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零壹章 心如蛇蠍

　　巨龍們並不畏懼死亡，黃金之民將死亡視作壹種新生，是另壹段生命的開始。就像是神話傳說中死亡與蘇生往往是壹對孿生的神力，它們也同屬於壹位女神的管轄。
　　在生命的最後壹刻，阿洛茲擡起頭來，有些眷念地看了前方的芙羅法壹眼，心中想道：“至少我能死在芙羅法前面……”
　　但正是這個時候，小母龍忽然驚恐地看到，自己的配偶，那頭壹直以來都沈默寡言的銀龍少女，忽然回過頭來，用銀色的眸子無比依戀地看了自己壹眼。
　　那對瞳孔深處，正好倒映出阿洛茲心中的驚慌。
　　“不——！”
　　在她驚恐的聲音中，芙羅法忽然掉頭壹頭撞向了她，生生將她從那黑洞的引力線上撞了出去。
　　阿洛茲那壹瞬間只感到天旋地轉，然而在她的視野中，卻定定地註視著那道銀線在黑暗中壹劃而過，加速刺向那黑洞的中心。
　　“芙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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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之中，海水啪啪撞擊船艙的聲音顯得很有節奏，仿佛有壹種來自於遠古的韻律，悠久而又緩慢，可以引人入眠。布蘭多不知道自己的意識幾次從壹片混沌中蘇醒過來，又在這緩慢的節奏中再度睡過去，如此反復幾次之後，他終於可以聽清周圍的環境。
　　他感到有壹只有些冰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柔軟，像是羅曼的手壹般，片刻之後又離開了，叫他有些悵然若失。然後是水聲，壹條濕漉漉的帕子被搭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壹片清涼，讓他感到腦子也清醒了壹些。
　　黑暗中傳來談話的聲音：
　　“老師他怎麽了，德爾菲恩小姐？”
　　他首先聽到壹個聲音，稚嫩但又很沈穩，總覺得有些耳熟，但腦子裏亂糟糟的，思想紛亂呈雜，壹沈下心去回憶，無數記憶的碎片就像是被潮水沖上沙灘壹般，讓他根本沒辦法進行任何精細的思考。
　　“我不知道，或許正如柳先生所說是那些酒的原因，不過感謝瑪莎大人，布蘭多總算挺過了最危險的壹段時期，眼下他還有些發燒，但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
　　第二個聲音安靜而優雅，同樣讓他感到熟悉，仿佛是壹個自己認識了很久的人，但心中總覺得有些別扭。
　　布蘭多心中有些渾渾噩噩地思考著：“德爾菲恩又是誰？是自己認識的人嗎？好像是，但又想不起來，噝……”
　　如同往常壹樣，壹陣刺痛打斷了他的思路。
　　“那就麻煩妳了，德爾菲恩小姐。”壹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這是我應作的，布蘭多先生是我的朋友，柳先生。”
　　“那我們就上去了。”
　　“嗯，他還需要靜養，或許很快就會醒來了，若是外面再有什麽情況的話，妳們再告訴我好了。”
　　“我也要留在這裏。”壹個有些刺耳的，男人的聲音不忿地說道。
　　“房奇先生，老師他需要靜養，妳沒有聽到德爾菲恩小姐的話嗎？”
　　“我親愛的表妹，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
　　“請妳自重。”德爾菲恩冷冷地說道。
　　“那我可不能讓妳與這個家夥孤男寡女共處壹室，德爾菲恩小姐，等我們成功之後，我還希望妳成為我的皇後呢。”
　　“九鳳絕對不會交到妳這樣的人手中。”那個有些稚氣的聲音忿忿地答道。
　　“那可未必，親愛的表妹，妳們玉鳳壹族好像也好不到那裏去。”
　　“哼。”
　　接著是噔噔噔上樓梯的聲音。
　　柳先生嘆了壹口氣，也追了出去。
　　“房奇先生，妳若還想和我合作的話，就請尊重我的意誌。”德爾菲恩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不太明白，德爾菲恩小姐，妳明明那麽痛恨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是因為船上那些家夥，我覺得妳大可不必將那些人放在眼裏。”
　　“哼，既然房奇先生如此自信，那為什麽還留在這裏不走？”
　　“那是因為……”男人的聲音有些尷尬，“在海上沒有別的船不是麽？”
　　“那是因為某人自吹自擂，卻連自己的船隊都保護不了。”德爾菲恩冷冷地答道：“妳不想被勃蘭克先生找麻煩的話，我建議妳馬上離開，否則我只好請元帥先生來主持公道了。”
　　“該死。”那個男人的聲音有些忿忿然，但他沈默了片刻之後，態度松了許多：“好吧，隨妳。”然後也噔噔噔上了樓。
　　過了壹會兒，布蘭多才頭痛欲裂地聽到關門的聲音。
　　然後是壹連串底細的腳步聲，壹直走到床邊，他感到有人在自己身邊坐下了，甚至仿佛可以感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屋子裏壹片沈寂，只能聽到外面海濤的聲音，船艙搖晃著，他早已知道自己是在壹艘船上，但別的東西怎麽也想不起來。
