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9章 人至賤則無敵

　　多爾袞頭疼的時候，祖可法已經快到家了。他本來隸屬正黃旗漢軍，所以在北京內城是有宅子的，距離紫禁城不遠，地段是很好的。另外，祖大壽、祖大樂他們的宅邸，也和祖可法的房子在壹條胡同上，只是大了許多。
　　當祖可法到家的時候，祖家所在的胡同裏外都擠滿了人，都是來圍觀的，其中大部分還都是滿漢壹家的八旗漢軍的老弱婦孺。
　　這事兒新鮮啊！不久前才風光大葬的祖可法祖武壯，現在又活了，而且還活出滋味，活出色彩了。
　　他離家的時候頂戴花翎，壹副大清重臣的模樣。回家的時候蟒袍烏紗，壹派大明高官的派頭……壹來壹去，貳臣變了四臣，可是大大的進步了。怎麽新鮮的事兒，大家怎麽能不來圍觀壹下？
　　祖可法皮厚啊，能當到四臣的，臉皮能薄得了？當然和城墻壹樣厚了，高頭大馬騎著，前呼後擁，得意洋洋，看見認識的還在馬背上和人家打招呼。
　　“嘿嘿，咱又活了！”
　　有人問了：“怎麽又穿上明朝的衣服了？”
　　祖可法哈哈笑著：“又投降回去了……咱現在是四臣了！”
　　有人不明白：“怎麽是四臣？應該是三臣啊。”
　　祖可法苦笑：“唉，別提了，中間又投降了壹回李自成！”
　　又有人問：“那還投降回大清嗎？”
　　祖可法笑了笑：“這個就不知道了，如果攝政王要咱投降，咱就投降唄，四臣五臣的也沒啥不壹樣……”
　　人至賤則無敵啊！如果朱慈烺派左懋第（歷史上出使清朝的南明使臣）這樣的文官大佬為使臣，多半給裝禮賢下士的多爾袞圈起來逼降——逼降是逼給北方的讀書人看的，表明大清朝如何看重漢人士大夫。就是把左懋第逼死了，北方的讀書人心裏面還是暖暖的。
　　可是朱慈烺偏偏不按照常理出牌，派了壹個四臣祖可法出使，妳多爾袞要嗎？
　　要去就是五臣……妳要去給誰看？至於殺頭，呵呵，洪承疇那樣赤膽忠心的好奴才妳殺了，祖可法這樣貪生怕死的狗奴才妳也殺，還讓人好好當奴才嗎？這樣發展下去誰還投靠大清朝？
　　而不要也不殺，這祖可法又變成了漢奸好榜樣——原來四臣也是可以的！大家夥現在不過是二臣，還能投降兩回……所以大家可以放心，萬壹大清國不行了，就再投降回去！
　　哦，北京城裏其實還有壹個四臣，就是祖可法的義父祖大壽了。他在大淩河之戰時被圍，走投無路之下就降了皇太極。可後來又找機會跑回了大明。再後來又被圍在了錦州，松錦戰後又投降回了大清。所以他也是四臣！
　　現在祖可法祖武壯也是四臣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祖大壽站在自己的宅子門口，哭笑不得的迎接幹兒子。這禮儀當然重了，不過祖可法現在的身份不壹樣了。
　　他可是大明撫軍太子派來大清國的使臣……別人派使臣都是鐵骨錚錚的，朱慈烺倒好，派個四臣過來！這算什麽？看得起祖家嗎？
　　“義父，孩兒回來了，孩兒對不起義父啊！嗚嗚……”
　　祖可法看見幹爸爸，立馬就翻身下馬，給老頭子叩頭，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跟翻書似的，剛才還樂呵呵的，現在就嚎啕大哭起來了。
　　祖大壽看著幹兒子哭得跟淚人似的，眼眶也濕潤起來，忙彎下腰把祖可法攙扶起來。然後父子二人，哭哭啼啼的就進了祖家大宅的門。宅門才壹關上，祖大壽就是壹聲冷哼，把祖可法推了出去。
　　祖大壽怒喝道：“還回來幹什麽？”
　　祖可法噗通壹下又跪了，“大人，孩兒在南邊天天想您……”
　　“好了，好了，別說肉麻話了！”祖大壽擺擺手，“妳回來幹啥？是準備氣死我還是想氣攝政王？”
　　祖可法看老頭子不吃這壹套，也只好苦笑著說：“大人，不是孩兒要回來，是撫軍太子非讓孩兒來北京……他不就是要給攝政王添堵嗎？”
　　“那妳不會賴在南京？”
　　“賴在南京？”祖可法搖搖頭道，“大人，您那是不知道錦衣衛南鎮撫司的厲害……”
　　“什麽？妳被打了？”
　　“給打慘了！”
　　“太子不是妳表妹夫嗎？三妹她就沒幫妳？”
　　“幫了，”祖可法點點頭，“要不就打死了，哪兒還有命當四臣呢？”
　　“妳這樣……”祖大壽心想：妳這樣還不如被打死了呢！打死了妳就是大清忠臣。可現在呢？都四臣了！老祖家有妳，臉都丟盡了。
　　祖可法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大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還有秘密的話要說？
　　祖大壽左右看了看，嗯咳了壹聲：“澤溥留下，旁人都散了吧。”
　　打發了閑雜人等，祖大壽就和幹兒子、親兒子壹塊兒進了書房。
　　進了屋，祖大壽就在張太師椅上做好，然後就問：“說吧，太子爺想叫咱家幹什麽？”
　　“大人，太子爺叫孩兒給您捎話，這天津大沽口的海貿要是做起來，壹定是發的。祖家在南北兩邊都有人，還當什麽武將？上了戰場多尷尬，幹脆改行做買賣吧。”
　　什麽？老祖家改行當買賣人？
　　多爾袞能答應嗎？不會懷疑祖家以經商為掩護，勾結大明，圖謀大清吧？
　　祖可法道：“現在攝政王還用得著吳長伯，這也是咱家的機會，若是不牢牢抓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大難臨頭！”
　　“改行做買賣就行了？”祖大壽看著祖可法。
　　“太子爺說咱家是四臣五臣的都不要緊，亂世裏面當墻頭草不是什麽罪過……可要當壹株沒用的墻頭草就不大保險了！”祖可法道，“太子爺還說了，滿人是萬歷年間崛起的，到如今已是第三代了，也該到了講究吃喝玩樂的時候了。可是北方吃喝玩樂的東西少啊，哪能和南方相比？況且現在還有西洋、東洋的好玩意。大人，您好好想想吧。”
　　“這……”祖大壽馬上就明白了。這是要自家帶著八旗子弟學壞啊！
　　這個太子真是太狡詐了，什麽陰招都使得出來……可是八旗子弟就算會學壞，也沒那麽快吧？怎麽都得二三十年吧？東南的大明朝能熬那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