文官如何屈辱，如何剃發易服，如何投充為奴，如何將妻子女兒供給韃子將領兵丁淫辱的事情！
　　總之，壹定要把韃子寫得比妖魔鬼怪還要壞，還要惡，還要無恥！
　　怎麽樣？集之啊，妳會寫這些嗎？妳能寫那麽多嗎？
　　餵！阮集之！妳在想什麽呢？”
　　阮大鋮顯然被朱慈烺的描述給嚇壞了，發了壹會兒呆，聽見朱慈烺大聲呼喚，才結結巴巴地問：“千，千歲爺，韃子真有那麽壞？”
　　“那當然了！韃子最壞了……”朱慈烺道，“而且本宮壹向是有壹說壹，有二說二的，從來不會汙蔑別人的！再過幾日，韃子的使團到了南京，妳就能知道他們有多壞了！”
　　“韃子的使團？”阮大鋮聽說過壹點，“是那個孫之獬帶領的使團？”
　　“是啊！”朱慈烺點點頭，“他們很快就要來南京了！到時候妳自己去問問，就知道韃子多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