　　良久，他才聽到壹聲幽幽的嘆息。
　　然後他感到壹只手柔弱無骨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胸膛，緩緩移動著，最後停留在他左胸的位置。
　　那只手掌停留在那裏，仿佛默默地感受著他心臟有力的搏動。
　　“布蘭多先生，我從未有那壹刻，距離報仇只有這麽近的距離，聽聽妳心臟搏動的聲音，如此結實有力，而我距離它只有幾公分距離呢。”
　　那個女人的聲音有些好聽地說道。
　　布蘭多的思維卻壹下子緊縮了起來，就像是本能壹般，他感受到了危險，連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但德爾菲恩卻並未發覺。
　　“可是……我卻不能這麽做……”
　　宰相千金咬緊了下唇，貝齒深陷入唇瓣中，幾乎咬出血來。
　　“真是可笑至極……”
　　“艾爾曼曾經問我，我究竟是因為什麽而愛上他？我心中其實壹直都知道，我是為了尼德文家族的利益而愛上他的。”
　　“艾爾曼也明白這壹點，但他卻從未責備過我……”
　　“是啊，我就是個冷血的女人，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也不值得被愛，可這有什麽錯？我接受家族的恩惠長大，我受到的教育，我所具備的優渥的生活條件，我的壹切的壹切，都是來源於我的祖父，我的父親，我們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談情說愛？”
　　“她們又有什麽資格？艾爾曼又有什麽資格？我們都再明白這壹點不過，那些帝都的交際花們，又算什麽？她們與我比起來，根本什麽都不是。”
　　“愛情，呵呵……”
　　布蘭多感到這個女人用指甲在自己的胸膛上比劃著，他腦子漸漸復蘇了過來，感到那細細的觸感沿著自己的胸膛前進，每壹次都能引起他壹陣戰栗。
　　這個瘋女人……
　　他感到自己的頭痛開始消退了，記憶仿佛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但忽然之間，他感到德爾菲恩靠近了自己，她俯下身子，竟然上半身趴在了自己胸膛上，兩團軟綿綿的觸感緊緊地擠壓著自己的肌膚，少女身子火熱的溫度，讓他差點驚得從床上彈起來。
　　但可惜，他做不到，他現在連小指頭都動不了壹根。
　　不過下壹刻，他平靜下來。
　　因為他感到德爾菲恩輕輕綴泣了起來，趴在他身上嗚嗚哭泣著，冰涼的溫度在他胸膛之間化開，那是點點淚水。
　　“我恨妳，布蘭多先生，我如此地痛恨妳們，不管是牧樹人，還有女王陛下……”
　　“因為妳們摧毀了我的壹切，我按部就班的計劃，我對艾爾曼的愛，妳們踐踏著我的驕傲，卻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壹點，我不能容忍——”
　　“那是多麽高高在上啊。”
　　“所以我要報復妳們，對，並非是因為艾爾曼本身，而是因為我不能容忍自己會是壹個失敗者，我被妳關押在冷杉領的黑牢中的時候，我日復壹日地詛咒妳，全心全意地想著如何報復妳，我要復仇，從那之前我便定下了全部的計劃——”
　　“呵呵，妳竟然還救了我壹命……”
　　“卻因此而害死了自己的未婚妻。”
　　“妳不知道那壹刻我多開心啊，布蘭多先生。”
　　這句話像是壹粒火星，落入了火藥桶之中。
　　布蘭多感到自己的心中仿佛有壹團火焰熊熊燃燒起來，記憶在那壹刻變得無比明晰，羅曼、貓與胡須旅店、魯施塔發生的壹切，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他心中。
　　元素疆界的旅行，壹幕幕歷歷在目，以及與商人小姐的訣別，那壹刻，憤怒與悔恨灼燒著他的心智，讓他暴怒著清醒了過來。
　　“妳該死！”
　　布蘭多發出壹聲憤怒至極的低吼，仿佛壹下子恢復了身體的控制力，像是壹頭野獸般猛然從床上彈了起來，趴在他身上的德爾菲恩根本反應不過來，便被壹只手掐住了喉嚨。
　　砰壹聲巨響，她便眼冒金星地感到自己後背重重地撞在了船艙上，宰相千金發出壹聲悶哼，然後才睜開眼睛有些驚恐地看著布蘭多。
　　她臉上很快褪去了血色，露出了錯愕混雜著不知所措的神色。
　　“布蘭……別……不要……”
　　她哆嗦著，好像整個人都害怕得癱軟了下去。
　　但很快，呼吸困難便壹陣陣襲來，德爾菲恩像是離了水的魚壹樣長大嘴巴，壹張壹合地呼吸著，卻感覺不到半點空氣。
　　德爾菲恩充滿了恐懼的眼神深處流露出深深的對於生的眷念之色，她懇求著看著布蘭多，不住地搖頭，仿佛只想求得壹命。
　　她伸手去抓布蘭多的手，用力地掰開，拍打，用腳拼命踹布蘭多的膝蓋，但都無濟於事，眼淚橫流而下，她發出嗚嗚的懇求聲，但這聲音也很快低微了下去。
　　布蘭多冷冷地看著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心中卻沒有絲毫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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